她将头在李十一的小腹上蹭了蹭,低声说:“我知道,她活不了了。”
“当初在缙云山上,遇到秦良玉时,你同我说,秦将军寿终正寝,轮回转世,你说,你查阅了府间籍。”
“若春萍回去后活得好好的,你会告诉我的。我便会欢欢喜喜地送她回去。”
“你不想骗我,却也不忍心告诉我。”
李十一仍旧专心梳她的头发,等她将话吐尽了,才缓慢而温柔地开口:“神之无为,不是不作为,公平,便是最大的作为。”
神之一职,便是在守护世间最大的公平与因果。
“发动战争,挑起侵略之人,必定付出代价。奋起抵抗,得道多助之人,终将迎来光明。历经硝烟,能懂和平之珍贵,穿越死亡,才有对生之敬畏。”
太阳会落下,可也会在第二日升起。
人之生生不息,便在于他们永远不缺乏承受黑暗的勇气,也永远不抛弃迎接朝阳的希望。
任何事情由李十一讲出来,都成了道理。宋十九喜欢听李十一讲道理。
“还有吗?还想听。”宋十九轻轻问。
“有。”
世上有许多相遇,是为了令人长相厮守,可有更多的相遇,只是为了在离别的时候,让你认认真真地讲一句“珍重”。
这话李十一未说出口,但她知道宋十九明白。
所以她有更重要的话要说。
“你知道,当年我为何挑中了你吗?”
宋十九抬了抬头,眼依旧红彤彤的:“为什么?”
李十一淡淡笑:“因为你暖乎乎的。”
时间被这句话抵着一秒秒往前挪,从搂住脏兮兮的春萍时宋十九扔下的伞,到宋十九明知被防着却仍旧走回来的院子,从她被偷走的快活归位时里头满满当当的李十一,再到她在讹兽洞里因众人被困发出的第一声怒吼,从不舍得秦将军的大明为她造的一个梦,再到因素昧平生的阿春红了的鼻头。
最后是一个男装少女,毫无畏惧地闯入泰山府,要为好友讨一个说法。
她或许不算成熟,也未见得时时理智,但她赤诚而柔软,大大的身体里,有小小的温暖的心脏。
“那日在重庆的小楼里,我等你归来时,有一句未说出口。”李十一将梳头的手停下来,搭在她温顺的颈窝。
“你……”她顿了顿,“你比我见过所有的姑娘都要好。”
“不,不只是姑娘。男人,女人,神仙,鬼怪,飞禽,走兽。目之所及,目之不所及,你最好。”
“不是尚可,是你最好。”
“我早该同你说的,是我不对。”
宋十九咬住下唇,含泪微微笑,笑着笑着又有些心酸,她觉得自己越发像一个人,听闻只有人才如此,笑着笑着便会想哭。
她想起阿瑶说李十一渡劫投胎,忽然有了一种荒诞的想法,兴许令蘅挑了烛龙之后,上报府间籍,府间籍道烛龙顽劣,犯下诸多错事,因此判令蘅同她共入轮回,弥补她的过失,归整她的因果,教养她,劝化她。否则,举世无双的令蘅大人怎的轻而易举就被自己推入了轮回道呢?
或许是命中注定,就似唐三藏给孙悟空戴上了紧箍咒,令蘅给烛龙,叩上了锁心咒。
听起来多少有些天马行空,但她还有许多许多的时间可以问身边的人。
这一日辰光大好,是二月十八。冬日未过,初春将至。
它离万物复苏的三月还有一段距离,也未到草长莺飞的人间四月天。不过,好事未至时最有希望,不太好时就最好。
李十一同宋十九收拾了行装,要往上海去。她都想好了,回公馆同涂嫂子交待两声,瞧一瞧四顺,再等一等阿罗和阿音,若她们不来,便留个信,随后回泰山府去看一看。
一别经年,该是归期。
或许还有许多许多的问题。譬如——吴老爷还活着吗;连妈等了多少年;鲛人的蜡烛何时才会烧尽;讹兽又吃了几个谎言。
木兰是否终于长到了二十六岁;阿白可曾再淋过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芸娘的嫉妒心够不够辨别爱意;虚耗又偷走了几百斤快乐。
秦将军的大明或许会再冉冉升起;迷失的阿平终将找到新的回家路;朱厌做猪做得快活不快活;小豆丁是不是能背下一整段三字经。
阿音从了良,涂嫂子追着涂四顺满街跑,阎浮提爱上了喂猪,涂老幺在神荼令里研究五香瓜子的炒制方法。
听闻五钱时常去一个庵堂坐坐,奈何桥下的桃金娘也抽了新花蕊。
一九三七年的冬天,会有一位懵懂的姑娘在山神庙里完成一场无稽之谈的好梦。
而李十一和宋十九,总有一日会睡饱了一觉,从冬日的阳光中醒来,以叩棺之手,叩响心门。
叩心门,问三声,一问何处来,二问何处往,三问尘世好颜色,何人与我事丘壑?
李十一听见了一个长长的回答。
她说——我走过万里河山,走过波澜壮阔,才最知道你不一样。
夏柳梳枝条,春风两岸生,冬雪映新酒,天凉好个秋。
尘世如此斑斓,却只有三种好颜色,你的明眸是一种,笑纹是一种,心头情意是一种。
我不过是衬你的底色,也如此有幸成为你的底色。
(全文完)
第109章 后记
第19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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