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征回首看她:“我是否走得掉,什么时候才能走得掉,要看沈林找来这里的速度,与他能否给我满意的筹码了。”
洛久瑶心下明了,秦征这是要用她做质与沈家谈判,来换取回西境的生路。
踏足北地本就是一场死局,死局之下鱼死网破,换做是她也会这样做。
于是她弯身,在烛火旁坐了下来。
秦征颇有些意外,他侧首,隔着烛火的暖光看了她一会儿。
洛久瑶却没在意秦征的目光,她坐在他的对面,这才看清,他的掌心里始终捧着一枚玉佩。
很熟悉的白玉,白中染红,像是落进去的一点血。
是她在燕京见过的,他曾想以此玉赠她。
洛久瑶看着那枚玉佩,忽然问:“秦征,你为什么去燕京?”
明明已经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明明西境众所周知,他是秦王的发妻所生,是秦王的长子。
只要他不想,有千百种方法推脱掉这桩命运。
洛久瑶不明白他的想法。
秦征将白玉握在手心,一时没能应答。
为了什么……他还记得,最初他来燕京,是为笼络势力,以此继任秦王,为了能将母亲的坟墓迁入王陵。
他生在父亲尚未夺得王位的继任权时,彼时母亲温顺,父亲严苛几乎不近人情,他在斥责中被养大,也在淡漠的环境下见到父亲的残忍,成为上位者后的绝情。
而后他来到燕京,发现燕京的上位者与他的父亲并无不同。
所以重新回到这里,他找到了前世曾与他合作,即使身处封地,依旧对皇位不死心的洛久琮。
连结北契如何,翻覆燕京又如何,如果上位之人并无不同,他便要亲自选择能给他带来最多利益的那一个。
挑起人的贪念实在太简单,他们的计划原本进行得很顺利。
即使计划中途,意外闯入一个贺令薇也不足挂齿,即使洛久珹窥探到有关于他们的谋划,拿到了那只通关铜符也无伤大雅。
他们即使手握证据,即使偶有听得什么,他与洛久琮也总会有办法暗中处置掉。
正如现在,贺令薇逃离在外杳无音讯,洛久珹被囚知寒园,只要他们想,随时都能一碗毒药要了他的性命。
他只当这一切是一场重开的赌局,可他没想到,同样回到这里的还有洛久瑶。
于是他与洛久琮的计划第一次有了相悖,他们的合作因此出现裂痕,直到如今,几乎分崩离析。
秦征攥紧了掌心里的白玉。
他没有回答洛久瑶,而是反问:“那你呢洛久瑶,你与我分明是一样的人,你恨洛淮,却为什么要忠于他,为什么,要为这样的人稳固江山?”
第78章
洛久瑶抬眼看他。
那双漆黑的眼中满是探究的神色。
他神色认真, 并非为搪塞随口所言,于是洛久瑶也正了正神色,认真应他:“秦征, 你可曾见过被战火烧过的燕京城?”
秦征敛着眼睫回想,而后摇头。
前世北契人攻入燕京时他早已回到崇昌,埋伏在燕京的将领传信到崇昌,只说皇帝与太子先后身死, 皇室将倾燕京无主,城中已经是一派凋敝景象。
洛久瑶望着跳跃的火光,继续道:“我也曾以为,旁人的生死是不该与我有关的。”
“直到当年三皇兄身死,北契军攻入燕京,燕京城一夜陷落,几乎沦为地狱。”
那时她带着洛璇在燕京的街巷中奔逃,昔日繁盛的长街尽是大雨也洗不净的烟尘血水。
楼阁倾颓,砸碎人身尸骨,轰鸣巨响掩下细碎的哭嚎, 火焰的噼啪声中夹杂着一声声濒死的呜咽,城中尽是流离失所百姓, 放眼望去疮痍满目。
也正是在这低垂的夜幕下, 抱着襁褓的母亲曾将仅存的干粮分给她们,年迈的阿婆也曾用手帕包扎起她奔逃时不慎划出的伤口。
咿呀学语的孩童走到她与洛璇的面前, 一字一顿地,问出他才从长者口中学来的话语。
你们——
你们是谁?
“我的确恨他, 他疑心深重, 为了稳固自己的权势不择手段,从来只将人看做一个个物件, 他默许皇城中的权势倾轧,他杀人,也促成无数人杀人的行径……可我的恨,不该由无辜的人买单。”
秦征没有继续问下去。
他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浅淡而澄澈,闪动着细碎的微光。
秦征忽而觉得,洛久瑶与他前世所见又有了不同。
鲜活,柔软,却并不是他讨厌的样子。
她依旧有顽强到足以让他侧目的生命力,原本的压在眼底的沉沉死气却尽数消散,那双眉眼经三月春风着了鲜亮颜色,在烛火的照映下那样漂亮,令他一时移不开目光。
秦征盯着她瞧了许久,直到洛久瑶避开他的视线退到一旁,他才捻着掌心里的白玉,敛起了睫羽。
洛久瑶记不得被困在墓室中多久。
时间一寸寸流逝,昏暗的环境摧人心神,灯烛散不出温度,她觉得又冷又困,于是抱着双膝蜷在原处,强压着困意。
第1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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