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阿霍手里剧烈挣扎起来,不过到底力量悬殊,很快便动弹不得,被阿霍反手按在粗粝的墙面上。裴玉照站在影子里,神色阴冷:“想活命吗?”
冷汗湿透了他的身子,惊惧中听到这句话,自然是连连点头:“想想想,求贵人饶小的一命。”
“她的尸骨呢?”
“谁?”
阿霍心如火煎,听到这愚蠢至极的回答,面目狰狞起来,厉声呵斥:“崔三小姐,崔三的尸骨呢!”
方术士哆哆嗦嗦地应道:“在城北面阴的废庙,左边打头的厢房外,上头镇着黄符的那口破井里。”他瞥见脖颈上的白绫,又忍不住求饶,“郡主娘娘可以放了我吗,我都说了,我都说了——”
“为什么要放了你?”裴玉照冷笑两声,“镇着你的命,崔三姐姐才好走轮回路。井能镇人是吧?这不巧了,眼前不就是一口背阴的井。”
方术士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张大了嘴准备呼救,却立即被阿霍捂上了。阿霍绷直两手,束紧白绫,下死力气去勒,不多时,只见那方术士两眼一翻,大约是昏死了过去。
阿霍嫌不解气,把他按到井水里,用巴掌恶狠狠地拍了两下:“井水好喝吗?”
那方术士被他活活拍醒,大哭着求饶:“饶了小的吧,饶了小的吧——”
裴玉照问:“你还敢不敢妖言惑众?”
“不敢了,不敢了,就是打死我也不敢了,只求贵人饶我一命。”
“哦,这话你留着到地下同阎王爷说去罢。”她抬眼,“阿霍,砸烂他的眼睛,再敲碎他的头骨,吊死便宜他了,叫他自己尝尝这生不如死的滋味。”
月光移到她脚边,铁器的声音一声响过一声,渐渐连男人的挣扎也听不见了,只留下满地的血迹。方术士头一歪,摇摇欲坠的脖颈悬在白绫上。
阿霍将他吊在井上,从他的衣物里掏出数十张黄符,沾了血,七七八八地贴在他脸上,穿堂风呼啸的深夜里,一双洞洞的眼睛渗在黑暗中,滚下两注血水。
高高在上的三清像俯视着一切,凉的夜,深的夜,他们身上都溅到了滚烫的血。几近虐待的杀害,触目惊心,阴毒可怖,却没有谁降下神罚来。
裴玉照这时走路都不爽利,脚拖着脚,目光也顿顿的,不知道像什么样子。可她望见前头的阿霍怒气冲冲地拔了刀,还是一鼓作气追上去了。
她劈头盖脸地骂道:“你要做什么,去报官,还是凭你一个闯到郑国公府里杀人?”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恨的就是父母掌着子女的生杀大权,如今死无对证,只要他们一口咬定崔三忤逆不孝在先,就是闹到官府里也没法。
反倒是阿霍,就算要告他们,也得先滚一遭钉板。
“那又怎样?”阿霍眼神麻木,凄凄地流下眼泪,“能给那老不死的两个和小不死的杀了就好了,大不了我以命偿命!难不成叫她死了也不能瞑目?”
他痛苦地合上了眼睛,试图抵抗回忆,往事却历历在目。
长安有名的淑女,正好十六岁的年纪,偏偏总是同两个牙都没长齐的小孩玩,偏偏喜欢上了其间一个小孩的仆役。她还把自己贴身的玉给他做定情信物。
那时的他愣愣地问了一句:“三小姐为什么喜欢我?”
她笑起来很好看,像一株初秋才开的桂花,伴着淡淡的馨香,虽然总是有点儿伤感,那时的他并不能懂得:“我问你,如果有人要打我,你会挡在我前头吗?”
“当然啦!”他拍着胸脯保证。
她笑得更好看了些:“嗯,那就我喜欢你了。”
那时的他也十六岁,并不认字,为了同她往来,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去偷听公主皇子们上的书塾。宫里不常设宴,他们也无法常常见面,靠着纸和笔,写了两年的信。
后来突然有一天,崔三小姐在信里叫他带她走,就算是到乡下去,男耕女织,只要是跟着他走就好。也就是在他们约定的那一日,传来她染上瘟疫的消息。
没过几日,郑国公家就办了她的丧礼。
阿霍跪下来,定定地磕了两个头:“算我求三娘了,总得叫她安息不是。三娘忘了么,从前你小的时候,她还教你和六公主弹琵琶呢,难不成你忘了么?你放心好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连累你们!”
“一来,人家有保家护院的仆丁。二来,你连累不了我,可你娘同你姐姐呢?”她掩不住脸上的泪水,“先挑个良辰吉日,给三娘收敛了尸骨,再想法子把月奴接回来。”
她放下话:“后来的事,有我呢。”
后来的事,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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