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徐压低了声音,但语调中依然难掩兴奋:“程队,感觉咱们又回三大队了!”
这一句话让程兵稳住了心神,他沉稳说道:“记住,咱们不是来查案的,没特殊情况别惹麻烦。有问题,报警,——动!”
四道黑影越过出租车,来到厂房围墙外,他们建制分明,遵守规则,跟流窜的逃犯完全不同。
其他三人在几步外等待,蔡彬第一个走到厂房正门,他没上手,看了两眼就发现门是从里面锁上的。他做了几个手势,得到程兵几人的回复后,便孤独但坚毅地站在丁字路口旁。
这回轮到其他人给小徐做基座了,有了借力,他获得了更大的身体支配权,得以让他在翻过厂房后墙时尽量减震,不发出响声。
但还是被狗听见了。
铁链响动,一只黑狗凶猛地起身,发出了敌意的呜呜声。
耳机里马上传来廖健急促的提醒:“动了,他们动了,有人往窗边走了!”
小徐不紧不慢。
眼前的狗跟他在狗场驯的一样,也是杂交犬种,他一眼就看出了高加索犬的血统,便把小拇指贴近下唇,吹出了一声微不可查但非常有针对性的口哨。
看门狗马上不叫了,半蹲在地上开心地张着嘴,吐出舌头,尾巴兴奋地摇晃,看准机会,小徐一个箭步冲到狗身边,捋直了铁链不让它再发出声音,同时缓慢地开始抚摸,用气声念叨着什么,这只庞大的杂交犬居然卧在地上,甚至翻起了肚皮!
“狗被小徐按下了……人也回去了。”
话音刚落,廖健的望远镜里已经有了新动向。
程兵和马振坤从院墙另一头落下,两个人打着配合,互相借力,没跑几步就纷纷来到厂房外墙。
他们目的明确,一楼的一切他们都不感兴趣。
宝刀未老,马振坤在前,程兵在后,两个人都顺利地爬上了毫无借力点的通风管,挡在他们和二楼黑暗秘密之间的,只有一扇紧锁的窗户。
所有人的耳机中都传出马振坤轻笑的声音,只见他从兜里摸出一根铁丝,先给窗户撬出一道缝隙,接着他单手伸进去,两三下,窗户打开,锁头稳稳落在他手里。
他潇洒地把锁头往兜里揣,没想到一滑,锁头脱手,看角度就要砸在一楼的遮雨棚上——
马振坤猛眨一下眼,预想中的巨响没有出现。
程兵稳稳接住了锁头。
两个人矫健地钻进窗户。
仅凭月光探查脚边,跟一楼别无二致,呈一种荒废多年的态势。程兵打开手电筒,一道光柱射向对面墙角,程兵顿时被眼前的一切惊得目瞪口呆——
那笼子没比小徐狗场里的大多少,里面关着的不是狗,而是五个四五岁大的孩子!
跟楼下一样,四个男孩站在最前面,把唯一一个女孩挡在身后。
包括女孩在内,所有孩子都只穿着一条内裤最前面的男孩面黄肌瘦,看着比老于还单薄,肋骨也支出来,但肚子却病态地微鼓。他的眼神中带着生涩的敌意,看到眼前是两个陌生男人,他跟程兵和马振坤一样,也愣住了。
两双大眼瞪着一双小眼,男孩的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
马振坤把手指比在嘴前:“嘘……”
这男孩突然嘴角一歪,程兵心中暗叫不好,果然,男孩咧开大嘴嚎哭起来。这哭声迅速传染,二楼一片哭天喊地之声。
“有人上来了!都拿着开山刀!”
廖健急切呼喊。
话音刚落,那个坐在主位的男人已经冲到了二楼,明明上一秒还有光线,走上来后二楼突然一片黑暗,他眼睛一花,连忙准备往下退。
廖健的望远镜调到了最大倍数,能清晰看见男人的目光由凶神恶煞变得迷惑。
廖健瞳孔猛地一缩——
马振坤的黑脸无声、鬼魅地出现在男人的肩头。
随着一声叫骂,男人如被炮击般弹开,失去重心,直直摔向楼梯,后面几个跟上来的男人一愣,慌忙接住自己的“大哥”。
“别动,警察!”
程兵的声音震得每个人的耳机都发出了蚊鸣声,后面几个男人更似遭到重击,手中的武器七零八落扔在地上。
“大哥”吃了瘪,反手握刀还要往上冲,回头一看,那女人带头,其他人早已四散而逃,从不同方向离开厂房,朝大门冲去。
“老廖!”程兵眼睛都红了,“这是个人贩子窝,报警!”
话没说完,耳机里已经传出廖健沉稳的声音。
“您好,我们位于香山和大石坝之间的乡道20公里处,这里有一个拐卖儿童的人贩窝点……”
廖健的信息告知了一半就不说话了,他如欣赏一部默剧大片般,看着厂房内发生的一切。
女人带头,来不及打开锁头,把厂房大门拉出一个缝隙钻出去,接着便再也见不到踪影,跟着他的三个男人不信邪,又钻出去一个,也没了声息,就像直直冲进厂房外的泄水渠,连落水声都没留下。
剩下两个男人发现情况不对,马上绕到后墙准备翻墙而出,只见那只五分钟前还忠心耿耿的看门犬直冲上去,咬着他们的敏感部位把他们生生拽下了围墙。
“帅!爽!”
廖健在烂尾楼顶层兀自挥起拳头。
他其实看不真切,不知道厂房门口的斗法有多激烈。
蔡彬一直守着大门,听到廖健的提醒,他浑身的力量都积蓄在四肢,就等不法分子出来之后一举拿下。大门铁链攒动,他直接上前一步,脑海中已经构划出采用哪种擒拿方式——没想到,出来的竟然是个女人!
蔡彬只愣了零点几秒,接着就做出颇具思考的一击,他单手擎住女人的后脖领,脚下轻轻一拌,女人就应声倒地,与正常的擒拿相比,这样做的好处是,女人不会衣冠不整,衣服还是把该遮住的地方都遮住了。
蔡彬动作迅速,马上把女人压在地上,抽下鞋带就在背后反绑住她的双手,她的重心四散,别说继续逃跑了,想站起来都得费很大力气。
听不到女人的声音,铁门那头久久没有动静,蔡彬掐住女人的嘴,指了指门里,女人心领神会,喊了一句:“出来吧,安全!”
铁门再次响动起来,那黑影刚钻出来,蔡彬就侧向面对铁门,接着收缩腹腰肌群,借腰转的力量,右腿在平地扫堂,激起灰尘的同时直击对方的脚踝。他的足弓和前胫如鞭子般准确抽中来者的左脚,强大的力量直接带着来者的左脚击中右脚,就是说,来者失去平衡跟蔡彬没多大关系,他是自己把自己绊倒的。
蔡彬刚刚抽出另一只鞋上的鞋带,还没来得及给男人捆住,铁门又翕动起来。他发了狠,瞄准位置,支起了肘——如同豺狼的利爪和虎豹的尖齿一样,这是人类进化出的,独属于自己的攻击器官。肘部发力,跟甩动拳脚一样方便,且大臂小臂形成三角支撑,力传导非常通畅。这里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肤,除了头部,是全身软组织和肌肉最少的地方——一言以蔽之,这地方就是用来打架的。
但在三大队接受培训时,教官明确说道,不到万不得已,对方没有起杀心,千万不要采用肘击,轻则写检查,重则进去待一段时间。
进去?待一段时间?弹指之间,蔡彬还有空嘲笑自己一下:我进去待过,那可不止一段时间……
没有丝毫犹豫,蔡彬抬起右肘,准确地打中了男人肩膀和脖颈交界的脊骨。
眼看着男人如蛆一般在地上蠕动,蔡彬手握鞋带,等待下一位出逃者。
然而,他面对的不是抱头鼠窜的犯人,而是一抹闪烁的寒光。
对方拿刀了。
蔡彬迅速把鞋带两端缠绕在手腕上,面对对方慌不择路的突刺,他冷静地露了个破绽,挺出胸膛,对方果然上当,朝着蔡彬身体中央一记劈砍,蔡彬身形马上后撤,双手把鞋带抻出最大限度,向上高举,对方的刀轻松划断鞋带,这没什么阻挡的命中让对方措手不及,重心不稳直接晃了个趔趄。
对不起了。蔡彬在心里说。
他飞起一脚,直直命中对方的要害部位,这一下蔡彬用了全力,来者痛苦地在地上翻滚起来。
三个人,三双手,三对脚,怎么才能把他们都捆住呢?
蔡彬如大战得胜的将军,放肆地让自己思考起这细枝末节,突然,他只觉得肩膀吃痛,回头一看,那女人竟然站了起来,她不但不跑,反而跳到蔡彬背上,一口咬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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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这两个男人里有一个是她的相好——或者两个都是。
这一口,就是逍遥法外和认罪伏法的区别,女人咬得非常使劲。蔡彬疼得大喊一声,只觉得一块碎肉正在和自己的肩膀脱离。他猛地一抖肩,刚想反制,却看刚才那个被肘击的男人也晃晃悠悠站起来。
蔡彬心里一紧。
刚刚应该再用点力的。他想。
这时候切忌心绪紊乱,敌人很多,也要挨个解决,蔡彬准备处理身后的女人,这次,他不打算再顾忌性别,却感到身后劲风划过。
蔡彬觉得后背一轻,肩膀上的刺痛感消失了,转而变成绵长难忍的持续疼痛。他侧过头朝后一撇,那女人双目无神,缓缓从身后滑落。
接着,她身后露出廖健如临大敌的脸。
廖健双眉一紧,朝着蔡彬扔出手中的望远镜,两个人的配合不言自明,蔡彬猛地一低头,那望远镜径直击中男人的胫骨,刚刚爬起来的男人一声没吭,如麻袋般声音厚实地砸在地上。
“质量真不错。”蔡彬擦了擦镜头,捡起望远镜递给廖健,看着廖健同样没拴鞋带的两只旅游鞋,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门突然又响了。
“小心!”廖健喊了一句,把蔡彬挡在身后。那两个人明明奔后院墙去了,怎么又回来了?。
廖健手持望远镜,蔡彬迅速拾起地上的刀,两个人都聚精会神呈防御姿态。
没想到,铁门里钻出来的不是人,而是那条刚刚还凶神恶煞的看门狗!
看到两个人,它欢快地摇了摇尾巴,接着,小徐又从门里走出,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两位兄弟。
“下面是本台特驻特警大队记者从一线为您发来的报道。”
湘a酒店,顶层套房。
房间里已经没有其他人,只有老于和老干子分坐沙发两角。
晨间新闻正在播放昨晚的特别行动,记者的镜头随着警车转动,进而停在那个丁字路口。警灯闪烁中,五个黑影训练有素钻进一辆出租车,疾驰而去,因出租车没开车灯,车牌照得不真切。但那黑影中的两位,无疑便是程兵和马振坤。
镜头切换,先是四男一女被鞋带绑在厂房一层大厅的镜头,紧接着,在特警的护送下,五个孩子身披毛毯,依次被带入警车。
敲门声响起,老干子识趣地关上电视,打开房门,程兵和马振坤跟着他站在老于面前。
老于没抬头,土枪放在茶几上,他把玩着,把土枪转了一圈又一圈。
他不带感情地问道:“东西呢?”
程兵不假思索地回答:“什么也没拿到。”
马振坤一抬头,正好对上老干子阴冷的目光。
老于突然暴起,一枪托就砸在程兵的脑门上。
“你们是警察?!”
卧室房门被踹开,十余位彪形大汉鱼贯而出,程兵和马振坤没有任何逃出生天的机会。
第七章 暗路
确认了,昨夜的“投名状”就是个圈套。
到底是个圈套好?还是知法犯法好?马振坤不知道该不该收回烂尾楼上那句话。
来者没有熟面孔,都不是上次来到套房时见过那些人,在普通人眼中,他们更加凶神恶煞,更像是打手。不过,两位前刑警对这种邪恶之气向来免疫,在他们眼中,所有法外狂徒都比自己低一等,他们不会怕,只觉得这些人更难对付罢了。
人数占比是10:2,这次一定要取巧了,就连警校那些王牌教官也做不到一打五。听程兵说起过,老于年纪轻轻坐到这个位置,就是因为下手黑,他收纳老干子成为军师,靠的就是把老干子原来的老大做掉,他不杀人,只折磨人,听说那老大走的时候,在长沙再无落脚地,还瞎了只眼。
三大队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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