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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其四(二)

    (二)诈欺师
    我在“妹妹写给诈骗团伙姐姐的伪造日志”中,模仿着对记者对小网红的感情,写给了姐姐。
    比起我对记者独特的情感称呼,我更愿意称她为诈欺师。
    区别与诈欺师和养妹亲密无间的关系,我和她的关系由仇恨堆砌垒成。
    忽略社会结构性陷阱,在我个人无论狭隘还是固执的偏见中,一切由诈欺师开始。
    渗出血液的蝴蝶在大腿内部的烧痕废墟里挣扎,大腿烫伤的脓包再度破裂,我被诈欺师送回酒店,她轻声细语,叫我好好休息。
    我见不到团队成员里的任何一人,卧房投影仪一开启就继续亮着电影片尾曲,我看着那部影片。
    那是我第一次认真倾听小网红讲话时播放的烂片,后来她经常播放这部影片,说这是我和她心意相通的片子,我说好没品味喔。
    她用刚做好的穿戴甲狠狠地刮过我的胳膊,一道道的痕迹好像小猫爪印,她边拆下美甲边恶狠狠地说我完全不懂她的心意。
    她每次看那部烂片都会笑得前仰后合,我们吵架那晚,她也会在遇到笑点时扭过头,眼睛亮亮地注视着我,见我沉默时又哼一声不理我,扭头和别人挤作一团。
    我收拾日志,将其一股脑塞进行李箱,小网红和团队成员的衣服散落一地,还有在邻国买来的非法道具。
    我拿起小网红的衬衫,上面沾着我和她共用的口红,还有红酒的气味。
    知觉恢复的那刻,我后知后觉一样,感到心脏在怦怦跳动又在剧烈抗拒理智的记忆遮住麻木的情绪。
    装成我的小网红,顶替身为小化妆师的她,和我吵架时与团队成员愉快玩乐,在我和诈欺师见面后劝我放弃仇恨和她一起离开的小网红。
    她祈求我,不要再继续招惹她的姐姐。
    “和我在一起不快乐吗?一定要找那女人吗?”
    我抱着她留下来的衬衫,仿佛那晚她捧着我的脸似温暖。
    我默默地流泪,我告诉她,我不可以逃避我的记忆,我不可以撒谎说我不想复仇,我再也不想用谎言欺骗自己,欺骗你活下去了。
    我要解决谎言,我要达成目的,我要诚实地有资格地和你一起离开这里。
    她看着我,她没有流泪。
    她知道我将信任与不信任的界线切割明确,她流泪与我吵架离家时从没被我挽留过。
    她明白只要我没有达成目的,就一直在谎言中游荡。
    连我说出口的爱她也只是未经证实的谎言,我们之间没有约定诚实的仪式。
    与诈欺师曾朝夕相处的她自然了解在受骗中长大的痛苦,只有在她的姐姐被我亲手解决后,她才能相信我的言语我的行为。
    我本以为她是这样思索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本以为我已经成功地模仿她,她的确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这么想。
    我疏忽了一条,她也许真的在乎我。
    “我订了票,明天和我一起走,我会和成员在机场等你。”
    她好像又成了我的饲主,她穿着衬衫斩钉截铁地说,“不要乱跑,我订好了去机场的车,你一定不要乱跑,和我在一起会很安全,那女的不会害我。”
    我放下小网红的衬衫,点开投影仪,选择本地频道,将节目调到晚间新闻,快进,恐怖主义袭击,继续快进,出租汽车爆炸案件,五位成员死亡,遗体面目全非无法确认身份与国籍,司机失踪。
    新闻上报道出当地警方出动救援的画面,我挪开视线,不愿看我的朋友,我的爱人受伤的画面,我早该猜到了自己的行为酿成的苦果。
    我早该想到,被她抓挠过的胳膊在抽疼,我环抱着自己,好像在拥抱她。
    我本该跟小网红一起忘掉过去的一切记忆。
    我们本能一起看烂片时互相抚摸对方的身体,我本能诚实地告诉她一切,我可以在她想亲吻我的大腿疤痕时告诉她,其实蝴蝶纹身对我构建谎言这件事也没那么重要。
    除了掩盖伤疤的不同,我更像与她创造新的记忆。
    蝴蝶被大腿内部灼烧痛得扇起残缺的翅膀,她的翅膀骨头在掉落。
    诈欺师如约而至,接我去拍卖会。
    我在半梦半醒间开门,装扮朴素,神情恍惚,分不清自己是谁。
    “你包里是什么?噢,一堆情趣玩具,这么忍不住骚?”
    诈欺师接过我的包,把我塞到剧院后台梳妆打扮,她翻出包里的日志,退出后台慢慢欣赏。
    在剧院后台,我看着化妆师手中修发的刀,喉口不自觉一紧,那上面沾着脏血,似是对我的恐吓。
    诈欺师开门进来,她手里攥着我的日志,笑容明朗可怖。
    化妆师起身拉开悬挂在一侧的帘子,帘后一个瘦弱的男人躺在原地,他没有被绑住,也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只是捂着自己流血的肚子。
    我以为是小网红的老公,仔细一看,是个陌生男人,又觉得眼熟,才发觉小网红给的会计照片与这男人有些相似,只是照片美颜过重难以辨认。
    “妹妹,这位就是帮你做事的会计,认识下?”
    诈欺师观察着我的反映,我早从小网红嘴中得知我曾多次见过会计。
    她在试探我,为什么?
    我要说的每句话都不能露出破绽,“认识什么,小时候不也见过,我看他是见着我整了容,就认不出来我了吧。”
    冷汗在后背凝结,手心脚心在发虚,我要凝神聚气,要足够冷静才能在诈欺师将手放在我的肩上时不动声色。
    “我的确享受你,可不代表你带坏我的会计啊。”
    诈欺师将脚踩在会计的脸上,“可惜了,好不容易拐来的研究生。”
    我在脑中搜索着小网红对会计的评价,上了三年学家里缺钱想来钱快就自愿到邻国诈骗,进来就被殴打被欺辱,被打怕后又被糖水炮弹对待,早已被诈欺师养成一条胆怯的狗。
    在诈欺师的世界里,即使摇着尾巴给她宠爱的妹妹通风报信也是条祸害。
    “切掉当饲料,记得留两眼放我餐桌上。”
    诈欺师提起塑料袋似提起会计,她猛地一甩,把会计丢到化妆师脚下,她又折返揽住我的肩膀,“哎,要不要看看你亲爱的现在什么样?”
    我避开看化妆师用为我修发的细刀切开会计柔软的表演,只是摇头,“我想他知道错了,你吓吓他就好,他除了家暴时打我,出轨不回家外,哪里都好。”
    对小网红的老公也不算特别关注,我一时忘了还能罗列那些罪证,稍稍有些不完美。
    我边说着边挤出泪来,“你放我们回国吧。”
    我都不知道妈妈的身影还能移植模仿到现在小网红的身上,我究竟在模仿谁呢?
    “还好防水。”
    诈欺师伸手捏住了我的假睫毛,我躲开她的手,“你要不先打扮一番?”
    诈欺师穿的简约,袒露下垂的多毛双胸与半敞的大花衬衫大裤衩子大拖鞋,“我为什么要打扮?我光秃秃站在那,还是粉墨站在那,我都是这说话最好使的,人们自然会跑过来跪我。”
    “我是你吗?”
    诈欺师捏住我的下巴,意识到下巴填充过东西后又移开手,“你用色赚钱,我用骗赚钱,你能和我比?快补个妆,要出去别邋遢丢了我的人。”
    她已经开始厌烦与我肉体的欲望,先前柔声细语哄我的话好像昨日钟声,我避开化妆师用粉扑扑在脸上,旁边是杀猪似的巨大响动声,我在镜中看到诈欺师喉咙在动。
    身上的礼裙偏向透明,礼裙遮掩下隐约露出大腿烧伤,诈欺师快步走来,她半跪在我腿间,抓住我的腿部开始舔吻起来。
    化妆师背对着我们切得起劲,我身下只觉流水滑落,欲望沸腾,我一时分不清现实,沾湿礼裙与烧伤与她的脸庞。
    姐姐,我们就停留在此刻,不要丝毫谎言,只要彼此满足情欲。
    我的理智断线瞬间,忽然看到姐姐——诈欺师那双被我浸湿的棕色眼眸。
    眼睛颜色是什么?
    我看着镜中的眼眸,我的眼睛是棕色。
    我差点分不清自己是戴着棕色美瞳还是眼睛原来的色泽。
    “你该换件礼服挡住这可怕的烧伤,太丑了。”
    诈欺师即使阅读完我的日志也毫不在乎妹妹大腿上的烫伤,她抚摸着我大腿间的双生蝴蝶纹身,笑吟吟地问,“这是我们吗?”
    “嗯。”我浑身虚软,也笑吟吟,“我们就像这两只蝴蝶,一模一样。”
    “你也配和我一样?”诈欺师收了笑,拍了拍我的大腿,“换件礼服,别露腿,跟我去拍卖会。”
    一个装有过往纯真回忆的美丽性玩具,丝毫没有威胁,无法反抗,只是诈欺师厮杀世界偶尔休憩时淘来的小蝴蝶。
    我惊魂未定地趴在桌上喘着气,化妆师拿着会计血淋淋的眼珠放在桌上,不,她费力抓着沾血的鼓鼓囊囊的麻袋走了出去,她让我自己挑礼服,可我怎么看到会计的眼睛在桌上转动?
    是谁的眼睛?
    我没有去看眼睛的颜色,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美丽,愚蠢,轻浮,自恋。
    我拿出包里的情趣玩具,让玩具吸吮我的身体,舒服的电流传过我的体内。
    要收敛脸上控制不住的笑容,不该在精神恍惚要对自我身份产生怀疑的危急关头笑出来,我还是难以控制地吃吃笑了起来,像在提前练习自己成功后的反应,在笑声回荡的腥臭的化妆间擦拭身上的污浊,换上崭新的礼裙。
    美瞳自然滑落,灰色的眼睛毫无光泽地注视着大笑的人像。
    拍卖会在剧院里,被诈欺师培养的孩子们表演着童趣可爱的节目,我没有去看,对于恐怖地带的孩子,可爱也是种邪恶。
    诈欺师和我坐在最顶层的单独包厢,她躺在我的腿上,不看节目只是看着我的眼,她很长久地看着,手也在蠢蠢欲动,她好像想摸一摸我的眼,看是真实还是虚构的眼。
    她只是注视着。
    她说,“我可以和别人做爱吧?”
    我该以什么口吻回应她?
    已经到最后关头了,只要我看到最佳拍卖节目,就能解脱。
    不应该笑的。
    我微笑着看着她,“为什么这样问?”
    “我需要对你忠诚吗?你好像很爱我。”诈欺师说,“我不需要你的爱,说实话和你做几次也会烦,你是我妹妹,我不想你伤心。”
    她话里的的真心我一字一句也不会信,她能三年毫不关心妹妹,现在找上来的带着禁忌身份的情人,她只顾放纵自己喷薄的欲望,信任过往唯一能信任的妹妹也只是短暂的,她怎么会在未来的日子里不着手调查我的身份?
    即使我真的是她的妹妹,是小网红,她也根本不会给予全部的爱。
    她是这个小小王国里人人臣服的帝王,轻易可得的玩具怎会珍惜。
    “我哪能管姐姐,姐姐做什么是对的,我只希望姐姐能把我老公放了。”
    笑容分类找对正确的苦笑标签,在我酝酿的眼泪流下时,关在铁笼里的小网红老公被推着上了舞台,窗玻璃挡住底下观众们的神情,我看着被割去舌头的老公在痛苦地呻吟。
    前一句夸小朋友们表演动物非常可爱的主持人开始快乐地高举双臂,“本期拍卖会照旧为前面可爱的小毛孩们!肉球们来自猪猡的后代,还有一些大家喜闻乐见的名人后代,我们通通拐过来大放送!”
    我回头看了诈欺师一眼,她打着哈欠,睡眼惺忪。
    水果刀在我手边,我大可以让她付出代价,但在让同为加害者的观众付出代价前就被当做猪猡处理掉。
    “你好像很在乎小朋友们。”
    诈欺师凝视着我的眼睛。
    我转过视线,“哪有,这里不是孩子成人都害吗?我都同情。”
    “恩,手无缚鸡之力,毫无意愿地来到这一团糟的世界,在尚为白纸时被成年人类引诱伤害,很有趣吧?”
    “你说的是真心话还是谎话?”
    “看上去很恐怖吗?可这里的观众都很诚实的坏嘛,不管是满足食欲还是色欲,对孩子而言,提前接触这个世界的黑暗不挺好?提前结束要看到这满目疮痍的世界,死在还童趣快乐的年龄,不是很幸福?”
    我摸到了水果刀,无法控制地插进了诈欺师的手掌上。
    猩热的血液喷溅在我的脸上,诈欺师身后的保镖在我还要进行下一步动作时把我撕扯砸到墙上,精神中针刺的痛苦远超过外界碰撞搅动的五脏六腑。
    “嘻,我知道你也曾是个孩子。童年时也幸福过吧?有什么梦想?看上去童年过得还不错。妹妹,我都没想过我们有什么幸福的回忆。想要守护孩子们?真愚蠢啊,关爱孩子是人的道德之一,你和我一样善良喔。”
    保镖喊来医生亦是先前处理会计的化妆师匆匆提着医药箱赶来,医生为诈欺师包扎着手掌,白色的绷带被不断渗出的血液污浊。
    诈欺师拿起水果刀朝我走来,她很轻地对身边的保镖说,“和我猜的一致啊,动手切掉。”
    保镖大踏步走来,我以为他要切掉我的手掌,他却闪过我走向了屋外,我不知诈欺师在想什么,难道是去切小网红的老公?
    为什么要猜测我对童年,对孩子们的感受?
    “妹妹,你还有什么花招?”
    她单膝跪在我旁边,未伤的左手抚弄着我眼皮,她的语调下流轻佻,“这么不想我右手宠你?要我戴道具?你不是知道纳入式给不了你高潮吗?”
    “恶心。”
    我颤抖着身躯,她让身旁手下把我拖到了沙发贵妇椅上,我瑟瑟发抖浑身黏着冷汗,只等最后一幕登场。
    我早已研究过诈欺师拍卖会的手段,最后一幕一定是一场“分食猪肉”的表演,小网红的老公顺理成章地成为新的猪肉,我避开眼睛,尽量不去看他被切开分食的模样。
    生肉有毒,剧院里配备了多名医生,还有观众们带来的私人医生,他们专业人员齐聚,工业化流程完整,并非初次做这些事。
    在混乱闹剧结束后,主持人登台唇边沾血而声音嘹亮,“孩子们已经被送进剧院后的工厂,拍卖成功的客人可直接到工厂享有,第一号拍卖请看视频!”
    剧院舞美用的高技术屏幕被用来投放模特般受惊的孩童们赤身裸体的模样,我感到一股浓郁的恐惧和憎恨在心中升起,我竭尽全力不要表现出来,诈欺师正在欣赏我的神情。
    “不管你玩什么把戏,亲爱的,我都赢了。”
    诈欺师露出笑容的一瞬间,我再忍受不住看这些失去人性的表演,我轻抚过她的胳膊,将她拉到我的身上,我伸出舌头,“压我。”
    “刚捅我一刀又要我爱你,你还真是疯子啊?”
    诈欺师卖力地上下玩味我时,身旁的医生兼化妆师躲开视线,我似与她逗乐嬉戏逃到墙角的床下,诈欺师去捉我,我踢着她的手,“你就这么喜欢狭窄的地方?”
    “不要碰我。”
    她捉住了我的小腿。
    她在爬过来的瞬间顿了一下,“你听到什么了吗?”
    “你猜谁赢了?”
    我在床底黑暗中向诈欺师露出笑容,“你不该让负责化妆间的化妆师身兼数职,谁都知道她是医生。”
    我享受着诈欺师迷茫的神情,她猛地缩回身刚要使唤医生兼化妆师的瞬间,平地惊雷轰然炸开,在化妆间布置的非法道具——炸药轰然响动。    剧院的二楼包厢避开地面升起的可怖火焰与转瞬间葬身火海的高级动物们,但脆弱的房顶哗啦掉落,本来即是诈骗团伙仿制的满足人心私欲的黑暗剧院,豆腐渣工程也不少见。
    多次尝试计算得出的安全区域被床铺保护得很好,即是计算出错,我也能与诈欺师一同赴死,也并非亏损。
    我从床铺里爬出,灰尘四溢,热闹的剧院能发出剧烈响动的除了我只有苟延残喘的广播里的电流声,我看着面前乱石碎屑不规则堆积遍布的二楼包厢,又伸头看向镜外楼下,一楼只剩血肉模糊与残肢断腿。
    并未被炸药波及的观众被困在倒塌的废墟之中,坚硬石板明确分割着他们的身体似蛛网在捕猎,如同我面前仰面朝天的诈欺师,她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
    一块石板插入她的肚中,她动弹不得,肚中额头上渗出血液。
    她转动棕色的眼睛看我,灰尘装饰着约五分钟前还容光焕发一身戾气的女人脸上。
    我撑着石板,缓解着轻微脑震荡带来的眩晕感,看着诈欺师凄惨的模样,看到自己的梦想实现,忍不住发出强烈的笑声。
    我轻轻地撩开她沾血的发丝,“喂,把我当你了?这么好色?来你这还带个情趣玩具,你怎么不用脑子想想,合理吗?”
    “我的日志没好好看啊,我不是说了,你们这什么都能买到,你这也真是百密一疏,以为我手无缚鸡之力就给你的娇宠走后门?有没有法律秩序啊?”
    “妹妹……”
    诈欺师的眼泪滑过眼边,她祈求唤醒我的姐妹之情,以为我会报答她收养妹妹的恩情。
    她提起的妹妹,是她亲手毁灭的我的爱人。
    “妹妹?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我抵住她的头,“这是我的眼睛,你的妹妹是这个颜色吗?”
    “你亲手杀了你的妹妹。”
    愈加痛苦挤压的情感,我不能在诈欺师面前展现我的悲伤,她的问题只有一个回答,即是摧毁肉体与精神,我要取得完全的胜利,就要在她的语境里获胜。
    “她就在那辆出租汽车里,被你亲手炸死。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妹妹晒得那么黑吗?就怕你认出你的好妹妹来。我还求着你‘心爱的’妹妹为了我整容,你的妹妹的确很蠢,上个床动动嘴说什么都要做,和你一样是傻瓜啊。”
    我嘴上在笑,心里煎熬无比,实现复仇的心情却没想象中愉快。
    诈欺师缓缓闭上眼,她止住了眼泪。
    “一小时还会爆炸,国际刑警要来了,我会毁掉你的产业,你不会再有任何权力。”
    剥夺她的权力是她的精神需求吗?
    不,比起这个她能再度建立的产业,对她而言最大的羞辱是被愚弄。
    “你失去了所有。”
    失去所有的应该是我,我的语言忽然失去对我复仇喜悦的力量,我知道对诈欺师而言是成真的诅咒。
    我颤抖着双腿要爬过废墟,诈欺师忽然默默开口,
    “你才是诈欺师啊。”
    我转过头,她的声音带着笑带着愉快。
    “我是不是该收养你?”诈欺师轻声说,“你的确赢了,你毁掉我建立的王国,难怪我第一次见你,就会被你迷住。”
    “你被我迷住?不,你只是被禁忌的爱欲缠住,别用爱意辩解,你只是一心只想满足欲望的动物。”
    我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她没有询问我毁掉这里的理由,她知道我在复仇。
    难道她一直知道我的身份?
    意识到这点的我毛骨悚然,但炸药已启动,诈欺师逃不出这里,她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
    “如果你再见到我的养妹,你会说什么?”
    “没有如果,我又不爱她,她愚蠢又轻浮,只是我复仇的非法‘情趣’道具。”
    “我希望,无论怎样,就算有下辈子也好,你一定要和我的养妹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幸福?我没有感情,只是一直模仿别人的情感,让我做这些烂事自然赢得无比完美。”
    我的心里在哭泣,不是这样的。
    我呼吸不过来,我想到小网红与我十指相扣时逐渐变低的声音,她在我身边总是睡得很安心,我让她美黑,的确不想让诈欺师认出她。
    我怕我的计划败露连累到她,她为了打消她是因自恋爱我的爱人疑虑,特意去整容只想挽回我,我理解她的用意,却不愿相信她的真心,我畏惧在自己信任她的那刻,想要复仇的心就会退缩。
    “你不会赢得太完美。”
    “不完美?我会救出那些要被你毁掉的孩子们,这里不再会有强迫人们做非法行为的诈骗团伙,我又没有珍惜在乎的人,怎么会赢得不完美?”
    “嘻嘻。”诈欺师边笑边咳嗽起来,她默默地说,“我不会死的。”
    我忘记自己有没有在被房顶压死的化妆师旁摸到水果刀割开诈欺师的喉咙,我的脸上布满鲜血却失去了部分记忆,是我的恐惧战胜了懦弱,还是我根本不在意她的话,知道炸药会侵蚀她的皮肤,让罪恶的剧院完全葬身火海?
    诈欺师的话肯定是谎言,她必死无疑。
    国际刑警立刻将我和孩子们安排在安保措施完善的隔国大使馆,我久违地睡了一个好觉,梦里没有出现过往的一切。
    脑海里的我让我要残忍地忘掉过去,过去的一切我都会忘记,这很完美,教给我要正视记忆的记者也没有实现自己的理想,我何必再接受那摧毁我活下去的记忆,我只要……忘记。
    回国在疗养院每天麻木地躺在病床上时我总在想起记者带我去海边的那天,她也和我一样珍视那天的记忆吗?还是我们的情感本就不共通,我究竟珍惜小网红吗?诈欺师葬身火海了吗?为什么没有发现她的尸体,是国际刑警里的叛徒在欺骗我吗?
    众多的疑问挤成疑团,在我出院那天被瓦解开来。
    小网红并没有被烧死,她被国际刑警在工厂救出。
    我看着坐在豪门泳池边躺椅上的小网红,这里发生一起灭门惨案,豪门据称被仇富主义者侵入屋宅,除小网红外无人幸存。
    小网红悠闲地翘着二郎腿躺着,她哼着小调,听到我的脚步声后摘下了墨镜。
    好像在照片、镜子中看到曾经的自己一般。
    我一时有了恶劣的想法,以为诈欺师化身为小网红再度归来,甚至出现小网红长着诈欺师的脸的可怖幻觉,理智告诉我诈欺师的双腿不会痊愈得如此之快。
    诈欺师想如何报复我?
    或是小网红果然并非善人,没错,她被诈欺师收养,怎么可能全心全意依恋我,只要将小网红的爱意当做利用似乎就能抵消我的愧疚,可我的人性还是暂时放下了大部分对小网红的怀疑,为什么本该死去的你会出现在这里?
    小网红棕色的眼睛明亮圆润。
    她朝我咯咯地笑了起来,神情天真幼稚,像个孩童一样。
    “关爱孩子是人的道德之一,你和我一样善良喔。”
    诈欺师的话在我耳边响起。
    原本只有我和小网红的泳池忽然挤满调查取证的刑警们,刑警们将误闯入阴宅的我带走,我发疯挣扎,告诉他们每个人,诈欺师还没有死,要他们重启调查。
    法律告诉我,这里的归属权属于小网红,犯人们还未逃出豪宅当天就被抓捕,据调查是诈欺师的信徒,在废墟剧院里石砖碎片中早已发现诈欺师七零八落的碎屑肉体。
    法律强调,她的肉身的确毁灭。
    我并不相信被诈欺师欺骗的法律的调查。
    为什么小网红活下来了?
    我坐在火车上询问着记者,她看上去很疲惫,她失踪了很久,突然出现在我的梦境里。
    死去的记者告诉我,小网红一开始就没有死,诈欺师不是傻瓜,她在酒吧一眼就看到了妹妹的棕色眼睛,你不该带她去酒吧的,诈欺师三年来一直关注着小网红的动向,她和你一样,总畏惧亲密关系会利用自己。
    诈欺师自始至终盯上的就是你,她想知道你的把戏,她比你想象中疯狂。
    我睁开眼,看到诈欺师坐在我面前,她向我微笑,怎么样,有和她的养妹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吗?
    我说,我终于知道你让保镖切除掉的是什么了。
    是什么?她问。
    切掉了我心爱的女人的大脑。
    你讲话要严谨点啊,科学来讲,是脑叶白质切除术,要建立无菌试验环境,拐来几个专业医生可没那么容易。
    小网红坐在诈欺师身边,她神情专注地把玩着手里的积木。
    她的智商不及三岁小孩,她的精神已幼态,和我再次见到她时那天真的模样一致,她曾与我深爱过的模样变得怪异。
    你有和我的养妹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吗?
    你还能把已经变成小孩的她当做恋人?你和你憎恨的人渣有什么区别?你还敢复仇?你的话幼稚可笑。
    我在火车上剧烈地呕吐起来,面前的乘客嫌恶地看我一眼,她让我停止自言自语,又按铃让乘务员过来帮忙,她很好,我很感激她但我记不住她的样貌,我只能看到被火焰烧灼的诈欺师的模样。
    我知道你藏在哪里,你用那张腐烂的脸伪装成精神分裂症患者,你以为你隐瞒得天衣无缝吗?
    我会再次见到你,肉体和精神,我都要一步步摧毁。
    诈欺师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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