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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生气我就要演你了! 第168节

    夜色深沉,昂贵的黑商务车跟随霓虹灯下的车流龟速前进着。愈来愈大的暴雨砸得车顶噼里啪啦地响,前挡风玻璃的雨刷不断摆动,才能看清前方视线。
    和车外的嘈杂不同,车内安静到只能听见呼吸声。
    本以为真到了这一刻,自己会紧张、会不安,会重拾当年的恐惧,但其实没有。
    燕折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眼神放空,谁都没想,好像就只是在发呆。
    此时是晚上,是榕城夜生活最多样的时间,又是暴雨天,路上的车很多,车开了足足一小时才到苏宅门口。
    幸好,警方也刚到不久。
    “到了,下车。”
    燕折怔然回神,对上白涧宗的视线。这一瞬间,唯一冒出来的想法竟然不是对过去痛苦遭遇的难过,而是“请让白茉活下来吧”。
    再给白涧宗一点走向未来的动力吧。
    长时间没做出反应,白涧宗误以为燕折是恐惧,便不容置喙道:“在车里等着,我尽快回来。”
    “……不。”燕折反应过来,抓住白涧宗的手说:“我和你一起。”
    白涧宗皱了下眉,但在对视中很快舒缓,冷冷地说了句:“晚上做噩梦了别哭。”
    “就哭。”燕折举着脱臼的胳膊跳下车,踩起一地雨花,“还要在你耳边哭,吵死你!”
    大雨削弱了燕折的声音。
    他偏头接过俞书杰手里的黑伞,替下车的白涧宗打上:“走吧。”
    整个苏宅都已被封锁起来,外面除了警察还有不明所以、试图闯入或撬开警方嘴巴的媒体。
    白涧宗出现时,媒体都愣住了,这不是苏家宅院吗?
    但白涧宗丝毫没避讳,迎着一众媒体诧异的目光驶入苏宅,记者们反应过来争先恐后地想要采访时已经来不及了。
    “请问清盛白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据说苏友倾遭遇意外目前生死不明是真的吗?”
    “请问里面发生了……”
    白涧宗和燕折逐渐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
    伞足够大,刚好能挡住两个人,只是地上溅起的水花还是打湿了燕折的裤脚。早知道今天这么大雨,就不穿这双鞋出门了。
    他扶着白涧宗的轮椅背进入主楼,宋德几人在屋檐下,根据苏然的证词部署搜寻计划。
    “除了房安医生和你,你们家里没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了吗?”
    燕折知道是没有的。
    那时候他和白茉被关在地下,每天的饮食都由苏友倾亲自送来,但苏友倾有时候很忙,不可能一日三餐都送,甚至不可能每天都准时回家,于是地下有一些储备食物,例如面包之类的干粮。
    当然,这仅限于白茉的金笼子里。
    燕折是没有这个殊荣的,如果苏然不来,他就只能饿肚子,所以才会在十四岁的时候还被人觉得像十岁小孩子,极度营养不良。
    “应该是没有别人知道了,我爸很谨慎。”苏然听到身后的轮椅声,面色一滞地回头,“白总……小折。”
    燕折看着这片地方,举着伞的手臂衣服微微下滑,暴露出一片寒毛树立的皮肤。
    刚被医生带来的那天也是一个暴雨的夜晚,他试图逃跑,苏友倾却举着伞和他玩起了狩猎游戏。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叫他陌生又熟悉,如果不是周围咋么多人,真有种情景再现的感觉。
    “出发!”
    苏宅的员工都被警察控制了起来,苏宅地表已经排查完了,确定没有白茉的踪迹。目前的重点搜索方向就是地下。
    其实在场所有人都没抱什么希望——一个失踪十几年一直被囚禁的人,真的有可能坚持这么多年活下来吗?
    搞这么大排场搜查无非是走个过场,一方面给白家面子,另一方面找出犯罪现场、放大影响也好彻底坐实苏友倾的罪名。
    戴着手铐的房安被带出来,他下意识看了燕折一眼,随后逃避地别开视线,引领警察朝后花园的假山走去。
    燕折咬住唇,推着白涧宗的轮椅紧跟队伍。
    说是推,其实轮椅是在白涧宗的操控下电动前进,燕折并不需要使力。但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离白涧宗近一些。
    石子路凹凸不平,一点点延伸到假山旁的花丛边。拨开花丛,就可以来到假山后面。
    众人看着生长茂盛的花丛更是不抱希望了,如果有人每天都去假山,拦路的花丛怎么还会这么茂盛?
    白涧宗眸色一暗,逐渐冰冷。
    这时,宋德注意到了什么,蹲下身仔细地观察地面,突然抬头看向白涧宗:“苏友倾近期一定还经常往这里来!看地上的草!”
    燕折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地上的草确实要比旁边稀疏一些。花丛可以拨开,但地上的草不行。
    燕折攥紧了轮椅背。
    在房安与苏然的指引下,假山一侧的石头竟然缓缓移开,露出足够成年人进入的下坡洞口!
    甚至挺宽敞,就像一个地下车库的进口。
    一片幽暗,毫无灯光。
    燕折站在入口处,缓缓转身,愣愣看着下面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暗,手上的伞不自觉地滑落在地,石沿上的雨水滑落,滴进了他的后衣领。
    冰凉的感觉让燕折一个激灵,浑身一颤。
    “燕折?”
    “……啊。”燕折迟钝地回应着。
    太顺利了。
    顺利到他有些恍惚,曾经加害他的恶人之恶行就这样被公之于众,也撕开了他心里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
    “如果……”燕折呐呐地问,“如果妈妈已经没了,也没找到尸体,还能给苏友倾判刑吗?”
    “……过来。”白涧宗脸色并不比燕折好看,但还是一把将燕折拉到了身边,看他原本抬起的另一只手应该是想把燕折抱进怀里,但最终却放下了,只叫燕折站在自己身侧,并牵住手。
    “放心,就算找不到尸体他也跑不掉。”宋德回答道,“人证物证都足够充分。”
    “燕折,我必须要下去。”白涧宗双眼充血,语气却很冷静,“你可以留在这儿,或者叫俞书杰陪你回车上等着。”
    “不。”燕折拒绝,“我也要必须要进去。”
    他曾答应过“妈妈”,要救她出去的。
    可他失忆了,也食言了。
    没想到时隔多年,他会牵着“妈妈”亲儿子的手再走进这里,去兑现迟来的承诺。
    随着一众脚步,大家都进入了这个仿佛地下迷宫一样的地方。宋德打量着周围的墙壁,皱了下眉道:“这里应该不是专门为了囚禁修建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苏然嗯了声:“我很早的时候听家里老人说过,宅子下面曾被挖空过。”
    下来的路是斜坡,白涧宗的轮椅走得十分顺畅。
    很多年没进来过,苏然和房安都有些忘记怎么走了,警察们便分为几个小队,分开探索。
    “注意安全。”
    众人手上都有手电筒,要不就是探照灯,黑暗一下子被驱散了。
    光线下,白涧宗搭在扶手上的另一只手一直在发抖,眼里慢慢充了血,一闭眼都是母亲在这种地方生活的画面,几乎叫他睚眦欲裂。
    苏然拿出手机,准备播放之前给燕折的那盘磁带的备份,以观察前往金丝笼的准确路线,然而燕折却率先抬起了腿。
    众人对视一眼,跟在了后面。
    燕折本能地朝着右边第二个岔口走去,手上的力道也随着路线的深入越来越紧,以至于白涧宗手都被攥得有些发白。
    白涧宗即将失控的理智被拉回了些,只是眼里依旧一片血丝。
    燕折拉着白涧宗的手,带着他往里走,一幕幕的黑暗被手电筒光冲散,远处,金色的物体反着微光。
    不稍一会儿,一个巨大的金色笼子赫然映入眼帘。众人呼吸一滞,然而笼子里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丝人影。
    燕折呆呆站着,心里的某处好像空掉了,呼呼漏着风。
    而白涧宗的心已经破洞了很多年,呼啸的风在深渊里咆哮,得不到一点回响。
    他的手从燕折掌心滑落,赤红的眼睛缓缓闭上。
    宋德和警察们上前,金丝笼的门没锁,直接就能进去。里面空间很大,不过只有一张床,铺着破旧且带有一些灰尘的床单被褥,凌乱极了。
    看起来很久没睡过人了。
    警察们沉默一阵,宋德听到轮椅声,深吸口气,回头安抚道:“苏友倾早知道你发现了端倪,可能已经提前把你母亲转移了,我们会审问他的……”
    宋德也知道自己这话太苍白,没说完就沉默了。
    白茉活下来的可能太渺茫了,看这情况,大概率是没了……尸体还不知道在哪儿。
    白涧宗没出声,轮椅沿着床铺移动,垂下的手抚过每一寸被褥。
    他的母亲就是被苏友倾关在这里十几年,被禁锢,被羞辱,被欺凌。
    也许死的时候,都是遍体鳞伤。
    哪怕已经做出承诺……这一刻也依旧想将苏友倾千刀万剐、凌迟一万倍!
    轮椅停在了床的另一边,白涧宗的眼神垂落,片刻后,他从地上捡起了一沓散落的照片——
    照片里都是燕折,是自燕折十四岁逃出去后每一年的照片。
    有些是偷拍的视角,有些是从报纸上截取的图片,只有最上面的一张是他和燕折最近在订婚宴上的合照。
    白涧宗握紧拳头,越来越紧,捏得关节咔咔地响。
    燕折还站在原地踌躇不前,他恍惚看到,曾经一个一席白衣的女人坐在床上,安静遗世,美得不可方物。
    “妈妈……”
    怔然许久,燕折眼里的幻象才逐渐化为不远处坐在轮椅上的身影。
    白涧宗不知何时已经离他远去。
    燕折突然惊醒,剧烈地喘了口气。他毫不犹豫地上前,跨进曾经如梦魇一般的金丝笼子里,半跪在轮椅上拥住白涧宗。
    他想说对不起。
    还想说要向前看,妈妈一定不希望你沉溺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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