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凡洁琳是被门外细碎的脚步声吵醒的。
她拉响铃鐺,雅莉叶走了进来,轻轻地拉开窗帘并在她身边的床头柜上放下一杯水。
「早上好,主人,需要我现在去请厨房开始准备早餐吗?」
伊凡洁琳刚想开口回答,沙哑又乾涩的声音让她止住了说话,只能用点头示意。
不久后雅莉叶就端着自己的早餐进来,一小碗沙拉、一碗热汤、几块麵包和一块煎过的鱼肉。不知道为什么,伊凡洁琳第一口不是像往常一样先把沙拉吃掉,而是浅嚐了一口汤,和昨晚的不一样。
她盯着一旁的唱片旋转,慢慢的把早餐用完。
用完早餐后雅莉叶询问自己今天想做什么,这个年轻的女僕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对这座高大的宅邸一无所知。从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就像唱针一样,只能跟着唱片上的纹路移动,迷惘的像个孩子,对生活做出反应。
「我没有什么需要做的吗?」她回想起自己的母亲似乎永远都有忙不完的事,身为家主的妻子,这种事应该只会更多。
雅莉叶似乎有些不明所以「亚拜珥主人并没有吩咐我要提醒您做任何事,她只说了你平常想做什么都可以。」
她在讨好自己吗?「虚偽。」她身边的贴身女僕听到后只是眨眼,没有说什么。
「带我四处看看吧。」
「这里是音乐房,里面的乐器您都可以自由使用,兰斯主人之前有时候会请乐团来这里表演。」伊凡洁琳不明白为什么僕从可以如此轻易不避讳地说出前任已逝家主的名字。
「这里是图书室,亚拜珥主人很喜欢看书,从她开始识字后这里的藏书就一直在增加,她偶尔也会在这里看书。」
「这里是温室,里面种的蔬果有些会送去厨房,亚拜珥主人大部分时候会把剩下的分给僕人们带回家。」伊凡洁琳听到后并不觉得感动,甚至还觉得有些噁心,当善举被自己憎恶的人做出来,也会因为带有偏见的想法将其扭曲。
「这里是马厩,亚拜珥主人很喜欢马,但是她没什么机会骑,有时间的话她会来这里亲自刷洗自己的马。」说到这里伊凡洁琳轻哼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以为然,雅莉叶仍然没有说什么。
「在那边的林子是古什叶家的猎场,亚拜珥主人不常打猎,最近里面的小动物越来越多了。」
「你似乎很瞭解她。」
「是,我从小就来古什叶家当女僕了,是亚拜珥主人经过市场的时候把我带回来的。」
「人贩子?」
雅莉叶摇摇头「我和我的弟弟都是孤儿,靠在市场里偷东西维生,我弟弟在他们途经市场的试图偷走她随从的钱包,我在为他求情的时候亚拜珥主人问了我们一些问题,后来就把我们都带回来了,现在我的弟弟在古什叶家的私人军队里工作。」
在大家族鼎立角逐的绪拉底,大的家族养自己的私人军队很常见,就连小一点的家族都会有几千人的小部队。在资源稍嫌匱乏的土地上,武力是最好的安全保障。
「看来她也没那么善良。」雅莉叶的眼神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强忍了下来。
「你不认同?」
「是,我恐怕没办法附和您。」
「说说看原因。」
「亚拜珥主人原本安排我弟弟山姆当古什叶家的信使,但山姆坚持想加入军队,主人只是接受他的个人意愿而已。」
「除了这个以外还有其他的吧,对我说的话不认同。」
雅莉叶微微躬身「我无意顶撞您。」
「无仿,我想听听看,为什么那么多人,包括我哥哥,都对这个杀人犯评价这么高。」
雅莉叶的头更低了「我明白这个社会对omaga,尤其女性的omaga并不公平。您可能觉得自己被当作筹码交易到主人身边,又或者因为前派西尔大人的事对主人怀恨在心。但说实话您并不是唯一受到伤害的那方,主人失去了父母,为了保全派西尔家向您哥哥提出联姻,我们一开始大多数人并不打算给您好脸色,毕竟前派西尔大人在和古什叶夫妇面谈时谋杀了他们是事实,但主人提醒我们这和你无关,要求我们像对待她一样对待您。说实话,您可能被迫嫁给更糟的人,至少以我们所见,主人并没有亏待您。」
伊凡洁琳安静的听完,转身对雅莉叶说:「带我去下一个地方吧。」
隔天醒来时伊凡洁琳明显多了点黑眼圈,整个晚上雅莉叶说的话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也是在昨晚,她想起自己一整天都没见到亚拜珥,或许这种莫名的孤独在未来会如影随形。
用完早餐后她在房子里间逛,经过马厩时听到里头传来声音,她没有多想就走了过去。
「抱歉,赛斯,这么久才来看你,前段时间忙到快疯了。」亚拜珥穿着骑马裤和衬衫站在一匹红棕色的马旁边,手上拿着硬毛刷清理马身上的灰尘,马儿在她说完后像是听得懂般嘶鸣了一声。
「好啦,别生气了,诺,我带了你爱吃的。今天带你出门,等等就出发。」她从一旁的桌子拿了根红萝卜塞到马儿嘴里,伊凡洁琳从来不知道她的话可以这么多,像是在水杯里加了酸柠檬,她的心情莫名低落。
吃完红萝卜后不知道是不是伊凡洁琳的动静太大,赛斯朝着她的方向甩了甩头,这也让亚拜珥注意到她。
「早上好。」亚拜珥没有和她有太多的视线接触,她自顾自的帮马儿装上马鞍。
「你要出门?」
「对。」见过亚拜珥对马儿的滔滔不绝后伊凡洁琳不知为何对这种极简回答有些不满。
「我能一起去吗?」
亚拜珥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提议,她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过了不久她还是同意了。
「如果你不介意和我骑同一匹马的话,欢迎。」
她让伊凡洁琳换上骑马裤和简单的上衣,自己率先上马后又向伊凡洁琳伸出手。
伊凡洁琳握着她的手翻身上马,牵着她的手就像那天晚上一样有些冰冷却有力。
「抓好。」她递给伊凡洁琳一段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系在她自己身上,似乎是在避免她们需要直接接触。
亚拜珥一夹马肚,赛斯就小步的跑了起来。
她们在镇上的一间花店停下「松手。」亚拜珥说,随后她跳下马走进花店,出来时手上多了三束花。接着两人就这么一路骑到城郊,迎面而来的冷风混合着青草味让伊凡洁琳打了个哆嗦。
「到了。」赛斯在一处墓园停下,亚拜珥仍然是自己先下马,然后伸出手把伊凡洁琳扶下来。
「你可以在附近走走,我过一会儿就出来。」
「我能进去吗?」伊凡洁琳大概猜到亚拜珥此行的目的了。
亚拜珥看着她,彷彿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在伊凡洁琳以为她要礼貌的回绝自己时她却点头默许了。
走进墓园后亚拜珥和管理员亚当打了招呼,接着往墓园深处前进,最后在两块并排的墓碑前停了下来。
「你的父亲在那里,如果你想看看他的话。」她拿起一束花递给她。
「你不恨他吗?」伊凡洁琳的声音有些颤抖,她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能毫无情绪的说出这些话。她的父亲、她的父母、哥哥、自己,全都被折磨揉在一起,放进炙火中灼烧。
亚拜珥沉默了很久,最后开口说道:「我不恨任何人。」或许孤单,或许疲惫,或许觉得孤立无援。但恨?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有那种力气,或是那个心,去做如此代价高昂的事。
伊凡洁琳听到她的答案后突然觉得无法忍受,她强忍着不要哭出声,走到自己父亲的墓前无声落泪。亚拜珥看着她的背影,但最后还是留在原地,小声的对着墓碑说话。
雷声从远处响起
啪嗒、啪嗒,雨水在墓碑上流下有如泪滴的痕跡,伊凡洁琳觉的自己肩头一重,亚拜珥把一件略大的外套盖在她身上。
「该走了。」
「你呢?」
「亚当剩下一件外套,你淋雨容易生病。」听到这些后伊凡洁琳默默把外套拢了拢,她到底要怎么恨这个人?为什么自己想恨她?
两人一路疾驰回到古什叶宅邸,亚拜珥在大门前停下「进去洗澡换衣服。」随后又骑着赛斯往马厩奔去。
洗完热水澡的伊凡洁琳不发一语地看着窗外一抹湿透的身影正仔细的把自己的马儿擦乾,直到管家带着僕从出现在马厩阻止她。
我到底该怎么恨她?
致,我的挚爱、我的自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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