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传来洗菜炒菜的声响,冰冷的房间里终于有了些热气,笼罩着一股令人怀旧而安心的气氛。
苏好月怀疑苏锦从来不会自己做饭——刚才她经过厨房时往里面看了一眼,灶台和她家一样干干净净。她有种感觉:这顿饭只是苏锦给她的奖赏。
当然,一件值得奖赏的事情都没有,这只是她无端生出的一种猜想罢了。
许久没有做需要长时间集中注意力的事情,哪怕是上班,苏好月也会时不时拿出手机来看一眼。此时手机被苏锦收走,苏好月翻开书看了一会儿,在椅子上如坐针毡,突然发现刚才组装书柜时,手心扎进了一粒微小的木刺,小心翼翼地拔出来,翻来覆去将手检查了好几遍,又发现手腕蹭上的灰尘没有洗干净,苏好月用纸巾细细地将其擦除,然后把纸巾撕成几条,试图将它们打结成一个纸巾球。
身后突然响起了苏锦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苏好月将纸巾朝自己胸前一拢,随即尴尬地意识到没有比这更自欺欺人的事情了,刚刚被骂过一顿,现在竟然又——
意外的是,苏锦没有发火,也没有失望地叹气,她说:“站起来。”
苏好月乖乖站起来,低着头忏悔状。
苏锦说:“我知道你一时半会进入不了状态,没事。”
苏好月很惊讶,惊讶之余想起一些往事,以前也有过类似的场景,在一些情况下,苏锦是很通情达理的。
苏锦说:“去客厅,把茶几抽屉里的东西拿过来。”
果然。苏好月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是一把戒尺,她还是要挨打,苏锦的通情达理是有代价的。
茶几只有一个抽屉,里面放着一把沉重的戒尺,和书柜用的木板不同,戒尺的表面是水性漆的手感,沉沉的,只比指头稍薄一点。把它交给苏锦,苏好月被抻直了左手,手心里挨了声音响亮的三下。
苏锦将戒尺放在书桌上面,说:“给你三天时间,尽快改过来,知道了吗?”
苏好月的脸比挨了打的手心更红,点点头。
苏锦说:“先去吃饭。”
和苏锦吃饭,自然不许看电视,也不许玩手机,苏好月恍然生出自己还在上初中的幻觉,闷头扒完饭,她突然想起手机的消息提醒还没关,如果杜青园给自己发消息,苏锦没准会看到。
从她们日常聊天的内容里应该看不出什么,但毕竟是苏锦,还是有被发现的风险。
在苏好月的中学时代发生过类似的事情,结果当然十分惨痛——苏锦的惩罚太重,以至于老师都看不下去了,开口给她求情。其实现在被发现也没什么,早已经不是学生时代了,说不清楚原因,苏好月仍然非常抗拒被她知晓这件事的可能性。
她犹豫地对苏锦说:“姐姐,我用下手机行吗?有点事。”
苏锦问:“什么事?”
苏好月噎了一下,“不能撒谎”四个字哐当一下压上心头,不能撒谎……隐瞒算是撒谎吗?
“我……”她心一横,“我不想说。”
苏锦的眉头颤动了一下,像是要拧在一起,但最终没有,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指了一下自己的卧室,说:“在我外套兜里,自己去拿。”
苏好月找到自己的手机,点亮屏幕后果然看到了杜青园发来的一条消息:“你搬过去了吗?”
苏好月回复说:“搬过来了,我姐把我手机收走了,说明天上班时再还给我。”
杜青园很快就回复了:“啊?”
苏好月:“没办法。”
杜青园:“震撼。”
苏好月:“而且明天开始上下班都是她的司机接送,我不能自己开车了。”
杜青园像是震惊得说不出话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这是关囚犯吗?”
苏好月:“唉,也没什么,本来我的车就是她出钱买的,不给我收回去已经很好了。”
杜青园:“考个研究生而已,没必要吧?”
客厅里的苏锦叫了她一声,说:“出去走走,消消食。”
苏好月连忙回过去一个再见,关上消息提醒,把手机放回原处。
楼下遛弯的人很多,其中很多人都牵着狗,与其擦身而过时,苏好月忍不住向狗主人们投去艳羡的目光,她很喜欢小动物,但是自觉没有养好它们的时间精力,因此一直没有下定决心接一只回家。
在经过一只卧在长椅上咧着嘴傻乐的大狗时,苏好月情不自禁地放慢脚步,大概是被她渴求的目光逗笑了,旁边的主人主动问道:“想摸摸吗?”
苏好月抬头去看苏锦的脸色,随即有些不好意思,摸摸一只路过的大狗应该没必要征求意见吧?
苏锦也愣了一下,露出一个微笑,扬扬下巴示意“去吧”。
狗毛很长,比想象中要硬,摸上去比看上去更大,关节起伏处像是一座覆满植被的小山。狗嘴呼着热气朝她拱过来,张嘴就要舔她的脸,苏好月往后一躲,只被它舔到了鼻尖,忍不住和它一起笑了出来,脸上僵硬的肌肉稍稍松动,她恍然察觉到自己竟对开心这种情绪感到了陌生。
苏锦在前面叫她:“走吧。”
苏好月赶紧又摸了两把,跟上苏锦的脚步。
手中一直残留着狗毛的触感与温度,苏好月走路走得心不在焉,在经过一个供小孩玩乐的小沙堆时,路上也被溅上了一层沙粒,苏锦抓住她的胳膊,说:“慢点。”
不想苏好月却被这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迟钝的大脑反应不及,双脚拌在一起,一个打滑,接着就是“砰”的一声,她屁股朝下,狠狠跌倒在了地上。
虽然发生了太多事情,时间像是被拉长了好几倍,但距离火车上的沉重惩罚只过去了五天,五天根本不足以让瘀伤完全减退,此时又遭此重击,苏好月发出一声惨叫,疼得顿时哽咽了起来。
苏锦也惊叫出声,责怪地说:“散步也能分心。”伸手拉她起来。
苏好月冤得很,心想要是不被吓一跳,没准还摔不倒呢。但是现在不是拌嘴的时候,她一只胳膊被拉着,一只胳膊撑住地面,屁股被抬起来,没想到一瞬间的麻木感此时完全散去,神经线全部被唤醒,开始在皮肤底下齐声尖叫。
苏好月的眼泪哗哗地流下来,双腿像腌了柠檬汁,酸软地站不起来。她呜呜哭着抬头,对苏锦说:“我,我站不起来。”
苏锦有些担忧:“站不起来?别是尾椎骨受伤了吧?”
苏好月摇头说:“不是,不是尾椎骨疼。”其实整个屁股都疼,包括尾椎骨,但她有点不祥之感,连声否定。
苏锦把她扶起来,伸手掏出手机来说:“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我让司机过来。”
苏好月说:“不!不要,我不去!”她知道医生见到的被惩罚后的屁股多了去了,但她还是不愿意自己成为其中之一。
苏锦“啧”了一声,也没理她,拨通了司机的电话。
苏好月的身子往外挣扎:“不要!我不去,我真的不去,我就是屁股疼,尾椎骨没事!”好不容易挣出一条胳膊,腰部突然被揪起一块肉拧了半圈,“别动!”苏锦训斥道,又对手机说,“尽快过来,在西门,麻烦了。”
苏好月一瘸一拐地还要再逃,被照着腿根抽了一下,登时羞得不敢再动,旁边沙堆上玩闹的小孩都嘻嘻笑,苏好月躲在苏锦怀里说:“走走,姐姐,走吧。”
苏锦说:“去西门。”
苏好月已失去否决权,只好服从。
司机来了之后,苏好月不敢坐,横向趴在车后座上,到了医院,她下车走了两步,说:“不是很疼了。”
苏锦怀疑地看她:“真的?”
苏好月说:“真的,你看,”她努力表现出无碍的模样往前走了两步,认输地叹息道,“算了。”
先去拍了X光,医生拿着片子瞧了一会儿,拍拍跟前的床说:“趴上来,脱了裤子我看看。”
苏好月僵在原地,脚底生了根一样不动弹,然而本来她的力气就比苏锦小,现在受了伤,更无抵抗之可能了,被推着后背押上床,裤子连带着内裤拽了下去。
医生探头看了一眼:“哎哟,这是几天了?”
苏锦说:“上周五晚上打的。”
医生说:“可真够狠的。”她伸手在尾椎骨的位置按压了几下,说,“尾椎骨没什么问题,回去养养就好了。”
苏好月将整张脸埋在胳膊里,试图将自己憋死,然而堵住鼻孔落了耳朵,清清楚楚地听到苏锦的声音:“周五打完,她的发情期提前来了,这属于正常情况吗?”
医生:“你打这么重,确实有可能啊。”
苏好月想说先让我起来行吗?还没开口,又被苏锦的问题打断:“下个月的会受影响吗?”
医生:“看个人体质,她以前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苏锦:“应该没有。”她拍了一下苏好月的后背,问,“以前有过吗?”
苏好月闷闷地摇头。
医生说:“有可能会影响两三个月,自己慢慢恢复就好了,但尽量还是不要出现这种情况啊。”
苏好月以为她会劝说苏锦以后别打那么重,没想到医生说:“下一次可以改成惩戒期,分散到每一天打就没事了。”
24.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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