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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所谓秘境

    我想要世道给权力之外的事,留个空白。”
    像邪魔歪道引诱人的咒语一样,小婵想要自己忘记,掌控心意是姑姑做不到的事情,所以不怪她忘不掉。
    朴新的话简短有力。
    他有他的道理,他的抱负,这些谁不懂呢?
    他这么说话,是什么意思,觉得她一个小丫鬟,不配理解他的崇高志向?
    小婵晓得看起她的是自己,他不是那么坏的人。
    朝夕相处十几年,两个人间的情谊可以品错,但他的处事章法不只在她一人眼下。
    好了不起的志向,她过去常常标榜自己要当侠女,比起人家的向往,功利得简直没法看。
    最可悲的是,她心底无比赞同,他应该为自己的想法坚守,即便割舍感情。
    世间的情感,并不只男女情爱。
    小婵不想再过浑浑噩噩的日子,却总是放不下。
    她猜自己可能和银莲一样,看闲书染了邪气。
    最好的法子是找件正确又耗费时间的事情做,念清心咒打坐,半日的时光消磨,只剩下一半日子打发,着实少了很多度日的艰难。
    好在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小婵从不觉得自己是沉湎旧事无法自拔的人。
    一月期满,银莲出关。
    她再看见这人,回想过去,心情自然得没有一丝波澜。
    “辟谷丸都是骗人的,世上竟然有这么难吃的东西。姐姐,救命啊。”
    呼救中气十足,惊起一片鸦雀。
    百合忧心多日,才刚舒展眉头,就见银莲喊完这一声,腿软跪倒在地。
    盈川淡定解释,“饿的,拿点吃的给她,别太多,不可撑着了。”
    银莲听到吃的,虚弱地昂起头,对着空气眼冒绿光,“我要吃肉。”
    杜鹃纳闷,闭关有这么苦吗?
    怎么别的闭关出来精神抖搂,修为跃升。
    他不好意思问,静等片刻,小邦在这些事上一贯敏而好学,“姑姑,辟谷丹真有这么难吃?”
    盈川波澜不惊,掏出一瓶辟谷丹,扔给小邦,“尝尝?”
    小邦充分发扬好奇精神,大口咽下,随后面不改色地招呼众人,“还行,试试?”
    杜鹃见他模样,猜到怕是不好吃,只是对这传说中的居家必备良品着实好奇,遂拿过瓶子吞下一颗。
    有生冷哼,“打死我我也不吃。”
    杜鹃瞪圆了眼,扶着小邦踉踉跄跄后退,呕了一地。
    小邦坑不到更多人,耐性到底,和杜鹃互相搂着腰,一块吐。
    “真没脑子。”
    盈川赞许地看了看有生,银莲吃完一粒辟谷丹后,激得被压制的妖气复发,还以为盈川要毒死她,嘤嘤嘤哭了好多天。
    随后就再也不肯吃丹药,宁可饿着,实在受不住才喝水。
    盈川对银莲的怨念十分理解,想她当年,每每闭关心态濒临发疯边缘,实在不理解辟谷丹怎么会如此难吃。
    修真界少有共识,为数不多的两条,一是修真者不可干预凡俗事务,二是辟谷丹真难吃。
    无数丹药师前仆后继,试图改良口味。
    古怪在丹方源自数千年前,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一旦变动,药性全无。
    大约就是为了提醒修士,修行本质之苦。
    那些年闭关闭得走火入魔的修士,多少是因这丹药的苦楚,真是造孽。
    三个尝过辟谷丹的人,对姑姑的捉弄发起反抗,行动第一步是齐齐高喊:“我要吃肉!”
    “盈川姑姑,即将飞升的那位道君,看看你可怜的孩儿们吧,水帘洞的猴子靠着花果山吃瓜呀果呀,那人家是猴子。我们是人,孩儿要吃肉。”小邦连比带划,迫切地像要钱的债主。
    杜鹃缩短台词,简明扼要地提要求,“我要吃烤肉。”
    银莲守着灶上的火,用行动表明决心。
    百合受了上回的教训,如今对银莲说话都要反复思量过后才开口。
    凡事轻易不插手,由着妹妹乐意怎么做就怎么做。
    小婵跟着来看热闹,这情形也不是天天都赶得上。
    她环视一圈,各个身姿还算壮实,没见得多瘦。皮肤光洁,那三人的肤色细细看,竟比她们白许多。
    小婵暗暗咬牙,的确是黑了不止一星半点,怎么会!
    朴新递过来本书,翻开那页记载着辟谷丹的功效。
    他声音很轻,只有离得近的小婵和百合听见,“辟谷丹能排除五谷杂质,但凡事有度,丹药并非无所不能。”
    小婵回头施以微笑,“好。”
    再无下文。
    凭空掉下个储物袋,盈川的声音远远响起,“吃吧,拿远点烤,呛人。”
    有生看着小邦抢先一步夺走储物袋,真像看猴戏,“瞧你们把姑姑逼成什么样了,天天强人所难。人家是正经的道君,修炼为正业,不像有些人,哼。”
    往常争锋相对的人里混进了银莲,有生把握分寸,见好就收。
    小邦饿得两眼昏花,辟谷丹的味道不单是苦,很难形容那种混杂了无数说不出味道的刺激。
    他谨慎地用舌尖舔了舔没咽,哪想到反而比直接咽下更受罪。
    舌尖的味觉完全被古怪的味道占领,害得他除了勉强能喝得下清水,别的东西闻见就想吐,呕得肚子里都没油了。
    银莲恢复得比他俩好,动作麻利,打开储物袋,从里头不停捞东西出来。
    杜鹃帮忙搭手,没一会儿功夫就摆了满满一地。零碎的树皮叶子是香料,其余的有鱼虾禽肉,辨不出名字的好几种。
    小婵咋舌,姑姑一出手就是好大的手笔。
    蕉叶页面宽大,几层迭在一块铺在地上正好。
    小邦借了百合的弱水剑,两把剑使成菜刀,滚滚落落,片皮去骨,或薄片或细丝,形状不同。
    有生阴阳怪气,“我看你学艺不精,以后混不着饭吃,当个屠户还勉强使得。”
    那三人仿佛自动画了结界,全神贯注投入到做菜当中,对别的事情无知无觉。
    等百合吃得大汗淋漓,搂着肚子打嗝,才发觉一众小伙伴瞠目结舌的模样。
    她大力拍了拍杜鹃,“有生他们在呢。”
    小邦顺嘴答应,“在就在呗,我们三要来的吃的,我就是喂狗也不给她吃。”
    杜鹃回神,不敢回忆自己的吃相,招呼几人,“你们也来吃呀,这肉真香。”
    小婵看馋了,她才不管小邦怎么说。
    七人围坐在火堆边,百合友善地提醒,“姑姑不是说要我们去别的地方吃,要不……”
    她话没说完,忧心自己多说了话。
    朴新主动宽解,“没事,我已设下结界,传不到姑姑那里去。”
    小婵默默地想,原来真有结界啊。
    油脂化开,盘子里冒起青烟。
    小邦大手笔地把一盘肉滑进去,滋滋溅出一片油点。
    有生黑脸,没好气地骂道,“孙猴子五百年没出过五指山也不是你这样,你是十万八千年没吃过肉了?”
    “你见过大圣?我是王八,你是乌龟,正好一块儿凑一桌,怪不得老话说人以群分,我俩原来是亲戚。”
    “好你个,”有生停下话茬,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好不容易出来趟,没道理叫泼皮坏了心情。”
    肉烤好,小邦美滋滋地将一盘肉捞到自己碗里,摞成一迭,“我最爱吃三线肉。”
    “就你爱吃,别人不喜欢?”小婵不忿,拿筷子将他手打开。
    小邦夹起一块肉,不等滚烫的气息散开,就往嘴里塞,“呸。”
    “你怎么吐出来了。”银莲眉头绞起,不喜他糟践东西。
    “苦的,你给我下了咒?”
    有生笑嘻嘻地比了个噤声的姿势,“嘘”,“是黄连咒,我初学把握不准力度,说不好要十几二十个时辰才能解咒,实在对不住。”
    “你,你,好样的。你违背约定,主动挑事,诸位都是见证。”小邦痛失口福,火气不比往常。
    “是吗,难不成不是你不让大家吃好饭?”有生挑着理,没在开头就下咒已是仁至义尽。
    小婵插刀,“一边老实待着去吧。”
    “杜鹃,我们走,爷带你吃别的。”
    杜鹃望着烤好的肉,胃里饱着,食欲却异常旺盛,果断开口,“我想吃烤肉。”
    御剑飞行没想象中那么难,有生的经脉疏通没那么容易。
    两件事情同时发生,对各人的影响不同。
    有生愈发将时间用在修炼上,其余六人不约而同放缓进度,谁都体会得到她的同辈压力。
    小邦照旧骂骂咧咧和有生拌嘴,天花乱坠地吹嘘自己术法有多厉害,真凌空飞行起来,只有他抱着木板不撒手。
    有生不是傻瓜,只是六个人口吻一致,学得越深进度就越慢,仿佛该是这个道理。她的修为还差着好长一截,他们基础好学得都慢,更能想见自己将来的艰难,索性住到藏书阁,卷得朴新甘拜下风。
    才学会御剑的半个月,大家都新鲜着,小邦拉着杜鹃转往灵鸟群里钻,受惊的灵鸟毛纷纷掉了一堆,成天叽叽喳喳在盈川屋外告状。
    百合几个守礼得多,遇到鸟群主动让路,遵纪守法。
    从天空上俯瞰蜀山,那是一种奇特的滋味。
    空气比地上冷许多,大多时候风的形状凌厉。
    傍晚最适合御剑,灵剑悬在空中。西面云霞遍天,太阳圆缺演变,鸟群归林,灵兽从草丛中跃过,叫人心旷神怡,忘却烦恼。
    小婵真心实意地感慨,她在蜀山学的术法,除了保命的那些,别的全都被改造来游手好闲过好日子,几时见姑姑像他们这样惬意。
    灵植园靠阵法浇水,傀儡看护,衣物浆洗靠除尘咒,住的屋子选好样式用灵力凝结,出行御剑,不求美观像小邦那样趴着都行,除了饭还亲自做亲自吃,别的庶务做不做全看人有没有兴致,这日子未免太腐化堕落。
    好在,姑姑总算对他们提高要求。
    留守藏书阁的朴新和有生自发帮忙修补阵法,藏书阁的二三层不久就重建天光。
    稍不留神,修为的差距就被拉开。
    按有生的话说,“修士和修士的差距,比人和狗都大。”
    她自然意有所指,小婵和百合自行惭秽,决意踏踏实实做人,认认真真修行。
    盈川颇有种自己无所事事的错觉,他们需要她的时候很少,偶有懈怠还不用自己催促就仿若大彻大悟般痛改前非,打鸡血一样用功,叫人自叹弗如。
    她便尽力为他们提供些别的去除,历练磨砺不必耗在日常的琐事里。
    锁妖塔结界如旧,盈川静默以对,过去里面关押的那些妖物跑的跑,死的死,还剩多少。
    蜀山有察觉妖气的地图,外界天地运转如常,蜀山门庭零落,不同往日四处来人请蜀山弟子相助,下山降妖除魔。
    灵气复苏,妖物天生。
    她收下弟子引导,什么道义她顾不过来,只是要说给他们听,想怎么做都行。
    “道法自然。”
    “修士抗争的是天灾,不是人祸。起初,道派创立是为了延续力量与天斗法。远古时候,天灾不断,妖兽横行,凡人体质薄弱无力适应,因此有人体悟修炼法门,借助天道力量,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蜀山传承千年的守则亦如是。”
    “潮水起伏,恰如灵气衰竭又生,外物变换是道,蜀山参道悟道,也要反其道而为之。为时用道道,不为时守道,怎样都好。唯一一条红线,不可伤及无辜。”
    几人郑重点头,有生睨一眼小邦,心中嗤笑,谁伤得少了?
    “先前和你们说过,修行本质是在追随法则的痕迹。术法,灵气,说简单些,是我们模仿法则的手段,力图还原法则的力量。得道,是参悟法则,其次是获得足够掌握法则的力量。飞升成仙,亦即领悟天道,从此力量也为世界不容。过去留下的经验,凡人年纪越小越亲近天地力量,年幼时就适宜修炼,然而感悟灵气不在于术法熟练,需得神识开悟,所以不管什么时候修行都不晚。道生一,一生二,三生万物。一是无,二是阴阳,万物是三,所谓万物是阴阳结合而成的三。”
    盈川好久没说这么长段的话,观察了下几人的脸色,不见听得头疼,仍然怕说得过多。
    这些话,她平日上课里也说过,索性一句话总结经验:“修道,对大多数人而言是放下,做减法,放下执着,放下作为人而来的羁绊和尘埃。”
    银莲似懂非懂,然而看着别人若有所思,她不好意思开口,只等着最激动人心的时刻。
    姑姑要送他们去秘境中历练。
    但凡秘境,总与洞天福地关联,里面动辄藏着数不尽的宝藏与机遇,几千年来人们苦苦寻觅的神器精灵,是话本主角必不可少的成长必经地。
    例行检查好包袱,众人怀揣着盈川塞来的辟谷丹踏上传送阵。
    锁妖塔塌了,阵法犹在。
    朴新谨慎,观察一番阵法方位,得出结论,“我们去的秘境在锁妖塔里。”
    “锁妖塔不是塌了,我们传送到地底下去?”没有盈川在,杜鹃活跃得多。
    “或许,我没有把握。第一次游历的地方,应当没有什么危险,不过万事小心为上。”
    “好。”小婵一愣,不意她还没改掉接他话的习惯。
    朴新将自己炼制过的灵盘分给其余人,“有妖物邪祟靠近,灵盘会冒红光示警,探寻到天灵地宝,发纯净白光。这个阵盘能指引大家的方位,若是不小心失散,可以相信灵盘。”
    小婵心情复杂,佩服他修为精进,体贴周到,可惜了这么好的男人,不是她的。
    有生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沓符纸,神色淡淡,“我照书上画的符,据说能驱除幻象,试试吧,这回不要钱。”
    小邦不敢亲自拿,转手抢了杜鹃手里的,嬉笑着为自己辩驳,“谢谢小姑奶奶,怕您给我使绊子,小心为上小心为上。”
    有生见他害怕,心中得意,冷哼道,“出息。”
    接下来,几人都掏出了各自预备好的东西,互相分发。
    第一回试炼,长则达三月,短可鸣金就收兵,准备好才叫人安心。
    传送阵法灵光停歇,光幕散去,四周的景象映入众人眼帘。
    “谁?谁在哪里?”
    小婵看向朴新,有些胆颤,这声音与他们七人都不同。
    手里灵盘红光浓郁,有妖孽。
    姑姑救命啊,她好害怕。
    “我等无心惊扰前辈,若有冒犯,敬请见谅。我们是蜀山弟子,来此地游历,并无恶意,前辈可否放我们离去。”朴新说话周到,言辞恳切。
    众人早就警戒起来,银莲爱惜性命,摸了摸袖子里的保命符,深怕弄掉。
    妖精听完,瞧摸着七人与记忆中的蜀山弟子打扮不同,犹疑不定,遂继续问道,“你们怎么没穿蜀山弟子的衣服。”
    百合面容和善,口吻亲切,“回禀前辈,我们是才入门的新弟子,如今蜀山对弟子的教导与原先不同,我等修习的是蜀山道法,前辈请看。”
    她试探着使了个引灵决,微风拂动草木,霎那间遮挡的藤曼仿若被风压倒,露出
    一只灰扑扑地狐狸躲在藤蔓后,匍匐在地,措不及防与几人目光对上,腾地跃入林木深处,声音慌乱,“是了是了,你们是蜀山弟子,快走吧。”
    杜鹃大惊失色,哇,活的妖怪,这狐狸精还怪可爱。
    秘境的妖怪比渝州城里的人还多,一天之内,他们就见到了各式各样的妖。
    天上飞的鸟,地上跑的兽,无意碰到的藤曼花朵,灵盘红光闪烁没有停息的时候。
    受到的震撼太多,由不得人不麻木。
    盈川并未要求他们在秘境中做什么,只要安全的尽量待满三个月就行。
    妖精,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人类好奇它们,它们也好奇人类。
    狐狸精晚间循着他们的气味,咬着一篮子灵果找来。
    “修士,和我说说外面。”它声音沉静,小婵莫名觉得狐狸精的气质和姑姑很像,都有种寂寞了很久,百无聊赖地失望。
    银莲挨着狐狸精,两人中间隔着一层结界,“外面的蜀山挺好,天很蓝草很绿,灵草没这里多。”
    小狐狸骄傲地笑,“那当然,蜀山的灵草哪比得上我们这里。”它打了个喷嚏,往边上摇了摇耳朵,一只蜜蜂大小的虫钻出来,它不耐烦地应付道,“知道了,知道了。”
    它看向有生,走了几步触碰到结界,正想抖抖尾巴将结界破开,见众人如临大敌,歇了打算,叫走到结界边上的小婵,“唉,小姑娘,她说的外面不是外面,请你给我说说真正的外面,我送你们宝贝。”
    小婵看了看朴新,真正的外面,她拿捏不准要不要如实说。
    朴新点点头,有生用了传信密令,“说吧,阵法已布好。”
    小婵蹲下身,和狐狸视线平齐,果然见它满意地露出笑,“前辈,外面凡俗世界战乱多年,不过现在天下快太平了。”
    狐狸点点头,点评道,“不错,是外面。”
    它复又打量一番众人,“蜀山弟子,今年只有你们几个?”
    小婵恭敬答道,“是,我们初来乍到,怕惊扰各位前辈清修,还请前辈指点规矩。”
    狐狸愈发满意,歪着脑袋说了句叫人意想不到的话,“蜀山弟子除暴安良,斩妖除魔,照做就是了。”
    人妖和谐相处,是这趟试炼最大的经验。
    秘境里灵气浓郁,并无妖气侵袭人的困扰。
    有些妖精会与他们主动攀谈,问问外面的世界,或者蜀山情形。
    他们要穿越森林,由林外的传送阵回蜀山。
    天空中妖兽众多,翅膀舒展便是一片阴云。
    在林间步行无疑最适合保命,若有异动,立时就能布好结界藏身。
    灵力丰沛的好处简直不要太多,杜鹃随身带着记载房屋的卷轴,灵力汇聚便能搭起房舍,女孩两人住一间,朴新几个睡一间。里头一应家具齐备,洗浴便利。
    他们不敢随意杀生,一路采摘灵果,烤制先前备好的肉干,生活质量比起在蜀山差不厘。
    朴新复制了一批卷轴送给尾随他们的狐狸,“前辈,不知您喜欢什么样式的居所,承蒙您照顾多日,晚辈特献上卷轴,您注入灵力就知道如何使用。”
    狐狸显然极为满意朴新送的礼物,晚间篮子里头装满灵鱼,甩在房门口,“吃吧,没开灵智。”
    几人嘴甜,连连道谢,狐狸甩着尾巴心满意足地跳进林中。
    三个月眨眼晃过,他们正好穿越最后一道藤蔓墙,外间天光明亮。
    狐狸送到这里,甩甩尾巴往回走。
    朴新叫住它,“前辈请慢,多谢您多日照料,不知前辈可有什么外界的东西想要,晚辈下回为您带来。”
    狐狸开心得耳朵支棱竖起,“好呀好呀,你等等,晚上我来找你。”
    晚上,狐狸如约咬着篮子来了。里头七个鼓鼓囊囊的储物袋,边上一张卷起来的纸。
    “后辈,劳烦你,纸上的东西有就带来,寻不着就算了,别的是谢礼。”
    有生客气地将狐狸送走,几人回到屋里,围坐一堆,打开纸条来看:
    糖葫芦一百串,铜镜五十八个,碗五百个,衣裳越多越好,什么样式都要……
    林林总总,名目虽多,都是寻常的家用之物,只是数量太多,不知道能否买到。
    小邦在秘境里,收起平日的胆大妄为,行事很有几分谨慎细致。
    “我来弄。”除了他,别人的确是很难办到。
    再打开储物袋,果然是塞到胀满,最面上的灵草扭着叶片要逃,“别吃我,我还是个宝宝。”
    废了好大番功夫,几人才将它捉到。
    银莲见它泪眼婆说,本也不忍心伤害它,“别怕,我们是好人。”
    树林之外湖泊连片,百合对上回的遭遇还有些后怕,捏着防护符暗自提防。
    传送阵启动,水面震动,一尾巨大的灵鱼从水面跃出,竟似特意来看他们。
    灵光扭转,银莲依靠着姐姐,见到盈川热泪盈眶,“姑姑,我好害怕。”
    盈川怕又出现上回讨饭的情形,早早预备好饭菜。
    听他们叽叽喳喳说着秘境里的事情,狐狸精奇奇怪怪的举止,还有曾在蜀山的那尾灵鱼。
    人与妖同是天地灵物,并无势不两立的说法。人有恶人,妖有恶妖,蜀山除的是犯了井水,伤及无辜的大妖。
    大多时候,蜀山弟子不会直接杀掉妖物,遇到性情良善求助的妖还会提供帮助。
    蜀山是修真界对妖最为友善的门派之一,数百年前,妖界领土四分五裂,其中一块由上古大妖牵引至蜀山,与锁妖塔下阵法相连。
    彼此立下誓言,互不侵犯。
    小婵听完放心许多,既如此,那尾灵鱼对他们应当不会有恶意。
    小邦办事效率极高,传信灵鸽送走不过三五日,蜀山阵外便来了一队绑着眼睛的兵士,卸完东西就离开。
    百合看得不是滋味,蒙眼的军队仪容肃整。
    许久不曾接触的权势卷土重来,提醒她蜀山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模样,她实在过分乐不思蜀。
    此后,姑姑要他们进入秘境的时间越来越长。
    从观察妖的习性,辨别是否开灵智,到后头与妖怪学习打架。
    还要时不时被抽查丹药符咒,御剑飞行的时候别被人家一个翅膀扇过来倒栽进地里。
    小邦捂脸,真丢人。好在他机智,拉上了杜鹃垫背。
    再次从秘境中出来,锁妖塔仍旧灰扑扑耸在地上,瓦片残破。
    朴新和小婵站得很近,身体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
    他个子高了很多,小婵甚至不到肩膀。
    她看着他嘴唇开合,把他的话抛掷脑后,心里头默默郁闷,怎么就矮了这么多。
    他的不容易,她未必不能领会。
    忽然的疏远叫人难以接受,反复无常地清醒沉沦,莫名地她就从伤感里头彻底拔出,心情异常平稳地过着日子,难熬的时候也有,但不是因为他了。
    那些心平气和里头,间或有些时刻,她预想过假如他主动求和,要怎么应对。
    小婵想,他那么有傲气,仿佛自己不能完全理解他的做派实在讨厌。
    难道她会怎么纠缠吗?
    她难道没有自己的傲气,纯粹拥有伤心的时刻过完就好了。
    阵法闪烁,一闪身小婵被朴新带到他房中。
    屋里一堆画过的符挂在墙上,书册摆得整齐,厚厚一摞堆在案上,布置简朴,不如原先在朴家那么精细雅致。
    小婵守礼,微微拉开距离,笑着问他,“公子,找我什么事?”
    语气如同旧日,听在朴新耳朵里,好似秘境中曾变幻心智,迷惑过他的妖物,声音来自另一番天地。
    这陌生感鲜活地来自眼前,他前所未有地感到小婵和过去的不同,在于她对自己的心意变了。
    朴新笨拙地演习,排练过的话语磕磕绊绊,  “我向你道歉,小婵。”
    小婵唬一跳,“啊?”
    朴新紧接着道,“过去几年我做得不对。”
    小婵诧异,过去几年?好像是,来蜀山一转眼便是快五年。
    七个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关系和睦。
    有生近年来也跟她们走到一块,大家都是体贴的人,不越过她的边界,竟然相处得很好。
    倒真是意想不到。
    盈川站在湖边,白色灵鱼浮出水面,口吐人言:“你该下山,外面,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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