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嘉忆又小又破的家和他妈妈的脸在他的脑海中幻灯片似的闪现,四肢百骸里潜藏的孤独齐齐跑了出来,混沌地把他包裹起来。
八千块能干嘛呢?
能买下一个贫困生不该存在的自尊心。
段嘉忆终于麻木地杵着拐杖往台上走去。
他以为他的腿要好了,他想在这短短的路上走得哪怕能好看一点,于是他把重心从拐杖上挪到了他的伤腿上,尽力想不要一瘸一拐地上去。
他的耳朵仍然在不听话地工作,他听到坐席上同学们对他走路姿势的嘲笑声,他走上台,接过那个艳俗的牌子,按照他们的话举在身前,又按照他们的话跟别人对齐站成一排,像个跟着剧本走的提线木偶。
他站在台上,看见下面坐着的同龄人们戏谑新奇的脸,过度使用的伤腿阵阵发痛,记者走到他们这一排人的正前方,镜头对准了他们:“茄子。”
段嘉忆看着黑洞洞的镜头,礼堂顶上大功率的灯照下来,晃得他眼前发晕。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洇湿在地板上,快到连它的主人都没有发现。
大课间时间很长,周放又刷了两个大题,就听到拐杖杵在地上重而急的声音。
他抬起头一看,进来的段嘉忆的视线越过他看向后面的空桌:“林挽月呢?”他的脸白得吓人,但他一向很白,周放这种神经不算纤细的男孩暂时看不出来差别。
周放纳闷道:“你不是说她去医务室睡觉了吗?”段嘉忆一向记性好,怎么自己才说的话,一转眼的功夫就忘了?
对,对。段嘉忆坐了下来,他太乱了,拿出手机给置顶的人发消息:你在哪?
消息栏里有许芊羽刚给他发的消息,他没注意到。
他以为自己等了很久,实则十秒钟都不到,见她不回,他拿起拐杖再次急急地走了出去。
他逢人就问:“有看到林挽月吗?”
“没有。”
“你有见过林挽月吗?”
“没看到。”
“林挽月在哪你知道吗?”
“不知道诶。”
她行踪不定,医务室、天台、学校每一个僻静的角落,甚至可能不在学校里,他去过医务室了,她没在那。
临近上课时间,大家都回到教室里了,段嘉忆再找不到人问那个重复的问题,手机上发出的消息也没人回。他杵着拐杖,远超负荷的腿痛得钻心,但他不想停下来。
林挽月!
林挽月!!
林挽月!!!林挽月!!!!
他只想见到她。
他狼狈难堪时,想要见的人不是他的女朋友,而是林挽月,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太年轻了,还不懂得。
他从楼梯上疾步往下走,在转弯处拐杖杵了个空,重心不稳就要往下跌。
有人恰好自下而上要上楼。
那人从转弯处过来,伸手攥住了他的胳膊,那么稳,给了他站定身体的力量。
拐杖从楼梯上哐啷啷地掉下去,掉到了最下的一层。
段嘉忆低下头,看着扶住他的人,抖着嘴唇叫她:“林挽月。”他弯下腰,紧紧的抱住了她,脸深深地埋进了她的颈窝,他闻到她身上淡到快要闻不见的烟草味,他如陷泥沼的难捱孤独就从骨缝间消退了。
无人的楼道拐角,身形修长的少年把自己的整个身体都依偎在少女的身上,好像要把自己的全部都交托给她。
无论她要不要。
无论她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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