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弱了,呜噜噜地在远处翻滚,像巨兽的呓语。
分着喝完了已经凉掉的姜茶,他们躺在床上。只是没有窗户的房间,只能想象雨的样子。
“我们把床挪到客厅去吧。”
“闷吗?”
“看雨。看下雨。”
他们把弹簧床搬出去,放到狭窄的窗户前面。床很小,所以他们只能紧紧挨在一起。
居民楼里前不久终于换了大灯,太阳能的,光亮奢侈地高悬了好几天,此刻收敛下来,倒是便于池一观察。雨落下来,一部分变成大珠子,一部分变成粗白针,一部分变成蒸腾的水雾,通过它们的形状可以感知屋外的风和寒冷,但是屋内是那么安宁。
“其实雨声很吵,但是因为它盖过了其他的所有声音,就会显得很安静。”
“那片叶子是不是快要掉下来了。你看到没。”
“就是窗户有点小。”
尽管窗户紧闭着,但香樟的味道还是若有似无地越过雨幕飞进屋子里,柔和地萦绕在他们的身周。
李宵伸手把池一揽过来。借着事后的由头,他得以对池一大方地做出这种恋人般温存的举动。
池一突然想到有意思的,又说:
“今天晚上不知道有没有人在骂镇长啊?”
镇长新上任没多久,就因为要装灯的事跟镇民掰扯了不少日子。到现在骂声都没停过。
池一听到李宵笑了一下,她也无声地笑了。笑他们共同的这种作壁上观的小坏心思。
“你之前说的活儿,出什么问题啦?搞定了吗?没骂你吧?”
“都好了。”李宵补充,“没事。我就是负责帮他们善后的。”
“李宵哥哥真可靠。”池一翻了个身,趴到他身上。李宵绕着她垂下来的头发,说下礼拜可能又要去外地。
“这次去的会比较久,是给一个剧团做大型布景。”
“怎么又要去?”
“——但是这样去几次,钱还挺多的。”
池一若有所思:“我给你剪头发吧。”
她边说边用手指捻起李宵的一截刘海,“刘海长了。”
李宵被她呼出来的气息惹得起鸡皮疙瘩:“你会剪头发?”
池一来劲儿了,支起身子。“我上次特意观察了,就这样用梳子梳着剪过去,我都在心里练过好几遍了。”说着拍拍李宵,“快,你去把刘海打湿。”
雨似乎小了。滴滴答答的落水声,四周格外静。这在他们这栋总是充斥着各种剁菜声和大嗓门喊话声的楼里是格外稀有的。
只剩下金属绞动发丝的脆声。
咔嚓。咔嚓。
池一若久若离翻飞的指尖,虽然没有触碰,但是比触碰更缠绵。
再平常不过的秋夜,因为此刻深刻在李宵心底后来的很多很多年。
呼吸都交织。整个天地,只有她……
“李宵?”
“嗯?”
“你明天跟我去照相馆拍照吧。”
李宵还没回过神来,愣了一下才问:“怎么突然想到拍照?”
“眼睛见不到的时候,脑子记不住的时候,就可以拿出来看了。”
他的心跳停了半拍。
看过去,池一只是捧着她的脑袋端详,视线越过他的目光,专注地落在他的头发上。
“——好。所以你才要给我剪头发吗?”
“嗯……”池一收起剪刀,过了几秒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好了。你自己去厕所看一下。”
李宵对着镜子拨弄自己的刘海。
怎么形容他的发型呢,李宵在当下想到了他的一个工友,不会裁纸,每次对半裁,最后都会偏到十万八千里。
他当时在心里默默想,真笨啊。
现在却发自内心地认真评价:“其实,还是挺好的。挺精神的。”
池一看看李宵,看看镜子里的李宵,又被逗笑了,两只手胡乱地把他的头发都梳上去。
“没事儿,我明天给你搞个背头,也很帅。”
她的手一离开,被剪短的刘海就像杂草一样歪歪斜斜地支棱在了那里。
池一笑得整个人没骨头般往他身上倒:
“你这样,好像那个冠毛犬。就是特别丑的一种狗,只有头顶有毛,特别难养。——啊!”
李宵扶住她,因为她不着调的话也伸手偷袭了一下她的头发。
池一喊了一声,把揉乱了的头发顺下来,突然来了兴致:
“李宵,你是不是不喜欢小狗啊?”
“不喜欢。”
她随便问的,本以为依照李宵的性子会说“没感觉”或者“还行吧”的,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地表示恶感。
“为什么?”
“小的时候被咬过。”
“啊?怎么回事?严重吗?咬在哪了啊?”
“他们家狗咬了挺多人的。我住在旁边,有一次经过的时候它就突然冲出来——”李宵指了指脚踝,“在这。不严重。”
池一拉他到床上捞起他的腿看,一个淡淡的长痕。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小李宵被比它还高的恶犬追逐的可怜画面。她又想到小时候班里那些沉默寡言的男生,李宵读书的时候大概也是那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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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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