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双将一根刚刚洗干净的红薯丢进他的碗里，笑盈盈道，“吃吧。”
    小孩刚刚灰败的眼睛立刻迸发出绿光，他黢黑的小手比脑子更快，抢先一步将食物塞进嘴里，他太饿了，饿得他两眼发昏。
    他的咀嚼很快吸引他父亲的注意力，随后无数灾民涌到秦无双的窗口，朝她伸手要吃的。
    这些灾民是没有力气的，他们就像一个个骷髅，一阵风就能刮倒。秦无双又给了两个百姓红薯，并指定他们当她的副手，让他们在外面维持秩序，一个个排队领粮食。
    这两个灾民在咬了一口红薯后，很快听从她的吩咐负责排队。
    原先就是稀稀拉拉的队伍自发地站在后面，等着前面的人发粮食。
    秦无双坐在窗前，她将两根红薯丢到一人手里，并在他手心盖个章，“继续往前走。一人只能领两根红薯。”
    说完示意下一个。
    她的手往下伸，总能摸到红薯，就好像取之不尽。
    有的灾民吃饱有力气想砸屋子，这时候她就会开门，拿着枪射击外面的人，她的枪法很好，一打一个准。很快就震住其他想要抢粮食的匪徒。
    秦无双给灾民们发了三天粮食，只是发红薯，还不是玉米，胳膊都酸了，灾民却越来越多。
    倒不是前头的灾民聚集的缘故，他们早就走了。
    原本不想走来着，前面还不知有没有活路，一直在这儿等着她发粮多好。但是她在手心盖了章，但是这附近没有水，那章在手心根本洗不掉。只有往前走，离开这片干旱区域，他们才能活下去。
    即便如此，这条队伍依旧望不到头。越来越多的灾民聚集在这儿。
    秦无双思来想去，觉得不是个办法，她就是把自己累死，也没办法救活所有人。
    直到两个小孩走到队伍前面，她眼睛一亮，让他们进来帮忙发红薯。
    这两个孩子年纪都不大，瘦瘦小小，父母在路上就已经没了，只有兄妹俩相依为命。那些灾民们看他们的眼神好似下一秒就能将他们生吞活剥。这不是形容词，是动词。秦无双心里明白，永远不要在饥荒年代，考验人之本性。
    秦无双叫他们进来，一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二也是想救救这两个无辜的孩子。
    两个孩子大口大口吃着红薯，眼睛越来越红，只差一点点，爸爸就等到救命粮。
    哥哥用沙哑的声音说：“吃吧。”
    妹妹无声地点点头。
    秦无双给他们递了一瓶水，这是他们的福利，其余人没有。她不可能给他们每人发一瓶矿泉水，一来发不起，二来红薯有七成都是水。他们完全可以吃红薯。
    她让这两个孩子吃到饱，有了力气才能帮她发粮。
    两个孩子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等他们吃饱喝足后，窗口变成三个，排队的队伍也变成三队。
    忙着发粮食的人没有注意到脚下的红薯越来越多。他们脑子木着，手上机械地发着红薯，根本没空思考。
    秦无双是一周后发完了红薯。这时候她就换成了玉米。
    红薯是可以生食的，只要洗干净就能吃。但玉米不行。玉米是在现代就煮熟的，操作方法也非常简单。用水煮八分钟，也不必打成粉，一粒一粒的，煮好后捞出来放到盆里。
    秦无双一盆盆端出来，然后用铁勺舀一勺放在大家掌心。
    有许多灾民连破碗都没有，他们的行李早在半道就丢掉了，实在没有力气。河南三面被日寇包围，大战一触即发，同时京汉线被毁，陇海铁路几乎成了灾民唯一的逃生通道。逃跑途中还要应付各种突发事件，行李丢失再正常不过。当然更多的灾民是不堪重负，主动把行李丢了。
    秦无双就是在这条通道设了三间土屋。
    第一间离河南最近，灾民也是最多的。她在这边一直待到了八月底。总共给3000多万灾民经过她的土屋，每人都发了两根红薯。
    秦无双以为自己能够挽救那不幸死去的300万性命，但是玉米只发了第三天，她就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倒不是灾民们不守规矩，过来哄抢粮食，也不是她体力不支，撑不下去，而是日寇的飞机在头顶盘桓，看到这儿聚集许多灾民，他们扔下一颗颗炸弹，这些来不及逃跑的灾民们就被炸死了。
    秦无双甚至来不及为这些灾民感伤，因为连她自己的小土屋也被炸了一个口子。
    她这次穿过来没有带她的房子。当然就算带了，也不管用，她那小洋楼也不是防空洞，炮弹扔下来，也得炸趴，她也得心疼，关键是回为了现代，她还没法跟周围人解释。
    当然话题扯远了，现在的情况是她被阎王救了，大半身子埋藏在废墟里，屋外离她最近的灾民们被炸死了，血肉横飞，秦无双抬起头时，离她最近的手边，大概两尺左右，就有一个死不瞑目的脑袋，她刚才是想朝他递粮食，他的头伸着往里看，就这么炸死的。
    他平静麻木的表情中多了几分期待，那是即将得到粮食的满足，可是就差一点点，他就拿到了粮食，可他死了。
    秦无双趴在废墟中，眼睛酸涩发疼，呜呜地哭起来。
    两个孩子躲在角落，互相抱着。他们没有安慰秦无双，吃饱了，就会思索。他们以为她是仙人，会变出粮食。现在见她会哭，就更确信这一点了。因为人是不可能有力气哭的。他们的亲人全都死了，早就哭不出来了。
    远处的灾民们惊慌地观察着这边的动静，他们不明白她会哭，有什么好哭的，没见过死人么？这一路不是天天见，日日见。
    有人跑到她身边，在垃圾堆里翻捡玉米粒，找到后抓起来就往嘴里塞，又畏惧着头顶的飞机，抓了就跑，片刻都不敢耽搁。
    更多的灾民在附近翻找却一无所获，秦无双的身体被人推了一下，她挣扎着起身，是那两个小孩，无声地看着她。
    秦无双从兜里掏出玉米递给他们，两个孩子飞快将玉米揣进兜里，手牵手逃离这片废墟。
    那些没能找到玉米的灾民们拖着沉重的步伐继续前行。
    秦无双手里拄着拐杖，跟着流民，往前走。她现在不引人注意了。被炸后，她整个人类头土脸，那健康的肤色被尘土掩盖，与饥饿的灾民没什么区别。
    她晃了晃手里的冰墩墩，问阎王，“你能不能给大家发粮食？”
    排队发粮食太危险了。那颗炸弹离她只有小臂长的距离，太可怕了。
    阎王没有回答。
    秦无双走到半夜，脚底磨破，她才追上大部队，主要是因为她比这些灾民有力气，速度更快。
    夜晚休息时，她听到阎王告诉她这次受灾结果。
    有50万灾民进了地府，大多数是被飞机炸死，只有一小部分是被饿死的。与其说是饿死，不如他们是因为常年营养不良，积阖太多，撑不住去的。
    不仅仅是土屋被炸了，路上也有好几处被炸了。
    秦无双原本又累又困，听到死了这么多灾民，她怎么都睡不着了。
    夜深人静，飞机无法行驶，正是发粮食的好机会。
    她在第二间土屋组织灾民排队领粮食。
    从第一间土屋到第二间土屋之间的路段并不怎么长，一根红薯省着吃，足够撑十天。但是飞机在上面轰炸，让人防不胜防。
    这些灾民夜里倒头就睡，有些人甚至一睡不醒，就这么没了。听到有粮食，他们还是打起精神排队起了长队。
    秦无双这次让十个女人和小孩进来发粮食。土屋的窗户被她敲掉了，窗口很大，一长溜可以站十个人，她拿着枪在土屋前维持秩序，如果有灾民抢粮，她会毫不留情直接枪1毙。
    灾民们大多没有力气，那些饿极的灾民想要抢粮食，只不过是看她好欺负，看到她有枪，立刻吓破胆，乖乖排起了队，领完粮食就走，片刻不敢耽搁。
    幸运的是，夜晚没有飞机轰炸，相对要安全许多。
    她在这边又待十天，白天回现代补觉，晚上给这2900多万灾民发玉米。
    灾民们也受她影响，晚上起来排队领粮食，填饱肚子后，就拿着剩下的粮食摸黑上路。大白天，他们到处找洞穴或草丛躲藏。
    调整政策后，效果显著，十天后秦无双去了第三间土屋。
    她发了一个月的赈灾粮，除了炸死的100万灾民，最终因她而活的灾民有2900万。
    灾民们侥幸捡回一条命，他们口中宣称自己见到了神仙。正是因为她给的红薯（或玉米），他们才能活下去。
    若干年后，许多农民自发给她建立雕塑记念她。
    第79章
    秦无双对此一无所知,她发完粮食就让阎王送她回现代。
    按照历史记载，应该会死300万灾民,她救了200万。她攒的4000万斤粮食全部发放。
    “我算是完成任务了吗？”
    她原先应该救300万的,没想到有许多灾民根本不是饿死的。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关键阎王之前不让她改变历史。她连资助军队武器都不敢太过分，只敢资助一个营。
    她以为阎王会生气,没想到他很畅快，“完成了。非常好。虽然没有全部救下来,但是你给每个灾民一些粮食,让他们免于饿肚子，无情中也让他们提高了寿命。”
    秦无双倒是没想到这点,虽然历史上饿死了300万，可不是所有灾民都是在目的地饿死的,有许多在半道上就死了。她设三个救助点就是出于这个考量。
    原本300万人，只需要1800万斤粮食,她准备了4000万斤粮食。就是为了让任务顺利完成。
    救灾总人数只有三分之二，但是其余灾民也因祸得福，提高了原本寿命。
    这其实也在无形中缓解了幽冥殿的压力。毕竟这些灾民原本就不该那么早死，现在晚点去地府,那排队的鬼魂也跟着减少。可以说是意外之喜了。
    既然任务已经完成,秦无双立刻让阎王送她去四年前。
    阎王却不着急，“我先跟你说注意事项，免得你着急。”
    秦无双点头,“你说。”
    阎王一本正经解释,“我送你去四年前没问题,但是你只能有一天过去的记忆。救完人之后,你不能跳回来,只能按照轨迹继续过下去。要不然就出现了悖论。”
    秦无双仔细一想，“那我穿到民国的记忆也没了？”
    “对。直到你过了这个时间点，记忆才能复苏。”
    秦无双松了一口气，那也没关系，“你要送我回到我妈出事的前一天。”
    “没问题。”阎王轻咳一声，“你就没有别的话要说吗？”
    秦无双挠头想了半天，以为他想要香，“那我再给你烧些香？”
    阎王脸一黑，“你本来就要给我烧香。我是想问你有没有其他愿望，我可以帮你一回。”
    秦无双捏着下巴想了半天，指着自己保险柜里的一包大洋，这是她给自己留的私房钱，“这些东西是不是也会消失？”
    阎王颔首，“没错。既然你已经改变了历史，这些钱自然也会跟着消失。”
    秦无双有些小失落，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愿望，关键是她要任何东西，都留不住啊。
    她想了想，“能不能等我记忆复苏，你送我去民国一趟。哪怕一天也行。”
    阎王一听她要求这么简单，生怕她反悔，“行，就这么说定了。”
    接下来秦无双按照阎王的指示，把房子卖了，买了许多上好沉香全烧给他。
    大师姐也不知打哪听说这件事，直接打电话过来问她是不是缺钱。
    秦无双说没有，她似乎不信。
    挂上电话，秦无双冲阎王道，“我花了这么多钱，你要是不帮我送到过去。我去了地府一定告你的状。”
    阎王提醒她，“你进地府要先见我。”
    秦无双一愣，对哦，她去地府先见的阎王，到时候就归他管，她想了想，“那我就去找我们领导，你们上神不是看着这些领导嘛，我就把你做的缺德事告诉领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