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约呈正在书房里做最后的苦读,得了小厮的消息,笔也抛了书也扔了,起身就朝前院跑。
“李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沈约呈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李大人也不愿意和一院子的妇孺打交道,他朝沈约呈拱了拱手,客客气气地说:“还请三郎劝劝家中女眷,莫要阻拦。此案板上钉钉,已经结案了。”
苏文瑶牵着封赟的手躲在垂花门后,朝着前面张望着。她将事情听了个大概,心道叛国可是大罪。赫延王府本就够显眼了,可千万不能包庇一个远方亲戚啊!
三夫人一手拉着寒笙,一手拉着寒酥,紧紧抓着不松开。她板着脸,道:“姨母不会让他们带你们走的!”
她也顾不得体面,朝着李大人嚷嚷:“你说板上钉钉就板上钉钉?人证就不能是被收买的?书信就不能是伪造的?人已经去世这么久了,现在给按一个叛国的罪名?”
三夫人大声道:“除非将寒正卿抓来,否则我才不信!”
李大人顿时觉得头疼。他拔剑:“封三夫人再耽误本官办案拿人,别怪我……”
“别怪你什么?”
李大人的话戛然而止,他转过身去,望向府门外,拔了一半的长剑动作停在那里。
封岌瞥一眼李大人握着剑柄的手,冷声:“在我赫延王府动刀刃?”
“不、不……不敢!”李大人哪里还有刚刚那幅公事公办的冷血模样?他望着封岌迈进府门的身躯,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就连腰身也弓起。
封岌大步往里走,望向寒酥。见她脸色惨白,丢了魂儿的模样。他皱眉,心中不悦。
有意将人拥进怀里,却不能。
“进了我赫延王府,就是我赫延王府的人。”封岌沉声,“不管她是谁的家眷,都休想从府里带走!”
一股无形的威压降在李大人的头上,他赶忙说:“是、是、是……小的告退!小的告退!”
李大人带着官兵匆匆离去。赫延王既然发了话,那他如实禀告也算是交了差,上头也不会怪罪他……
三夫人和沈约呈都是重重松了口气。
三夫人握了握寒酥的手,又感激地望向封岌:“二哥,多亏你回来!”
三夫人发现封岌脸色铁青十分难看,三夫人心下有些畏惧,声音也变低,她拽一拽寒酥的手,道:“还不快跪谢将军恩典?”
寒酥好似才回过神来一般,她松开姨母的手,提裙朝祁文林奔去。往日的端庄淑雅被丢到一边,她用力攥住祁文林的衣襟,质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祁文林,我要你的实话!”
“我说的是实话!”祁文林红着眼睛,“我确实看见你父亲和北齐人聚在一起吃酒说笑!”
祁文林咽了口唾沫,犹豫后才说:“我堂哥也看见了!我与他一起看见的……”
祁文林的堂哥……是祁朔。
寒酥动作缓慢地偏过头去,满眼不敢置信。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不信!”
就算让她相信溪流会倒流、天地会轰塌,她也不相信父亲会叛国!
她不相信!
“翠微,跟我去祁家!”寒酥侧首喊翠微。
她紧接着就奔出府门,登上马车。
三夫人小跑着追了几步,也没能追上她。
三夫人叹了口气:“二哥,今日这事不会有人再来抓小酥和笙笙了是不是?”
封岌收回视线,颔首。
大夫人在一旁皱眉:“二弟,这事会不会让人抓了把柄……”
“没事。”封岌丢下这一句,大步往外走。
“姨母……”寒笙怯怯的。
三夫人赶忙抱起寒笙,说:“笙笙不怕,没事了……”
“姐姐……”寒笙眼睛红红的,“姐姐也不会有事对不对?如果一定要抓一个人走,抓我不要抓姐姐。”
三夫人心酸得不得了。她抱紧寒笙,哄着她:“笙笙别担心,你和姐姐都不会有事,谁也不能把你们抓走!你刚刚不是听赫延王说了吗?”
“进了我赫延王府,就是我赫延王府的人。”三夫人故意压低声音学封岌的腔调。
寒笙吸了吸鼻子将脸埋在姨母的颈窝里。虽然姨母的怀抱很温暖,她还是希望姐姐早一点回来,她好想要姐姐抱她……
躲在垂花门后面的苏文瑶目瞪口呆。这可是通敌叛国的罪名啊!就这么把官府的人赶走了?都说赫延王功高盖主,她今儿个才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
若是以前,她还会觉得这样好生威风。可如今她嫁了过来,已经是赫延王府的人了,一荣俱荣的道理她记在心里。
苏文瑶有些担心,这件事情会给赫延王府带来祸害。她望着府门的方向皱眉,在心里咒骂了几句——
“这姐妹俩真不吉利!”
“借住个没玩完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滚蛋!”
“得想法子赶走才行!”
宫中。
皇贵妃脸色苍白地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可是温暖的日光并不能温暖她,她的脸色也仍旧苍白,没有变红润。
她将手搭在腹部,虽然胎儿还小,理应什么都感觉不到。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似乎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孩子正在一点一点消失,很快就要彻底离开她。
皇贵妃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难道她这一辈子就真的不能做一次母亲吗?一想到可能再也不能有自己的骨肉,对皇后的恨意立刻淹没她整颗心脏,让她整颗心浸在苦水里一抽一抽地疼。
皇贵妃深吸一口气,唤来身边的宫婢,扶着她的手起身,款步走回去屋内。她说:“给本宫换衣上妆。”
她气色太差了,需要描画重一点的妆容才能遮挡她这么差的脸色。
皇贵妃的视线落在梳妆台上的一盒花钿,是正红色的牡丹。这是上次寒酥过来给她描妆时带来的。
皇贵妃再一次抚了抚自己的肚子。
如果注定这辈子不能当一个母亲,那能当皇后也是非常好的事情,不是吗?
她垂眼望着自己的肚子,在心里对它说:“孩子,娘亲这就去给你和你的哥哥姐姐们报仇!”
皇贵妃起身,让宫婢将桌上的锦盒拿着。锦盒里装着一套珍珠首饰。这套首饰,是前一段时间的贡品,圣上想要赏给宫妃。皇贵妃便将这事儿揽了下来,亲自挑选了图样,让巧匠制作。做完之后,再将成品分发给宫中嫔妃。
等这套珍珠首饰做好,皇后已经不是皇后,已经成了被打入冷宫的废后。
她还是将这盒珍珠首饰送过去。也算师出有名。
“记住引湘贵人经过。”皇贵妃吩咐。
宫婢应下。
这是皇贵妃第二次来冷宫见皇后。她此番再来,心境与上次完全不同。最初的紧张之后,只剩下成竹在胸的傲然。
皇后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屋内连个宫婢也没有。在她面前的桌上散放些花草,她正拿着一把剪子修剪。
“没想到到了这种地方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皇贵妃迈进门槛。她光鲜亮丽,身后跟着五六个宫人。与质朴的房间、素衣的皇后形成鲜明对比。
“你不好好安胎又来我这里做什么?”皇后修剪了花枝,连头也没抬,更别说起身行礼。
皇贵妃也不介意她见了自己不行礼。她朝皇后走过去,道:“那套珍珠头面做好了,本宫给你送来。”
皇后冷笑了一声,道:“哦?送东西?呵,我看是来害我的。”
皇贵妃渡着步子走近,她居高临下地睥着前面的废后,问:“你这样悠闲度日是觉得自己还有东山再起的时候?莫不是你以为有个强大的母族,就能为所欲为?得不到圣上的宠爱只靠娘家来固权,你以为这样的皇后能坐得久?”
皇贵妃故意说些话来激怒皇后,她需要皇后和她吵架,也需要宫婢来告诉她已经将湘贵人引过来了。
皇后咬了咬牙。
她当然不是真的在悠闲度日,只是想通了,不再奢想从圣上那里再得到什么,而是寄希望于儿子。
可就算她不想再争宠,也无法忍受多年死对头站在她面前耀武扬威,说这些话!
她重重放下手里的剪子,冷眼看向皇贵妃,直接骂:“你这个蠢货!”
若是往日,皇贵妃定要勃然大怒,可眼下她却笑起来:“骂,继续骂!”
皇后也笑了。她上半身向后靠去,靠着椅背,蔑视地望着皇贵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来干什么。你几次流产坐不住胎,这一胎又保不住了吧?”
皇贵妃一愣,立刻变了脸色。再厚的胭脂也遮不住她脸上的苍白和怒意。
皇后咄咄逼人:“胎儿保不住了,所以来陷害我?圣上何等英明,你觉得圣上会相信你这蹩脚的把戏?”
“哈。”皇贵妃笑出声来,“我要来陷害你?我怎么陷害你?拿胎儿……”
宫婢从外面快步进来,朝皇贵妃使眼色。
皇贵妃知道湘贵人被引过来了。
湘贵人是个热心人,且不是个特别聪明的热心人。
皇贵妃不需要再跟皇后打哈哈废话拖延时间了。她慢慢扯起唇角,勾出一个阴森的笑脸来。
“在这宫里的妃子,生个一儿半女才有依靠。没有哪个宫妃会用堕胎的方式陷害别人,而且还是陷害一个已经被打入冷宫的弃妃。”
皇贵妃突然伸手用力拂去桌上的一套茶器和花瓶,然后将自己的肚子朝着桌角的方向用力一撞!
她吃痛,捂着肚子跌坐在地,一阵阵尖叫。
与她同来的宫婢们配合起来,该尖叫的尖叫,该慌慌张张往外跑去请太医的立刻边喊边往外跑。
若这个时候谁从外面进来,看见屋内情景,定然以为是皇后推倒了皇贵妃。
热心人湘贵人正经过冷宫,听见里面一片哭天抢地,立刻快步往里走,去凑热闹。她就听皇贵妃哭嚎着喊——
“是我错了,是我不该沾沾自喜,不该嘲讽你被打入冷宫,可您也不该下这样的狠手啊!孩子……我的孩子……”
湘贵人的耳朵竖了起来。
天,她撞见大事情了!
她赶紧跑进去,见皇贵妃跌坐在地上,一手指着废后,一手捂着肚子。她今日穿了一身银白,鲜血慢慢染红她的衣裙。
而害人凶手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面对皇贵妃的指控,既不辩解也不气恼,更无惧怕或悔意。
皇贵妃脸上湿漉漉,是泪水,也是疼出来的冷汗。她转过脸望着湘贵人,虚弱地说:“湘贵人,麻烦你帮我去请圣上过来,为我们母子做主啊!”
湘贵人急忙点头:“好好好!我这就去!”
“不用去请了。”
圣上突然的开口,让前一刻乱成一锅粥的屋内一下子变得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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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靥 第1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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