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日已西斜,金色暖阳将窗边花瓶照得闪闪发光。桌上一些小点心与饮料,不知是谁送过来的。
我起身走向桌边,顺手先将手机拿起来看。
陈沦依旧杳无音讯,排除我忽略不看的室友群组,以及不知我发生什么事的家人早安晚安讯息,曾义齐不久前传给我的讯息吸住了眼球。
立刻点开来看,却发现内容很短,只有「别忘了吃东西」几个字。
我再将视线移回桌上。桌上尽是些我最爱的点心一一鸡蛋布丁、蒜香软法、黑糖麻糬,还有一杯椰子奶茶。飢肠轆轆,我立刻拋开手机,连回覆都没立刻回,便狼吞虎嚥起来。前些日子满脑子都在想曾义齐以及陈沦的事情,完全没有好好吃饭,我的饮食记忆尚自停留在曾义齐买给我的招牌卡啦鸡蛋饼呢!
不一会儿,将所有东西填进肚子,我打了讯息给曾义齐:「谢谢你!都吃掉了,很好吃。你现在还好吗?」
然后又看了看讯息栏位中被挤入下方的陈沦学长对话纪录,点开。
……
想起昨天听到的许多真相,想到他可能已经比我老好几百岁,加上他是纯海灵血统的、相较于陈医生比较激进的人,便收回了打到一半的问候讯息。
「嗯。」我收到了曾义齐的讯息。有别于以往,他的话少得让我有些紧张与害怕。
「我现在能去找你吗?」我又打了一条讯息发送出去。
曾义齐立刻已读了。我兴奋地整理好自己的仪容,绑好头发,穿好鞋袜,做好要出门的准备。却等了半个小时多,都没收到回覆。
再过一个小时,坐在桌上眺望窗外的我,等也等累了,心情愈发焦躁,索性关了窗户,走出了病房,决定出去附近走走。
住院大楼外侧有片绿地,种植着一些花花草草。再过一条大马路,就能走到一座落羽杉公园。
落日时分步入落羽杉公园,逆着人流,我随意穿梭起树林。雨后的大地香香的,踩着软软的土壤,脚下好比踩着棉花似地舒适。镀着暮秋色泽的金光斜斜洒入林间,拉出了长长的树影。身边唯有风儿嬉戏于叶梢间,树叶沙沙声响,犹如入眠前的琐言碎语。
好久没这样一个人漫步在大自然里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把注意力集中在当下、眼前、身体的感觉,让我的脚步轻盈了些,似乎走了好一段路,却也不感觉疲累。
晚风转凉了,迎着风,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料眼前忽地一亮,原来走到湖边了。
馀霞漫天,浓浓天光如镶金丝的丝绸般綺丽,湖面粼粼水波映着天色,金光闪闪。望着眼前一片壮阔景致,我忽地感觉自己是一个渺小无比的存在。
天色苍茫,独自孤佇大地间,感受着大地天色流动,很舒服。
在繁忙纷杂的人类社会里,平日的我们是不是太过在意他人,而常常忘记了自己的存在、不尊重自己,甚至作茧自缚、鑽起牛角尖,自己把自己死死扎住,被自己製造的、看不见的绳索困得喘不过气?
我望着湖面波光与游动在湖面上的自我碎影,想着这阵子的自己。
暮色渐沉,远方山陵慢慢收起落日綺光,蝙蝠们开始出巡猎食。我左右看了看自己现在该走哪个方向离开,却发现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是熟悉的人影。
他什么时候就在我身后了?在这里多久了?为什么不出半点声响?是偶然的相遇,还是他本来就跟着我出来的?
我望着他好一阵子,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是感动,但好像多了点害怕,害怕他不若以往,怕他退缩,怕他多想。但他此时刻在这里,是不是代表我不用太过担心他?可是若我没回身,转向其他方向离开的话,他还会追上来吗?会叫住我吗?
落日残阳,透着树丛将柔柔的微光洒在他单薄的身上,映上一网斑驳。
明明只相隔几日,我们俩却如经歷重大劫难后的重逢,许多话即使不说,也能互相感知一般,乍然相见,一时语塞。
见对方似乎没有要动作的倾向,我慢慢地走过去,一把拥住。
「谢谢你……」他似乎慢慢地接纳了我,轻轻将手环上来,但他好像有点颤抖。
「曾义齐,你怎么不回我讯息?我很担心你呢!」我把脸埋入他温暖的胸膛。
曾义齐抱着我的手力道忽紧忽松,我担忧地抬起脸,看见了溶着夕阳浓晕的漂亮双眸盛满了泪水,曾义齐正努力地克制自己不要哭。
明明就很感性、心思又细腻的曾义齐,从以前想事情时就是不说话,然后默默地愈想愈难过,一副要将自己撕碎才罢休的感觉。
「曾义齐……」不管他现下在思忖些什么,我决定抱紧处理。
「你没事就好……」我抚着曾义齐变回原样的身体说道。
「嗯……」
但下一刻,曾义齐突然将我推离,「不行,我……我们不能这样,我......」
曾义齐身体里就像住着两个人,明明将我推开,却又不捨地流下了几滴眼泪。
「你已经知道我是鱼化之人的后代了,我……我是怪物,我不能喜欢你……」说道这里,曾义齐泪如雨下。「我不甘心……为什么我得这样……」
「曾义齐,无论你……」
「不要靠近我!」曾义齐吼道,甩开了伸向他的手。
「不!」曾义齐在甩开我的手瞬间,脸色忽变,又将我的手温柔地拉回来握住,「我只是……不想伤害你。」
「曾义齐,你不会伤害我的。」
「不,我会怕……我不确定。」
「但我相信你。」
曾义齐苦笑,泪水又滚落了下来,「钟晴,我……骗了你至少三次……。一次是让你吞药忘记潜水记忆,你怎么问都不告诉你事情的真相。一次是水族馆意外,我当时是鱼化了,还骗你只是过敏发作。还有一次是我给你看鳞片那次。那个鳞片不是我去陈沦的休息室找出来的,是我自己从身上削下来的。」
曾义齐似乎在等待我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但我却不让他的期待得逞。我淡定地回答:「嗯,我知道。」
这几天,曾义齐想必过得很痛苦,无论是身体上,抑或是心灵上。
「就是喜欢钟晴所以……」曾义齐用力拉着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挤出了一句话,「所以我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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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看不见的伤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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