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怀阳低头轻轻吹了吹汤匙里的鸡汤,确保温度适宜后才又递到女人嘴边上:“喝一点。”
“我不想吃。”
“你就是因为这段时间不爱吃饭,所以才会被医生要求在医院多呆几天打点滴。”梁怀阳叹了口气,眉宇英俊,似有浓愁萦绕不散,嘴角却依旧温和带笑:“再喝一点吧,我熬了很久的,总要给点面子。”
梁怀月索性就脑袋偏到了另一边,怎么说都不肯扭过来再多喝一口。
梁怀阳无奈,坐下来垂头丧气地感慨:“我早晨去农贸市场买的新鲜土鸡,回到家盯着用小火熬煮了两个小时,中途都没敢看手机……”
她如鲠在喉,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好吧,那你给我吃点鸡肉,我不想喝汤。”
梁怀阳又重新从保温饭盒里夹了块鸡肉,炖煮的时间久,肉骨分离,鸡肉里甚至都没带一丁点儿骨头。
梁怀月勉强吃下,明明香味浓郁的炖鸡,却味同嚼蜡似得在嘴里麻木机械化地咀嚼两下后,强行吞下,完全没感知到任何的美味。
这段时间,她的胃口都很差,吃什么东西,都像是在机械化进食,完全体会不到食物的美妙。
梁怀阳又重新夹了块鸡肉递到她嘴边。
她跟着吃下,但仍旧和刚才那样,麻木淡漠,咀嚼,吞咽,一整套进食动作,和农场里被强行喂食撑胃的鹅没什么区别。
梁怀阳还想让她吃下第叁块鸡肉,梁怀月却已经完全吃不下去,脑袋摇成了拨浪鼓,甚至还把身子往后倾斜,抗拒他的喂食。
他没办法,只好停手,随意收拾了一下小餐桌,给她捋了捋被褥,一并躺了上来。
梁怀月如今住着的医院没换,依然是最初被送进来的那家医院。比不上梁父如今呆的私立医院,但她不愿意挪地方,也不是什么大病,勉强住着也没什么关系。
外面的记者肯定一直蹲着没有离开,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看她的难堪。在公寓里也是歇着,在这儿也是歇着,都一个样。只要不用见那群记者,怎么样都行。
她窝在梁怀阳的怀里,温暖似火。由他衬衫处传来的淡淡松木香,清冷沉稳,辛辣感退去之后更是带着一点绿植草本的香气,令人沉陷其中。梁怀月抓着她的衬衫,双眸微阖,埋在他的胸口,深深地嗅了一口。
梁怀阳抱着她笑了起来:“这么好闻吗?”
“因为是你才好闻。”
单人病房配有完整的家居家电,面前的电视机播放着最新的综艺节目,一旁的窗帘遮掩得厚厚实实的,生怕被外面的记者窥探到病房里的一切。白天通明的顶灯正处于他们的脑袋之上,梁怀月用手戳了戳他的腰:“我想吃桃子。”
梁怀阳微微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我去洗。”
他说洗桃子,却不仅仅只是洗个桃子,还会把洗好的桃子切成小块放在果盘里,放上水果叉,让她吃起来更加方便。
梁怀月躺在病床上,看见不远处的小厨房里正给她切着蜜桃的梁怀阳,看见那双价值过亿的钢琴手为她洗衣做饭,细心照顾。放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都无法抵抗这样的魅力。
哪怕这个魅力,来自于亲哥哥。
她最近食欲差,不爱吃饭,所以梁怀阳在水果上下功夫,病房里全是她喜欢的水果。就连平日里不许她多吃的零食,也任她随意,吃得开心。
桃子切好,拿了过来。
他还用水果叉插好一小块,亲自喂她。
可梁怀月还是没能吃多少,勉强吃了两块后,又拍了拍空着的另一边床,让他上来陪自己睡。
他也顺从听话,上床躺在她的旁边,抱着她一起看电视。
梁怀月昂着脑袋,仰视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他清晰分明的下颌骨,还有瘦到凹陷的脸颊两侧。她抬手摸了摸,指尖冰凉,让他一下子就回过神低头看她。
“怎么了。”
“你天天陪着我,不是我这儿就是回公寓做饭,就连睡也睡在这。爸那里,你不去看了吗?”
梁怀阳伸手握住她的手,温热的嘴唇贴近她纤细冰冷的指尖,轻轻地来回扫弄,唇瓣细细摩挲着指尖上的指纹,酥酥麻麻:“爸那儿有专人护士,有问题会打电话联系我的。”
她抽出自己的手,让他微微一愣:“你之前都会去看的。”
“你和爸都生病了。”梁怀阳颇为无奈:“我一个人看顾不过来,只能照顾一个。”
她抬着头,那双漂亮的杏仁眼紧紧地盯着他,面容沉静无澜,似乎非要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梁怀阳:“爸那儿有人照顾。”
她盯着他,黑眸幽暗,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你是觉得我比爸更重要吗?”
梁怀阳并没这么想,家里两个病人,没有谁比谁更重要之分。前段时间,他的精力都投到父亲身上,父亲一直在沉睡中,有医生护士看顾,没有什么大问题,而且他也看过那里负责照顾人的护理师,比他还要更专业贴心。
梁怀月这样问,他也没想太多,点头笑道:“对,你比爸重要。”
“不能这样。”她面无表情,黑眸却死死地盯着他不放,抓着他的衬衫,一字一句道:“我和爸,一样重要。你不能放弃爸。”
她抓得紧,拳头都没了血色有些苍白,扣着他的衣服不松手,攥成一团皱褶。梁怀阳想起陈之遥的提醒,随应她所说的一切,连忙换口:“你跟爸一样重要。”
她黑眸阴郁,直勾勾地看着他:“哥哥,你别骗我。”
“没骗你。”
她这才放下心来,松开他的衣服,闭上眼睛打算沉沉睡去:“明天出院吧,我不想在呆在这里了。”
——
本来也不是什么严重的病,低血糖和外界刺激的晕厥,因为食欲差还导致一点营养不良,抵抗力下降的小毛病,吊了两叁天的水,医生也欣然同意他们出院。
陈之遥给他的抗抑郁药物,他悄悄放在了维生素的瓶子里,哄骗她是医生给她开的维生素,让她每天按时服下。
不过陈之遥也说了,抑郁症除了药物治疗,还要配上心理咨询,倘若有时间,还是带她来他那儿看看。
梁怀阳苦笑不得,以梁怀月现在的脾性和情绪,让她去看心理医生,无疑就是在加重她的病情发展。
这么久以来,她一直以为自己就是简单的心情不好,完全没想到其他方面,更何况心理疾病。
没留有东西在医院里,出院也只用带个人。担心外面驻扎的娱乐记者,梁怀阳特意同医生说了一下,他们要从后门走。与此同时,还安排了一个司机开着他的私人车从前门出发,骗一骗那些外面的记者。
梁怀月坐着长椅上休息,等着梁怀阳去给他办出院手续。
在医院呆了两天,依旧精神恍惚。她抬起自己的胳膊,看了看上面的针眼,在静脉抽血的位置,触目惊心的乌青同白皙透亮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时候晕厥被送进医院的时候,护士给她抽血,摁压不得当导致的淤青。
还有一些,是在手背上,大大小小的针眼。
她本来就瘦,这段时间更是把自己折腾成另一个模样,体重极速下降,浑身上下一点肉都没有。就连露出来的手,都像是骨头架子披着薄薄的人皮,指骨分明,一清二楚。
不远处,慢慢走过来一个女孩,背着一只手,长得倒是清秀,就是脸色不好,抿着嘴,像是忍着一把怒火。
她走过来,站在梁怀月面前,眼睛里藏不住的火气要冒出来,不耐烦地开口:“你叫梁怀月是吧?”
梁怀月有些茫然,她并不认识眼前的女孩,也不清楚对方如何认识自己。只是听到自己的大名后,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还没反应过来,一瞬间的事情,她就被对面的女孩猛地泼了一杯冷水。
这个天气,江城算是暖和,但她最近体质差,比普通人要怕冷许多。冰冷的凉水往她脸上泼来,甚至有些还泼进她微微敞开的衣领,肩膀处的衣服已经沾湿,就连头发也未能幸免。
她倒吸口冷气,旁边围观的群众也跟着惊呼。梁怀月不知所措,意识,甚至还停留在这女孩是谁。
梁怀阳只是不经意间的一眼,便看到她被人欺负的场面,匆匆赶了过来,往护士站里拿了许多的卫生纸,一个劲地给她擦着身上的冷水,水渍浸透一层又一层的卫生纸。
他红着眼睛,心里疼得厉害,不顾旁边围观的人,轻声安慰她:“没事没事,回家我给你放水泡澡。”
把梁怀月护在身后,他再也忍不了怒火,面容阴沉,怒气冲冲地看着眼前的女孩:“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去朝人泼水?!”
那女孩儿先是懵了一下,又自然而来地开口:“梁怀阳,我是你的粉丝啊!你超话里我排名第叁!微博名叫梁怀阳的小太阳!”
“你闭嘴!”他咬牙切齿,黑眸狠戾,死死地朝她看过去:“我压根就不认识你!你在这里发什么疯?!”
“你不认识我没关系!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她朝着男人身后的梁怀月看去,义正言辞地指责她的不是:“梁怀月,你知不知道你害了Leo?现在你们这事儿国外闹得沸沸扬扬,他在国外要参加的音乐会主办方已经发了通知不再邀请他去演奏了!他的钢琴生涯要被你毁了!”
“我不信你们乱伦!但我要提醒你一句!兄妹大了要知道什么是避嫌,更何况你也是有老公的人!”
她嚷嚷的声音越来越大,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没有人不认识这对兄妹,住院的病人,打扫卫生的清洁工,护士医生,几乎都曾在各大媒体社交平台上看到过这对兄妹的照片。
他们被暴露于阳光下,被人一览无余地看得一清二楚,穿着衣服更像是裸着身子,甚至他们还能说他们比梁怀月梁怀阳更了解他们。
了解他们的家庭,生平,工作。
你看着他们这样温和,看着他们这样随意,每一位医生,护士,似乎都体贴有加,温柔敦厚,但实际上,人人都在看他们的笑话,背地里拿来做谈资。
梁怀月闭上眼睛,甚至眼皮都还留有水渍,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报警。”
“梁怀阳,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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