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俞心桥故技重施,趁午休跑到他前座,双臂交叠压住椅背,下巴搁在上面前后摇晃,徐彦洹的桌子也跟着晃,不得不用眼神发话——又有何贵干?
俞心桥得逞般地笑,眼睛弯成两片月牙:“我看了你的英语试卷,基础还不错,今天我们先抽背一下单词,怎么样?”
下午自习课,俞心桥一反常态地没有睡觉,也没有把课桌当琴键瞎弹,而是像模像样地研究起了英语教案。
梁奕扭头三次,实在忍不住,胳膊肘推他课桌:“喂,人家不是还没答应吗,你就上赶着当老师啊?”
俞心桥没工夫搭理他:“总会用到的嘛。”
“我上周推荐你那本小说,你看没看?”
“看了看了,看到男主角夜闯山神庙,可刺激了。”
梁奕气得不行:“我推给你的是东方玄幻,不是水浒传!”
由于俞心桥追人太过投入,忽略了好兄弟的感受,梁奕决定和他绝交一天。
结果24小时不到就憋不住了,第二天放学,梁奕把往期英语试卷往俞心桥桌上一丢:“给你个机会,我们重修旧好。”
俞心桥嘴角藏不住笑:“说吧,哪题不会?”
梁奕怕老师更怕考试,大考前总要临死抱一下佛脚。
今日份抱完,笔一扔,梁奕伸懒腰:“世上只有兄弟好。”
俞心桥抬头一看时间,抓起桌上的纸笔橡皮擦,囫囵往书包里塞:“兄弟要追嫂子,先走一步。”
梁奕学累了,懒洋洋地冲他挥手,目送他的小身板走到教室门口,质疑道:“你真是当攻的?我怎么看你都像受。”
往校门口走的路上,俞心桥恶狠狠地给何唐月发微信:别给小奕灌输那些乱七八糟的[菜刀]
何唐月这会儿八成已经到家了,回复飞快:是他求知若渴啦~[羞涩]
正门走一圈,没看到人,俞心桥又往食堂方向去。
他一边和何唐月你来我往地闲扯淡,一边第999次思考,徐彦洹到底为什么不能买个手机?最便宜的老年机也可以打电话发短信,他是不是故意的,就等别人给他手写情书呢?
聊完,俞心桥把手机揣兜里,头一抬,看见食堂旁边,平时人迹罕至的后门外,站着几个身材魁梧的男人。
还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夏季校服配运动鞋,学校里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男生都这么穿,只有这人穿出了校园文男主的气质。
走近再一看,魁梧大汉的其中一位,正是那天在烧烤摊碰到的粗嗓大叔。此刻大叔叼着烟,露出两条壮硕花臂,抬手猛一推,校园文男主往后退一步,差点没站稳。
徐彦洹早就看到俞心桥往这边走过来,他故意偏过身体,挡住那人的视线。
上回险将不相干的人扯进来,这回是在校门口,更不能打草惊蛇。他自己无所谓再背几个处分,可是想到上回母亲在政教处,几乎下跪请求教导主任从轻处罚的场景,徐彦洹眼神暗了暗,已经做好挨揍的准备。
粗嗓大叔今天使怀柔政策,推徐彦洹一把,又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拽回来:“叔叔不想为难你,更不想找到你学校来,可是谁叫你们家又搬了呢?”
徐彦洹本就个子高,被这么一拽,看谁都是冷漠俯视的姿态,搞得大叔有点不爽,把他松开,接着说:“冤有头债有主,至少得让我有个奔头,你说对不对?”
徐彦洹没答话,但也没有反抗的意思,这让上回脑袋整整缝了三针的大叔又有点欣慰,继续怀柔:“徐震可真不是个东西啊,就这样的爹,这样的丈夫,你和你妈何必拼命维护?”
“不维护。”徐彦洹总算开口,“我真不知道他在哪儿。”
问来问去都是同样的回答,大叔烦躁:“我不信他没联系过你们娘俩!”
徐彦洹又不说话了,一副我该说的都说了随你信不信的样子。
弄的大叔心头火起:“那就你替徐震还钱,都说父债子偿,以后老子找不到他就找你!”
“子女未继承父母遗产,父母的债务由其自行偿还。”徐彦洹平静地抛出一句,还作了注解,“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继承法》。”
大叔刚放狠话就被打脸,彻底怒了:“怎么,你小子还想上法庭告老子?”
说着举起拳头就要使用暴力,忽然听到头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徐彦洹和大叔及其手下一同抬头,只见破损的墙垣上挂着半颗脑袋,像是没法更高了:“徐哥你还在吗?快跑呀,朱主任往这儿来啦!别忘了把烟头捡走啊!”
五分钟后,人走茶凉,攀在墙头的俞心桥在徐彦洹的搀扶下颤巍巍爬下来,临了还捏了捏徐彦洹的手掌,心说怪暖和的。
就演这么一小段,给除了上课睡觉从不违反校纪校规的俞心桥吓出一身冷汗。
好在结局圆满,坏人成功被吓跑。俞心桥双脚着地,有了底气,边拍身上的灰边打量徐彦洹,发现他变成一块嵌在暮色夕阳里,不再散发寒气的冰块。
“不用谢,我只是刚好路过。”俞心桥先发制人,“如果一定要谢我,不如和我谈恋——”
“谢谢。”徐彦洹适时打断他的话。
抢占先机失败,俞心桥血亏,咕哝道:“一句谢谢就完了啊……”
两人回家的路有一段重叠,快走到头,俞心桥才惊觉今天徐彦洹走得很慢,是连他都能轻松追上的速度。
不由得有点担心,俞心桥视线下瞟,悄么声开始关注徐彦洹的腿。
虽然没有声音,但目光灼热,徐彦洹不由得跟着往下看,发现校裤腿上一块污渍。
他不甚自在地弯腰拍了拍,直起身时,视野里多出一只拿着苹果的手。
“一天一苹果,疾病远离我。”少年的声音清澈得像暖阳下的湖水,俞心桥说,“下回可别再让他们逮到了啊。”
草长莺飞时节,天黑得越来越晚。
穿过地面坑洼不平窄巷,踩过气味腐臭的积雨水塘,徐彦洹踏上破旧筒子楼的室外阶梯。
算不上宽敞的楼道两边堆满杂物,七拐八绕地避开晾晒在走廊的衣服,徐彦洹在门口陶盆里种了葱的一户停下,一边摸钥匙,一边拉开形同虚设的防盗铁门。
嘎吱一声里门打开,一名清瘦的中年女人探出头来,见是徐彦洹,露出笑容:“回来了。”
进屋关上门,母亲白薇又在窗边张望了下:“没让那些人跟来吧?”
屋里很乱,到处堆着没来得及收拾的生活用品。徐彦洹找了块不碍事的地方放书包,隐瞒了被堵在校门口的事,说:“没。”
“那以后早点回来,别躲在学校了,让你们教导主任看见不好。”白薇稍稍放心,叮嘱道,“打工的地方也暂时别去了,万一被那些人盯上,跟到这儿来。”
徐彦洹“嗯”一声。
新租的房子是一室一厅,徐彦洹让母亲睡里屋,自己在客厅打地铺。
整个家里只有一张矮桌,吃饭写作业都在这里。徐彦洹在从书包里拿出笔袋,再摸出一只苹果。
把苹果放在桌上,翻开题册,从里面掉出一只蓝色信封。
是午休时俞心桥塞到他书里的,在他拒绝抽背单词之后。
当时俞心桥似乎说,这封和之前那封不一样,不看一定会后悔。
鬼使神差的,徐彦洹拿出信封里一张格子纸,展开。
与常规的情书不同,这封信用没有华丽的花边,没有酸掉牙的诗。甚至格式都不标准,开头没有自报家门,结尾也没有落款和日期。
只有两行字——
建议和俞心桥同学谈恋爱的理由之三,俞心桥同学英语成绩优异,徐彦洹同学篮球打得牛逼,两人可形成完美的互补关系。
既然是理由之三,那么就有一和二。
晚饭是馒头就粥。家里咸菜剩不多,白薇从一堆杂物里找出小腌菜缸,又从下面掏出一叠信封,扭身问道:“这些还有用吗?”
徐彦洹接了过来,刚要扔纸箱里留着卖废品,瞥见里面有一抹熟悉的淡蓝色。
难得不打工的夜晚,徐彦洹把前段时间落下的课程补上,重新过一遍错题。
忙到深夜,还剩一门英语,看着题册上被画了圈的空格,徐彦洹的眉心逐渐隆起。
看来还是应该早睡,白天打起精神听课,毕竟课后花再多时间,也追不上课堂的效率。
这样想着,徐彦洹收拾试卷和文具,手刚摸到台灯按钮,又瞧见那堆被他扔在一旁的信封。
刚拿起其中蓝色的那只,屋里的白薇起夜,叫他早点睡,徐彦洹应一声,起身推门出去。
他习惯在睡前吹一会儿冷风。平时在下班的路上吹,今天难得在家里。
也不算家,毕竟是租来的房子。下个月这时候,说不定又搬家了。
到外面才发现手里攥着信封,低头看了几秒,徐彦洹用另一只手打开,抽出里面薄薄的一张纸。
还是只有寥寥几行字,当睡前读物都不够格。
可徐彦洹还是读了,借一盏路灯昏蒙的光,在散发着陈旧气味的筒子楼边缘,在初夏微凉的夜里。
建议徐彦洹同学和俞心桥同学谈恋爱。
理由之一,俞心桥同学形象好气质佳,常年位列首都国际学校校草榜(亚洲分榜)前三,和他谈恋爱倍儿有面子。
理由之二,俞心桥同学是个专一长情的好男孩,如果你和他谈恋爱,将会是他的初恋,他会记得你一辈子。
第11章 ←像山间积雪。
俞心桥觉得自己的追求计划到了瓶颈期。
何唐月听了发笑:“不是一直在瓶颈吗?”
梁奕帮兄弟说话:“我觉得还是有效果的吧,至少桥的情书徐哥没扔垃圾桶。”
何唐月:“……”
俞心桥给他们讲述中午发生的一幕:“门卫大爷不是收养了一只流浪猫嘛,我就吃完饭没事就去撸,正巧碰到洹洹也吃完饭出来溜达,哦对,他中午自己带饭,我想讨一口吃,他不给也就算了,还凶巴巴地瞪我……说回校门口,我喊他也来撸两把,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他跑了,跑得比博尔特还快!”
三人围在一张课桌旁,陷入沉思。
“他是不是讨厌猫?”何唐月提出猜想,“可是猫猫那么可爱,怎么会有人不喜欢猫猫。”
俞心桥想到徐彦洹怕狗的事。一般来说怕狗是因为曾经被狗咬过留下阴影,那怕猫算怎么回事,既被狗咬过又被猫抓过?有这么不讨小动物喜欢的人类吗,未免太倒霉了吧。
“博尔特是谁?”梁奕也发出疑问,“能比我听到下课铃声跑得还快吗?”
三个臭皮匠变不成诸葛亮,白浪费一个课间。
按最初的计划是用半个月追人,谁想这一追就是俩月,再拖俩月都快暑假了。俞心桥急了,说好的开开心心谈恋爱呢?说好的活出个人样,在姚女士面前扬眉吐气呢?
他决定发动场外援助。
晚上到家点完外卖,俞心桥给在首都的同学兼好友肖开颜发消息:姐,江湖救急!
肖开颜直接拨了个电话过来:“臭小子你还知道联系我?”
俞心桥心虚地笑:“这不是忙呢嘛。”
“忙得把我们这帮老朋友都忘了?”
“我去浔城是被流放,又不是升迁,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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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月光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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