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双开门一打开,等在电梯口的男人就拎起他的领子,猛然按在了墙边。
“你什么意思?”与双生姐姐眉目相似的青年阴鸷地低声说,“平常我也忍了,这是她朋友婚礼!周围都是朋友,你就这么下她面子?”
“你再跟我打一架更让她丢脸。”
叶青漫不经心整理袖口。
被这句话戳痛的内弟咬紧牙关,把他往墙上猛地一推,发出重重的碰撞声,这才含怒松手。
叶青于是又漫不经心整理起领带。
“那女的谁?”过了一会儿,妻子的弟弟忍着怒气问,“你之前认识?”
他顿了顿,说:“不认识。”
“不认识你还当众发情?”对方气得呼吸不畅,“人家隔壁厅金二媳妇的朋友!就是不小心走错了!你还真下得去嘴!”
隔壁厅凑巧也在举行婚礼,金家二公子和普通职工结婚这事圈子里传遍了,那职工的朋友当然也是…说得刻薄点,也是另一个阶层的人。
听见这个人谈到黎潮让叶青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觉得很不舒服。
其实从刚刚开始他就不太舒服。
看见黎潮的那个瞬间,意识到她身份之前,胸口便涌出仿佛自己的东西被夺走、仿佛一切颠倒错位的窒息感。上次出现这种感觉还是叶堇死的时候。濒临窒息的恍惚。
这种难以呼吸的感受在她和当前的妻子对话时愈演愈烈,被她全然忘记他的事实向上推动,在她说出爱人二字时到达巅峰。
简直莫名其妙。
那时候就没发生什么。
暧昧过一段日子。后来黎潮一直不去店里,他尝试给她发消息,她还真过去了。那是她最后一次去Nevoeiro。
当时他问之前为什么不来,黎潮语焉不详。之后不久,偶然看到她朋友圈分享动态,照片内容是她和另一个异性依偎,叶青就明白了。
挺正常的。总不能不让人家恋爱吧。而且那时他对黎潮的兴趣没深到非要搅和她正常恋爱生活的程度。
在那之后他就把黎潮删掉了。
那时候确实没觉得有什么。
之后被沉韵劝回去,刚结婚的时候他也没觉得有什么。
现在的联姻对象是表妹,刚好超出三代。
叶青的外公是女方祖父的弟弟,两家当初分家闹得厉害,他外公这边开药厂,搞化工业,女方祖父那边则搞房地产。他妈沉韵手里拿到的股份不多,叶岳奇自己的公司更是远远不如沉家家大业大。算起来女方家里条件比叶家好上不少。尤其这表妹交际和经商能力强得不正常,未来恐怕能完美继承她爸——沉家现在家主沉崇福二儿子——的全部财产,从相貌到能力到资源无可挑剔。
周围朋友都羡慕他运气好,死了弟弟,是唯一的继承人,还娶到这么完美的老婆,甚至不管他在外胡搞乱搞。比起这些优点,对方水性杨花的秉性都不算什么了。
确实没什么可不满意的。
但他就是恶心。
糟糕透顶。恶心透了。
没有一件不恶心的事。
回过头想想,好像一切都从黎潮离开那时蜕变,向下滑坡。他快忘了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他应该有很久没想起黎潮。
他甚至不应该记得她。
可事实上,他总是梦见她。
梦里没有具体内容。只有重迭的静态影像。她的脸分外清晰。
真是莫名其妙。
什么都没发生。他怎么就总梦见她?
以至于时隔几年,他还能一眼认出她的脸。
他可能是变了,但她的变化更大。
她怎么能变成现在这样?
她应该像那些夜晚的叶堇一样。像那些夜晚的他一样。她应该困顿痛苦,恍惚迷茫,在随时能打湿衣摆的岸边打转才对。
她那时候应该回去找他才对。
她怎么能这么幸福、这么平凡、这么——
“你没给她递房卡吧?”联姻对象带来的拖油瓶弟弟喋喋不休,“算了你递也没关系,我姐可以睡我房间。你好好整理一下,别…等下,你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
“不然呢?”他匪夷所思地挑起眉,“你以为我会做什么?”
“你做的事还少吗?”对方拧眉,“这回倒是不挑了。”
叶青:“……”
他应该忍住的,但这个人越是谈论黎潮,越是让他认知颠倒。浓郁的错位感反反复复鞭挞。
“…闭嘴。”他低声说,“别提她。”
对方第一次听见他用这语气说话,愣了一下:“你不说不认识吗?前女友?”
“不是。”叶青勉强压下不快,忍着不适拉扯唇角,恢复平常的散漫语调,“见过几面,不算认识。不回去么?”
算是小舅子的青年半信半疑往回走。他隔着几步跟上去,始终留有距离。对方以为他会跟着走到酒席,进了大堂就没再回头看。私人电梯到大厅有一个拐角。叶青站在拐角停了一会儿,意识到大厅里绝大多数人都认识他,刚刚恐怕不少人注意到他推着黎潮走,又一次感到浓郁的违和感。
他荒唐惯了,分明许久没在意旁人眼光。
“…黎潮。”他站在角落的阴影,用唇齿反复裹弄她的名字,妄图从这两个字中吮出违和感的来源,音节一颗一颗滚落舌尖,到最后竟品出一丝诡异的甜。
“黎潮。”他喃喃自语,不知不觉浮起笑意,“黎潮…黎潮。黎潮、黎潮,黎潮。黎潮…”
这个名字像是属于他的一部分。
她本应该是属于他的一部分。
喃喃过程中,他逐渐感到满足。违和感消失。最主要的来源是呢喃她的名字,回想她的相貌。
真奇怪,几年没见,只再见一面,她的脸就牢牢印在视网膜,现在他看谁都能想起她。
她的头发留长了。和妻子精心打理的波浪长发不同,黎潮的卷发是天生的,像是海藻,凌乱随意。以前喝酒的时候她嫌碍事,会用手腕上的发圈扎起来。他试着帮她扎过。触感温软,缠绕指尖。
她这回也化妆了。他记得她说过工作太忙,不常化妆。她画眉的方式好像变了。穿衣风格也是。以前她更爱穿裙子,还说过喜欢收集不常规的裙子,买来也不会穿,但今天她穿的是阔腿裤,上身白色的毛衣被他故意打湿了。她气质也变了。以前她在河边打转,现在她在阳光下的堤岸,看他需要低头。
电梯里他闻到她身上的味道,有香槟以外的酒味。她还是喜欢喝酒么?
她还爱喝果酒吗?
……
对了,她还结婚了。
……
她住在907。
和现在的丈夫一起住。
他得找个办法把她单独叫出来。
03
夜里十点半,梁钰突然发消息叫你下楼。
什么事啊?她是新娘,累了一天,这时候不该好好和新郎一起休息吗?
你一头雾水,想着她叫你一定是有事,一边问她怎么了,一边下床穿外套往外走。季晓在卫生间给你洗水果,探出头问你出什么事了。卫生间位置就在玄关,你凑过去亲他一口,说出去一会儿,马上就回来。
“现在出去?”季晓手上都是水,怕弄脏你的衣服,但又想和你亲密接触,干脆用下巴蹭蹭你的脸,“我陪你,等我擦个手。”
“没事啦,是新娘找我,就在楼上的。”他下巴有一点青茬,蹭起来痒痒的,有点扎人,这么碰你的脸,刚好露出脖子上的喉结。你环住他的腰,依赖地把脸埋进他的肩窝,小声叫他,“季晓。”
他很配合,特工接头一样小声说:“黎潮!”
好可爱哦。
“喜欢你。”
你更小声了,紧紧贴在恋人肩上,闭上眼睛闻他的味道。
相似的洗发水和洗衣粉味道的内侧,是属于你的伴侣独特的清新味道。恋爱一年结婚三年,这四年你越来越依赖他。好多朋友都说你看起来反倒越来越小了。
迷路这种事,放在四年前是不可能出现的。那时你每次出门都要计划很久,分毫不差。
都怪季晓无底线纵容你。你本来就不算意志坚强,被这么宠四年,连自理能力都衰退了。
有点想做。
不过还是等从那边回来再说吧。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呢。而且现在就说,他肯定会一直想着硬到你回来。
“我知道,”季晓浑然不觉,高高兴兴地笑了,小心翼翼不让水沾上去,用胳膊肘抱住你,低头傻乎乎地亲你的额头,“我也喜欢老婆!”
呜哇!不要这么叫!好羞耻!
就算结婚了也会觉得羞耻的!你、你都不叫他老公的!感觉怪怪的…!所以都是叫爱人!
结果今天还被说奇怪了。
会不会不叫老公才奇怪啊?
你脸红了,抱得更紧,极力压抑深吸他味道的冲动,蜻蜓点水地亲亲他的喉结,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走到玄关打开门。
“那我先走了哦。”
“回来喂你吃草莓!”
“好哦!我会早点回来的!”
刚刚关上门,一看手机屏幕,你又脸红了。
——你们黏黏糊糊道别了五分钟。
明明上楼一会儿就好,居然会道别这么久。平常上班也是,你们两个上班时间相似,每次分别都会在没人的分叉口拥抱。一起上班下班、每晚都一起睡的法定夫妻,却像高中生情侣一样无时无刻不牵手拥抱。上午你去上厕所,季晓都差点跟过去。
梁钰发来的信息说要你去顶楼。
顶楼好像是VIP房间?新人住得果然最好。
不过毕竟是深夜、女性朋友找你的事,他跟着去不太好,所以才没硬要跟过来。
会是什么事呢?
电梯内部镜面反射。看到镜子会下意识注意仪表,你对着镜子整理散乱打卷儿的发尾,没过多久就到达顶层。
走出电梯,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你的朋友,而是她的丈夫,婚礼上的新郎。
金麟。
“哦,你来了。”他拿着梁钰的手机对你晃了晃,权当打招呼。你跟这个人不算熟,不太清楚他的秉性,但你发现他在对你使眼色,言语间充满暗示,“叶哥说他还是想赔礼道歉,希望你不要觉得冒犯。”
叶…?
你不认识姓叶的人。
所以梁钰没有事找你…?是新郎拿她的手机联系你的吗?你就说,一下午她都在喊困,现在应该睡过去才对。
浓浓的困惑与不安。
那,为什么突然叫你来?
赔礼道歉。
能跟这个词联系到一起的,果然只有Nevoeiro的店主。上午他把酒弄到你的衣服上了。晚上回去之后,季晓非常轻易地把酒渍处理干净,烘干之后没有一点痕迹。
…你说过不需要赔偿的。
偶然认识的、不算熟人的年轻店主,数年之后以已婚的身份和你搭话,若有似无表露财力,并且有意无意和你进行亲密接触。
隐隐约约感觉到异样。
你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是自我意识过剩吗?
你从来没幻想过被有钱人一见钟情的桥段,尤其像那位应该是继承家业的店主一样,从头到脚都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这件事太奇怪了。
难道真想道歉…?有这种可能,但为什么要等到半夜?还通过伪装女性朋友骗你过来。
“我不认识姓叶的人。”
你极度不安,攥紧手机,想给季晓发消息,这时身后忽然悄无声息靠近一道气息。
气息倾轧。危机感笼罩。
你寒毛直竖,不知哪来的反应能力,迅速躲过后方接近的手,飞快转身后退,动作太急,踉跄半步才最终靠在电梯左侧墙边,抬头看去。
果然是上午见到的熟人。
酒店高层暖气和地暖开得很足。他没有穿上午的定制西装,只穿着一件纯黑色的衬衫,从上到下解开两个扣子,袖口挽起来,指尖悬在半空。
他刚刚还想碰你。
没碰到也无所谓。青年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轻松地说:“现在你认识了,黎潮小姐,我叫叶青。”
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人什么毛病?干什么总动手动脚!你和他几年没见了!就算以前还算熟,现在根本认不出来!
还大半夜骗你上楼!
“您害怕了吗?”叶青态度坦然,“抱歉,吓到您了,只是太久没见,想和故人叙叙旧。”
你忍耐地问:“瞒着夫人,半夜找女客人叙旧吗?”
“我可没瞒着她。”他勾唇笑了,“只是想请您喝一杯酒,就当做赔罪。您要是担心,我可以把她也叫来。”
那个女生也在吗?
你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停顿片刻,望向一侧朋友的丈夫。
金麟双手插兜,挡在电梯口,看戏一样看你和叶青对话。他的眼神让你很不舒服。你本能地意识到他应该误会了什么。
“…不要。”手指触碰婚戒,指腹被钻石边缘刺痛。你抗拒地说,“不要,让我回去,我爱人还在等我。”
“可以呀。您不愿意,我当然不会勉强。”
意料之外,对方轻描淡写地同意了。你怔了怔,咬唇抬眼,这回对上了他的视线。
应该是多情的男人吧,眼形狭长微挑,睫毛落影纤长。这些年过去,眸中朦胧散去,神色变得…像面具一样,看不出真实情感。
他始终凝望你的面颊。
究竟是看到所谓故人、想要「叙旧」,还是别的不可言说的原因呢?
你猜不透他的想法。
难不成,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不可能。
这不是自我意识过剩。
他不可能没有那个意思。
酒楼顶层一半的墙面是落地窗设计。深夜窗外,建筑霓虹流转,夜空寂暗无光。
你曾经在这里工作过四年。你曾经对大城市绚烂的光线深恶痛绝。
模模糊糊的记忆从脑海深处升起。
他的店。Nevoeiro的灯光,和窗外的霓虹相似。蓝紫色。音乐偏向舒缓。
你好像和他讲过类似的话题。
那时候他也会穿衬衫,白色,袖口也挽起来,熏香味道冷冷的。他的手指也凉。调的酒很好喝。经常会根据你的口味提供特调酒。
真奇怪。过去那么久的事,你怎么还记得?
你对那时青年的印象甚至比面前的这个人还要深。是那个人的形象印在他的身体上。有点莫名其妙,但你觉得现在这个叫叶青的人和熟识的酒吧老板是两个人。
他是不是也这么想呢。
“可能,没什么可叙的。”
你喃喃地说,不知为什么,也像他凝视你那样,空白地、长久地望过去。
这一次身边没有镜子了,你还是感到格格不入。更加割裂。更加异样。无形之中隔着什么。
可能是戒指,腕表,留长的头发,改变的穿衣风格。可能是构筑人本身的内核。
“没关系。”叶青的声音放轻了,眼尾微弯,唇畔笑意隐隐。这份笑和当初也不一样。
他对你伸出手。
“一会儿就好。”
*
*
*
*
黎潮长得挺好的。
弟弟说叶青不挑是因为他瞎(…)他连明星级别的大美女都能说出长得一般四个字。这傻子对美丑没概念。
然后。嗯。
席重亭的if和叶青的if最本质的差别就是,黎潮喜欢叶青,叶青是她喜欢的类型。
只是她放弃了。
不过之后就会开始恨!所以两边都很扭曲!呼呼!
IF~叶青(2):她还喜欢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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