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天他忽然发现，唯一记得他的那位鸟人要离开了。
    他忽然开始慌乱，忽然意识到自己以前能那样无所畏惧，其实是心里隐隐约约地明白没关系，至少还有一个人惦念着他，陪着他。
    人是很坚强的一种生物，但有时候他们的坚强只是自以为足够坚强。
    和陆明冉交换了世界的那一个鸟人，其实早已将陶辰掩藏着的的脆弱看在眼里。
    作为真正的守门人，他与世隔绝多年，确乎不懂什么感情。说起来那天是一时兴起，他没再去跳什么广场舞，而是偷偷跟着陶辰，看他每天去哪里。
    这样一来，他就发现陶辰转来转去，总是绕不开那些故人的住处。他会在父亲住着的小区里一呆就是一整天，一个人坐在亭子里看着父亲在窗口边偶尔出现的身影。因为他已被世界遗忘，所以无论坐多久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来赶他。
    或者，陶辰会去季欢的家那边看看。季欢已经做了什么掌门，不常回这里。陶辰也会转悠着看上几眼。
    鸟人看这些事情看得久了，开始尝试着做一件他觉得并没有必要的事。
    他开始写陶辰的名字。他很少写人类的字，这对他来说有点困难，不过没关系，练习了数十次以后，至少能看出这是陶辰这两个字。
    写好了这些字以后，鸟人就把写着陶辰名字的字条递出去，塞给那些人。
    他把字条压在父亲喝粥的碗的下面，把字条绑在玄枯派的信鸽的腿上，让它飞入季欢的房里……他不断地做这些事，不断地和那些人重复一个名字：陶辰。
    可那些人露出或困惑或漠然处之的神情，没有任何人记起陶辰是谁，他们也没有心思去追究这个名字的含义。
    鸟人发觉有一种他没有感知过的情绪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高贵冷漠如他，终年守在门后白色的世界里，平静如水。
    那么如今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也怕了，慌了，打算逃回他的门后的世界。神灵是不该怜悯世人的，他怎能有人的感情呢？
    只是鸟人留下了那些还未送得出去的字条，这些字条又恰恰被陆明冉看到了。
    陆明冉拜托系统查询了这个世界里的记忆，看完之后，陆明冉摸着这些字条，突然哧哧地笑起来。
    “我刚才还在想，陶辰后悔了，可是这人要离开，后悔了也没用。”
    “但是如今看来啊……”
    陆明冉拿起一张字条，将它放在柔和的灯下：“我想他会帮他的。”
    陆明冉留下这个笃定的结论，起身离开，回到了他的那树桩上。
    依旧是脸着地。这次回到了这个平行世界里以后，陆明冉刚一走出房门要去冰敷自己的脸，便看到陶辰正坐在沙发上。
    “还没有睡？”
    陶辰回答说：“本来要睡了，但你不是把我叫起来了吗？”
    哦，那就是那个鸟人穿越过来以后叫醒了陶辰，也不知他说了什么，是又发动了嘲讽技能吗……
    就在陆明冉猜测的时候，陶辰道：
    “你说一定会帮我。”
    陆明冉按着毛巾的手僵了一下。
    “我……和你说过这话？我是和你这么说的？”
    陶辰被他搞迷糊了：“是啊，你就是这么和我说的，那时你的脸还没有肿。”
    陆明冉不禁在心里笑了一下。
    接着，他转过来，对陶辰道：“那我再说一次吧。”
    那个鸟人说：“我一定会帮你。”
    这次是陆明冉对他说：“我一定会帮你。”
    ——————
    宋改水也会回市里，甚至还有一套房子。身上的毒没有发作的时候，他就住在他的小公寓里。
    这个公寓被陆明冉和陶辰盯上了。他们研究了一下，发现公寓下面就是一个挺大的超市。也就是说，宋改水回来后极有可能会去逛超市。
    陆明冉当机立断，给陶辰安排了一个光荣的任务。
    这天，如陆明冉所预料的那样，宋改水进入了超市。
    对宋改水来说，起初一切都正常，除了新来的收银员的脸是肿了一些，一切都正常，直到他被一个推销员拦住。
    这是超市里常见的推销员，端着盘子，极力地推销你尝一小杯酸奶或者一口零食，宋改水没有太在意，拿起那小杯子顺势就喝了一口。
    ……味道，有些奇奇怪怪的，涩，还有点苦。
    但毕竟是免费的东西，宋改水不好多说什么，抬脚就要走人。
    不过，很快地，又一杯被递了过来。
    宋改水的脑子里忽然空白了一下。
    他看着那个系着围裙，手上戴着骨环的男人，有种他应该见过这个男人的感觉，但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他又看看面前的杯子，觉得自己好像是喝过，又说不出来是在哪里，什么时候喝过。
    于是像上次一样，他礼貌地又喝了一小杯，又一次因为难喝而皱眉。
    而宋改水绝对想不到，还有三十一杯在等着他。
    收银台那里的陆明冉目睹了全程，陶辰端着盘子追了宋改水一路，而因为陶辰是被世界抹去了的人，所以宋改水压根就不会产生对他的记忆。
    “亲，尝一下哦！”
    “先生，有兴趣吗？”
    ……不知不觉间外面的天黑了，宋改水疑惑地歪了下头：我怎么逛超市逛到天黑了？我都干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