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画得孟文君的脸颊消瘦得可怕。
他伸出手来,遮挡在唇前,重重地咳嗽两声,整个人却好久都缓不过来,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得出,他在强撑着下一阵的咳喘。
“怎么了?”这句话涌在阿琳的嘴边上,最终又被吞咽了下去。
眼前的孟文君,似乎已经不像是孟文君了,她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模样。
这幅颓丧、瘦弱,眼下带着深重的暗沉的人,不与她印象中任何一个时候的孟文君相重叠。
像是中了箭从天上落下来的飞鸟,正垂死地挣扎。
良久,孟文君抬眼望向阿琳,嘴角十分勉强地牵起一个虚弱的笑容:“现在你什么都已经知道了,我接近你,不过只是为了扳倒张叶秋,周舟也活着,唐穆羊既然没死成,栽赃嫁祸的新闻也就没法写出来,我这次是输了,我认。可是艾琳,你却没有证据啊。你叫我来这里,难道还有什么事吗?”
那天夜里在十字路口偏离的方向,不是回家,是走向离家更远的地方。
好不容易再次找到的唐穆羊,千辛万苦费劲口舌又把她劝回晚春。
可没想到,唐穆羊的刀尖偏离了周舟的脖子。
听见这个消息孟文君发了疯地愤怒。
等到他静心细想下来的时候,突然发现:这样其实更好。
如果死去的人是唐穆羊,着墨在她悲惨的身世,便更容易引起大众舆论的同情和偏向,这脏水,便更牢牢地扣在了张叶秋的头上。
张叶秋已经垮了大半,只剩下这最后一脚的踩踏,他便从此永远只能藏在地里,只能藏在那见不得光的地下。
前一天晚上,他坐在电脑前,屏幕的光芒打在他的脸上,勾勒出可怖的弧线。
他仔细地检查着一篇又一篇润色已久的文章,字里行间之中满是对无辜者的同情,对作恶者的声讨,自始至终,没有一句废话,干脆利落地直直地敲击在大众的痛点恶点上,将是非曲直颠倒,将黑白倾覆。
用他擅长又痛恨的文学。
“阿定,你有天赋,你的笔,是一把凶猛的利刃,不要去沉溺于那些无关痛痒的歌颂美好的谎言中,现实里只有黑暗和鲜血,只有你死我活,你要用好它,知道了吗?”
袁柳如是说道。
在孟文君的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烙印。
可是他却没想到,张艾琳竟然会去救她。
张艾琳竟然会去救她!
竟然会奋不顾身地跳下去,竟然会毫无犹豫地只身扎进那汹涌的河水中,去救弯曲了她人生的那样一个自私恶人!
哪怕她有片刻的犹豫,都不能至此!
近乎是燃烧着自己的生命,去为一个本就有罪的人奉献!
这样不可思议的良善。
看在他的眼里,像是儿时在读书上的虚构的故事一样。
“过几天,我会让孟凡搬家,我们会搬走。
你放心,我也会辍学,办理相关手续,艾琳,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见了。”
孟文君的眼里尽是疲惫。相比起从她的嘴里听到这些话,倒不是自己先一步说出来。
“还要继续吗?”
他苦笑一声:“除了这件事,我没有活着的任何理由了。”
头顶的吊灯跳动着,该是线路接触的缘故。
阿琳皱着眉头,望着他:“不是张叶秋告诉我的,是孟叔叔。”
听了这话,孟文君怔住了:“什么意思?”
阿琳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那信从中间对折了一次:“早上我见过他了。”语罢,她将目光放在孟文君的身上。
阿琳迈上前来,将信打在孟文君的胸前:“他写给你的,嘱咐我过了今天中午,就把这信交给你。”
走进了,便更清晰地望见孟文君的脸。
更清楚地望见他那几根扎眼的白发,更清楚地望见他眼中的疲惫,还有他那干裂的嘴唇上一道道细小的已经结了痂的伤口。
可曾经的阿定是多么美好善良的人啊。
……
阿定趁着袁柳不注意,偷偷跑下楼去,把自己获奖赢得的金牌悄悄拿给阿琳,脸上不自觉地展现出骄傲的神色:“这可是金牌,可是金子的。你可以去把它卖掉,去买你想要的东西。”
“啊?这是你好不容易赢得奖牌啊。”阿琳不要。
阿定看着她推脱的动作,却急得不行,急得原地蹦跳起来,怕她不收:“我还有很多!我还可以获得很多很多的奖,我只送你一块而已!”
“这个真好吃。”阿定咬下竹签上的一块肉,在嘴里大口大口地咀嚼着,两只手里还攥了许多根竹串。
阿琳看着他高兴的样子,心里也满是欢喜:“是吧,爸爸妈妈一直说路边的东西不干净,不让去买,他们可真奇怪!明明都这么好吃!”
“你从哪里得到的钱啊?”嘴里塞满了食物,阿定含糊不清地发问。
“呃…这是个秘密。”
……
阿琳随意地向窗外一撇,看见远处游乐园摩天轮的一角,从重重叠叠的高楼后面露出来。
“阿定,咱们去游乐园玩吧?”
“没有时间。周六我们要练习弓箭,周日我们要……”阿定认真地掰扯着指头,细细地盘算着。
说是“我们”,其实只有阿定一个人。
只是他们两个,从有记忆开始,对方就一直在自己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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