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里,程斯蔚一直有一种不真实感,从在图书馆窗外看见那场大雪开始,再到他摔下楼梯,被人带进仓库,男人在他面前解开皮带,沈峭忽然出现,最后浑身是血的跌坐在雪地里冲他笑。
这种状况持续了很久,直到程斯蔚听见门那边传来沈峭强忍着的闷哼,那种不真实和恍惚的感觉全部消失了。程斯蔚立即从沙发上站起来,跑到门口,但是并没有开门,只是站在那儿。
贺莱看着程斯蔚的背影,想了一会儿,还是走过去,跟他说:“你坐着等吧,不会有事的,林峥家的医生处理外伤很专业,你放心。”
程斯蔚很轻地摇头,耳朵贴着门板,但隔壁房间里静悄悄的,他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了。
“那你喝点热茶暖一暖。”贺莱递过杯子。
“我不冷。”程斯蔚说。
“你手都抖成筛子了还不冷?”贺莱伸手拽着程斯蔚的裤子,裤腿已经全部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你傻站在这儿能帮上忙吗?你到时候再感冒发烧,沈峭你准备丢给谁照顾?”
一大串话,程斯蔚只听见了后半句,然后他抬起头,回答说:“我照顾。”
大概是从没有见过程斯蔚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贺莱愣住了,林峥看着他们两个,放下手里的杯子走过来,强行把程斯蔚和那扇门分开之后,侧头看着程斯蔚:“董医生在我家待了十几年,要是沈峭有什么问题,看完伤口就会直接出来说明情况了,他待在里面这么久,就说明没事。”
“程斯蔚,你清醒一点行不行?”
等了好久,程斯蔚接过贺莱手里的杯子,热气蒸在脸上,程斯蔚抿了一小口,接着转身坐回沙发。杯子放回茶几,程斯蔚弯下身,用发热的手心碰了碰脸颊。
“今天的事儿应该不小。”林峥坐到程斯蔚对面,“知道是谁干的吗?”
程斯蔚摇摇头,深吸了一口气,才说:“但是知道我和沈峭事儿的人不多。”
听见程斯蔚的话,贺莱十分认同地跟着点点头,确实不多,连他这个天天跟程斯蔚黏在一起的人都不知道。
“确定是知道你和沈峭关系的人吗?”林峥问。
程斯蔚放下手,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你如果看见他们打算做多恶心的事,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确定了。”
林峥没再追问,停了半晌,说:“那这个范围就变小了,很容易查。”
“不容易。”程斯蔚弯腰挽起半湿的裤腿,“我妈的仇人太多,这次出事,跟着我的几个保镖居然同时消失,不是钱就是权——”
门很轻地响了一下,程斯蔚抬起眼,像是触发了身体里的某个装置一样,他飞快站起来,跑到门前,把正打算推门出来的医生吓了一跳。
“不好意思。”程斯蔚把掉在地上的止血钳捡起来,“他有事儿吗?”
“没事,伤口有点深,但是没伤到内脏,主要是失血过多,这些天需要静养。”董医生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想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小伙子挺能忍疼。”
程斯蔚抬眼去看,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沈峭的腿。道完谢,程斯蔚推门就要往里进,有人忽然拉住他的手臂,脚步生生停在门口。
董医生扶了扶眼睛,视线落在他手上,提醒道:“我的东西。”
程斯蔚看着握在手里的止血钳,愣了两秒,把东西还给他,低声说:“抱歉。”
为了给病人更好的休息环境,卧室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调到最弱,程斯蔚站在床边发了几秒钟的呆,才坐在椅子上。往常警惕性极强的沈峭,现在闭着眼躺在床上,上半身的毛衣被剪开扔在篮子里,原本不易察觉的血迹染红了篮子上的白布。腰间缠了一圈绷带,肩膀上的伤口也处理过了,还有一些轻微的擦伤,被黄色碘酒覆盖。
几乎数不清有多少伤口,程斯蔚也不敢去数。
从桌上拆了包酒精湿巾,程斯蔚站起来,一点一点擦沈峭脸上凝固的血迹。擦到眼皮的时候,沈峭的睫毛很轻地颤了一下,就那么一下,程斯蔚就站着不敢动了。
几秒后,沈峭睁开眼,瞳孔在光线下变成十分柔和的琥珀色。程斯蔚没有说话,在很安静的空间里和沈峭对视,最后,是沈峭先朝他伸出手,颤颤巍巍地用手背蹭了一下他的眼梢。
沈峭的嘴唇张开一点,然后低声说:“别哭了。”
“没哭。”程斯蔚抹了一下脸,但抹不干净,刚擦掉一点眼泪,很快脸颊又是一片湿。原本单纯的掉眼泪很快变成啜泣,程斯蔚觉得丢脸,直接用手里的湿巾盖在脸上,哑着嗓子说:“哭怎么了,哭犯法啊。”
沈峭很轻地笑了一声,然后回答他:“不犯法。”
于是程斯蔚开始大胆的哭,身体一颤一颤的,他是真的后怕。因为知道那群人不会真的把他弄死,程斯蔚被人踢倒在地上的时候也并不紧张,沈峭出现在仓库里的时候,他也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因为在沈峭出现之后,所有颜色的饱和度都变得很高,在梦里沈峭无所不能,所以程斯蔚根本没想过沈峭闭上眼,并且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
他根本没想过。
脸上的湿巾被人拿开,程斯蔚睁开眼,眼前是沈峭有些疲惫的脸,斟酌好久,沈峭才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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