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快,余问道更快,两条金色的长龙紧随而至,眨眼间便要攀上她的双腿。
一道红色的薄刃从旁飞来,打着旋儿撞了上去,金龙身首分离,落到地上转眼间便化为虚无。
沈行云收回右手,他的双眼泛着红光,可看上去却毫无疯狂之意,显得格外冷静,在他的左手中,正是余问道的断臂,此时魔气争先恐后的包裹其上,紧接着便是一阵让人难以直视的光芒。
光芒散去,余问道的面前早已没了姜鹤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形瘦削的男人。
行云。他语气温和的唤道。
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就像无相峰上数不尽岁月中曾经听到的呼唤一样。
这是一手造就他生命的人,也是面带笑意将自己推入尸山血海的人。
自己应该憎恨他吗?
沈行云往前一步,停在余问道的面前。
这一步,众人竟隐隐听到雷声轰鸣,可阵内天色湛蓝,并无异象。
雷声是从外界传来的。
余问道也察觉到了,可他的脸上表情并不是震惊或者恐惧,相反,是带着期待的喜色。
他的眼中神光闪烁,缓缓开口
行云,这个世间总是一成不变犹如死水,人们庸庸碌碌活着看不清自己的渺小。可这是错的,一定要有人站出来,行人所不能行之事;一定要有人,打破这个旧有世界。我出不去,但我知道外面很大,我想让别人出去看看,你成了这第一个,那么从此以后,便会有千千万万后来者。
他抬起胳膊,空空如也肢体末端红色的血肉与筋脉交错生长,构成了一只没有皮肤的血红色手掌。
这只手搭在沈行云的肩上。
这个世界将再也困不住我们。
沈行云目光冷静地落在左肩上。
对不对,错不错,世界怎样,这些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的世界就在身后。
宗主,您嘴皮子灵光,可不能欺负师兄笨嘴拙舌呀!姜鹤的声音后边传来。
余问道错开眼,望见了沈行云右肩后带着的讽刺笑意的小半张脸,她像是一只有恃无恐的猫,在猛虎面前□□着自己的爪子。
宗主,您是个科学怪人,很有献身精神,我师兄可不是,大家都不是。姜鹤脸色逐渐冷淡下来,阳光褪去,显出其后的深冰厚雪,用你的命去抵大家的命,是抵不过的,但可惜和你这样的人永远也说不通,也不能指望你心生悔意。
所以就请你趁早滚蛋,让活着的人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吧。
余问道没有生气,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姜鹤,又看回沈行云,而后者十分敏锐,身形一动,又将后边探头探脑的家伙罩了个严严实实。
没有按照自己的计划来,也不知道是怎样做到的,但是阴差阳错、殊途同归,沈行云还是走到了最后一步。
不破则不立,他已勘破心中执念。
余问道觉得,自己应该感谢这个小姑娘。
师父。
沈行云望着余问道,眼中既无憎恨也无愤怒,只有冰冷的、决定好了一切的平静。
谢谢你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上。
他从没有想过,面对造就自己一生坎坷的最终祸首会如此平静。因为姜鹤的到来,他竟然可以原谅曾经的一切。
也原谅了他自己。
雷声越来越响,就像是要将天空劈裂一般不,不是像。
就在他们的上方,这片湛蓝而虚假的天空,就在雷声轰鸣中缓缓撕裂,蓝天背后,是风雨欲来的密布乌云。
然后银白色的耀眼雷光突破乌云与一切阻挡,笔直地落下来。
好呀,好呀!这就是我想看到的,余问道放声大笑,他望着沈行云的眼中像是有火苗跃动,是造神者看见神的狂热。
我死而、死而无憾!
伴随最后一个字落下,雷光在他的身上炸裂,掀起的气流将残存的阵法一扫而空。
所有的声音再度回归,而余问道。
灰飞烟灭。
*
在阴云中绽放的那道光,太亮,太刺眼,简直会让人觉得痛起来,它劈开灰暗的天空,就像是在陈旧的布袋上撕裂开了一个口子。
阴云驱散,曜光再临。
民间俚语中,这样的景象被称之为破天灯。
往往出现在暴雨之后,被视为吉祥的象征。
自极西之妄海至极东之川河,极北之群山至极南之殿銮,再到其中横亘的无数城镇村落,田家农舍,所有人都看到了这道光。
农人杵杖,赞着虹光炽盛,想必是个丰收的好兆头;孩童们叽叽喳喳,仰头欢呼,争先恐后地传递奇景;市井忙碌的人们交头接耳,互相说着吉祥话。
无忧峰,正在行使看守指责的岑微微,坐在五花大绑的秦放面前百无聊赖地打瞌睡,外雷声隆隆作响,她突然心有所感,打开了窗户;
云屠息川,鸣轲与赵淮之,正帮助重新归回河上的凡人们整理乱石杂流,阴云密布的天空突然闪现亮光,他们抬眼张望;
大陆之上的所有修士,无论身在何处,无论正做着何事,都不约而同抬起头,望向极东之处。
炸裂的雷光如同要撕裂整个世界,一声接一声,一下接一下,然后在某一节点,突然回归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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