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长的眸子眯了眯，秦牧野坐到萧执月对面的椅子上，隔着一张桌子紧盯对面男人的眸子，他轻叩桌面，一脸玩味道：“那就告诉我到底怎么个事关重大法，如果真的了不得，我当然会配合。”
    “你现在的态度我很不喜欢。”萧执月眉峰皱得更紧。
    秦牧野从未如此冷漠地看着他，初见时的世故，重逢时的张扬，不论何时他都能保持礼貌和退避，如此咄咄逼人锋芒毕现还是第一次。
    哪怕之前斥责秦牧野是小混蛋，也只是一时之气，秦牧野的克制和儒雅似乎是刻在骨子里的修养。
    所以哪怕鲛鳞在秦牧野身上，萧执月也不怕他会故意利用这一点拿捏自己。
    之所以不告知秦牧野鲛鳞的作用，是萧执月本人的固执，以及莫名的羞耻所致。
    是他的心乱了。
    “不喜欢？若是我没记错，萧先生没有七情六欲，根本不会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吧。”
    秦牧野语气愈冷，眼看萧执月面色一变，他直接唤出鬼剑。
    “既然用正常法子走不出萧家的大门，看来必须得用不正常的法子了。”
    片刻后，萧执月被一张黄符钉在地上，护主的黄一并熊猫全被变成了老鼠，秦牧野收起鬼剑，迎着阳光轻笑一声。
    “萧先生，得罪了。”
    肆意张狂，言罢他便跃上围墙，又自墙头一跃而下。
    迎着阳光，少年舒展的身躯如展翅的雄鹰一样，带着萧执月的逆鳞毫不留恋地扬长而去。
    萧执月瞳孔一缩。
    得罪了，这是秦牧野第二次对他说这三个字。
    第一次带着歉意和退避，第二次，却是在踩碎了他身为萧家家主和灵使的所有傲慢，用实力证明他的确有资格狂妄后，居高临下地告诉自己，得罪了。
    满是轻慢和敷衍，一如初见时，萧执月面对那个只身进入鬼宅，用狠厉的手段报复了仇人的少年时所做的那般。
    贴在萧执月胸口的黄符化为灰烬，黄一等人也恢复如常，他们震怒道：“御主，我们这就去把他逮回来，让您好好处置。”
    萧执月接住符篆化为的灰烬，瞥了一眼后抬手一扬：“不用，随他去吧。他本非池中鱼，围墙后的深潭怎么可能困住他。”
    因身份和偏见被困住的，一直都是自己。
    也只有自己。
    第199章 与祂为邻
    转生
    “龙垣, 我的通知书到了……”
    “嘭——”
    “没……”
    一截白嫩的莲藕从天而降，狠狠砸到刚推开门的秦牧野脸上，秦牧野将莲藕拿起, 嗅了嗅, 清甜可口，咬一口，香甜粘糯。
    “熟的啊, 还有糯米和桂花，真好吃。”
    龙垣从楼上飘下, 浑身盘旋着汹涌的鬼火, 他径直飘过来, 抬手捧住秦牧野的脸，发出恶鬼低语：“现在，小秦牧野，你也要熟了, 呵呵呵。”
    秦牧野啃着熟藕：“嗯, 我和你熟透了。有蜂蜜吗，这样问道太淡了，我想蘸着蜂蜜吃。”
    龙垣彻底炸了, 因为情绪异常激烈，他一秒切换成红衣鬼王姿态：“你还想吃蜂蜜！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挖出你的心脏, 揪出你的舌头, 再把你的心脏和舌头泡到蜂蜜罐子里！”
    “你舍不得的。”秦牧野气定神闲，“别生气, 我可以解释。”
    “我怎么会舍不得！我就亲了你一口, 根本没来得及做什么, 你就躲了我一个多月, 秦牧野，我要杀了你！”龙垣红着眼圈地咆哮道。
    他也没想做什么，就是亲了这小子一口，看他落荒而逃他也没步步紧逼，毕竟自己是个鬼，怕鬼是人之常情，他会让秦牧野好好想一想。
    只要他愿意，他甚至能找到法子便成人。
    龙垣从不觉得秦牧野会不喜欢自己，他活着的时候就是长得最好看也最聪明的那个，变成鬼王实力变得更强，他会好好对秦牧野，为了日后能生活的幸福美满，他甚至照着食谱开始学习做饭。
    可是一天，两天……
    一周，两周……
    一个月，一个半月，秦牧野还是没回来！
    龙垣将一整本菜谱都学会了，秦牧野还是没回来，察觉对方居然被自己的一个吻吓跑后，龙垣差点把厨房烧成一把火。
    好不容易感知到秦牧野的气息在接近，他按捺住性子，假装岁月静好的做好糯米莲藕等着秦牧野回来，想好好和他谈一谈，结果这人一推门，就问入学通知书寄到了没。
    他根本不是来见自己的，就是假装无事来取他那该死的大学入学通知书的！
    于是，厨房瞬间燃起了鬼火，龙垣浴火重生，当即决定用强大的实力征服秦牧野，让他在恐惧下完全屈服于他。
    点缀着鬼火的葱白手指触及心口，秦牧野嚼着糯米藕，扒拉开胸口，指指那个不可触碰的菱形印记：“我遁诀用错跑到了萧家，撞到萧执月，和他打了一架打碎了他的宝贝，然后他就把我关了起来。我好不容易才逃回来了，你还凶我，你忍心么？”
    这个茶里茶气的口吻如此熟悉，秦漠一梗：“牧野，哥，为什么你要学我？”
    龙垣却很吃这一套，他肉眼可见的手足无措起来：“萧执月？他又不缺钱，怎么会因为一些财物把你关起来？”
    “不信你问他，出来吧，秦漠！”秦牧野丢出玉佩，将秦漠召唤了出来。
    秦漠人傻了，他就是吐槽一下，他哥至于陷鬼于不义吗，秦漠努力做出无辜的模样，对着龙垣招手：“啊你好啊，龙老大。”
    没曾想龙垣却理解错了秦牧野的意思，眼圈红的更厉害了：“这就是你找的乖巧的新鬼御？”
    鬼火袭向秦漠，秦漠惊恐欲绝：“我不是，我没有，他已经狠狠地拒绝我了，他说要么当他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要么他亲手度我上西天。我不想上西天，我只能当他是亲哥，真的，你信我，嫂子，我真的是无辜的！”
    秦牧野适时握住龙垣的手，将愤怒的鬼王扣到怀中，他碰了龙垣的额头：“他就是个倒霉催的。我这些天和萧家那群保镖斗智斗勇，每天都吃不好睡不好，你就不心疼吗？你还说你心里有我，我看你是骗我的吧。”
    龙垣凝滞成一座雕塑，他心中暗喜，飞快地亲了秦牧野一下，而后扭头道：“我为什么要心疼你。”
    “因为你喜欢我。”秦牧野笑道。
    喜欢到一个上千年没学过做饭的鬼王，为他学着做只有活人才能吃的食物。
    灵使需要食用糯米补充阳气，但鬼魂害怕糯米。在他回家的时候，龙垣专门为他做了糯米莲藕，这不是爱是什么？
    若说离开之前那个笨拙粗糙的吻秦牧野还会怀疑龙垣是想吸食他的阳气。
    但时隔一个半月，看到憔悴愤怒的龙垣，吃到鲜甜的糯米藕，秦牧野终于确定，这个被困在鬼宅的笨拙鬼王真的喜欢自己。
    就像一只只会把柔软的肚皮显露给自己的野猫，很难不心动。
    “对不起，让你等这么久，我的手机被萧执月收走了，他怕我满世界宣扬他抓了我的消息，萧家也不能用传信符箓。”
    秦牧野将龙垣的手放到唇边吻了一下，迟疑了一下道：“还是别亲嘴巴了吧，刚吃了糯米藕，不大卫生。”
    刚有些旖旎的气氛因为这句话瞬间消散，秦漠躲在远处竖大拇指，心说不愧是自己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龙垣又气又笑：“早知道就不给你做糯米藕了，做润喉糖，噎死你。”
    秦漠撇嘴，朝门外飘去：润喉糖那是要噎死秦牧野吗，那是要变成狗粮噎死自己这个旁观鬼。
    他的暗恋还没开始就夭折了不说，回到鬼宅也没消停，秦牧野还将他碎掉的少男心踩成了渣。
    不过心碎这回事，很快就习惯了。
    秦漠看天看地看蚂蚁，他生前暗恋萧执月而不得，还要看着宋文宇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重来一回，成了鬼，他倒是看淡了很多。
    情情爱爱都是浮云，成为最强大的鬼王才有前途，说不定，有朝一日他也能和龙垣一样，靠实力强取豪夺霸占心上人呢？
    秦漠搓搓手，正在畅想美好的鬼生，秦牧野就从屋子里走出来，打着一把黑伞道：“走吧，去找老爷子。”
    “唉，你们这么快就完事了，哥，你是不是需要吃点补品？”秦漠震惊道。
    “就剩那么两口糯米藕，龙垣又吃不了，当然很快就完事。”
    秦牧野总觉得秦漠话里有话，但填饱肚子的确不需要耗费时间，他晃晃黑伞：“来，动作快一点。”
    “你对我越来越凶了，真的，野哥，你太重色轻友了。”秦漠钻到黑伞下，越发怀念曾经被当做主人格的美好时光。
    热闹温馨，哪里像现在，哥不疼嫂子不爱。
    “你不需要隐私，但我需要。”秦漠觉得温馨，而秦牧野只觉得他过分吵闹。
    骑着自行车，把伞挂在车把上，秦牧野一路骑到老爷子的坟头，和之前一样，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瘦削的人影站在地头，但接近了，老爷子的魂魄就消失无踪。
    秦牧野撑开伞，和秦漠并排立在地头，冲着影子消失的方向道：“老头，来看看，今天谁来看你了。”
    秦漠低着头看脚尖：“爷爷，秦漠来祭奠你了。”
    这一次，老爷子终于没藏起来，只见不远处的槐树晃荡一阵，一只乌鸦飞过来，扑楞着翅膀停在黑伞前。
    “小漠，你真的是小漠？你看起来，嗯，活泼了不少。”
    秦漠瞪大眼睛，来回看了两圈：“不是，老爷子，你的魂魄到底是附身在槐树上，乌鸦上，还是在地里？”
    “都在。”乌鸦落到秦牧野伸出的手臂上，歪着脑袋看着秦牧野：“他又是谁？在古宅里的那只鬼？”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和秦漠不是一个人，姜还是老的辣，怪不得我引灵召唤不出你，老头，你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秦牧野吐槽道。
    秦漠看着秦牧野，踌躇一阵后道：“他是我找来的帮手。”
    守序者的存在是个禁忌，秦牧野至今没想起原本的记忆，一定有什么更甚层次的原因。
    秦漠没有戳破，只对老爷子道：“秦牧野在查我爸妈和爷爷您突然离世的仇家，他想给你们报仇。我们已经查到有人献祭了四十九个灵魂，转生术已经成功了，但查到萧家的时候，主使何青衫突然死了。”
    听到秦漠的话，形如骷髅的老者浑身一颤，而后闭住双眼，眼下沁出血泪来。
    “何青衫，他没死，也死不了。”
    果然，老爷子是知道什么的。
    秦牧野看着老爷子的身形样貌，再看看槐树和撒了骨灰，长满植物的两亩地，眼神微变。
    秦漠惊愕：“何青衫为什么死不了？”
    老爷子张张嘴，欲言又止。
    “因为他就是被转生术复活的人，复活之后吃下鲛人肉，他便就成了不老不死的人魔，再以血亲为祭品，就能制作出一个傀儡。傀儡和本体毫无二样，唯一不同的是，傀儡没有灵魂。在萧家死去的就是何青衫的傀儡，他的灵魂早就转移走了，对不对，何老先生？”
    何青衫的死亡是金蝉脱壳的伎俩，察觉萧执月已经查到了他的身份。
    但还没发现他施展禁术，何青衫就将用至亲的血肉炼成的傀儡丢弃，本人不知藏在了不知何处。
    秦漠闻言大吃一惊：“何老先生？爷爷，你也姓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