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她还行,比她父母冷静多了。”
“那老梁夫妻俩也知道了?”
“还没呢,我这儿不是正一团乱呢吗?余路平的案子省里都派人下来协助了,一点漏子不能出,他个人涉及多项罪名,相关的人证和物证都需要人一一核实,我哪有这闲功夫给他们善后……”
孟平川心尖儿长刺,满脑子都是程溪哭了这事。
他点了烟,猛劲吸了一口,问:“证据够吗?”
“差不多了,反正送他去吃牢饭是铁板钉钉的事,跑不了。”沈警官添了句,“就是涉及面太广,审起来不容易,怎么也得拖个一年半载的吧。”
“那抓他就好。”
沈警官点头,“阿川,也多亏了你以命相博。”
“哪里的话,是阿厉放了我一马。”
沈警官噤声,半天才试探道:“你知道阿厉是什么人?”
“他是谁重要吗?”
是的,不重要。
没有人在意他是谁,他是否吃饱穿暖,甚至没有人在意他在黑暗之中伸出的援手,反而以他外表的狠戾和行事的乖张来反推他的动机。
那些让人畏惧不知的恶,恰好是他足以被世人称赞的英雄史诗。
他是谁?
他不是阿厉,就算是,也不仅仅是。
孟平川知道,这样的人存在于祖国的每一处角落,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做着必不可少的事情。
他们今天叫阿厉,明天叫阿淮,后天又是另一个人。
同一张面孔下分裂出不同的灵魂,隐忍良善,从暗夜而来,一腔孤勇,只为了点亮他们共同的名字——卧底。
“也是,是谁并不重要。”沈警官迟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阿厉跟我透露当归被抓地点那天。”
“怎么的?他露馅儿了?”
孟平川目光悠远,看向医院的窗外,北燕南飞,有落叶振翅之声。
他淡淡说:“不是,他随口提了件小事,我猜的。”
当晚阿厉喝了点酒,说他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是在山里过的,晚上跟好兄弟去捉田鼠,月亮比城市里的灯都明净,几个人比赛,看谁扒皮快,输了的人要么负重跑圈儿,要么把捉到的田鼠当兄弟面儿给生吞了。
他说完看了孟平川一眼,难掩怀念。
只一瞬功夫,孟平川就懂了。
这比赛剥田鼠皮的活动太他妈傻逼了,除了严冬那一拨特种兵训练营的教官,谁也想不出来。
骂归骂,偏偏如今想到这茬儿,人却连哭都哭不出来。
太想了。
真的,太想跟兄弟们回山里打一场架了。
痛痛快快的,流点血,再说说自己老家是哪儿的,家里几口人,为什么来当兵,日后又打算到哪里去。
沈警官也不多问细节,只打趣说:“知道阿厉身份,你还□□拳,还不拿了钱赶紧撤?怎么?不怕死啊,就这么白白给我卖回命。”
“没这回事。”
“也是,你这叫给祖国卖命,维护法纪。”
“你越说越不着边儿了……”
孟平川轻笑,走出医院几步,伸手叫出租车。
上车前抬头望了眼清明的天空,叹口气道:“我就是一粗人,不会说什么漂亮话,谈不上替祖国卖命,也不是不怕死,只是这世上的难事,苦事,太多了,总得有人去做,给我碰上了,我就该去做。”
“阿川,你是个爷们儿!”
“可惜没救到当归,他再怎么有罪,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你别太自责了,有些牺牲是难免的。”
“嗯。”
……
——
孟平川赶到医院时,沈警官已经走了。
他站在病房门口等了快一小时,问了下从里头出来的医生,得知程卿凌只是血压高一时受不了刺激才会晕倒,休息一下就可以出院时,孟平川安心不少。见朱晨在床边候着,他不好进去打扰,在走廊尽头找了个位置坐。
期间,程溪给他回了一通电话,强忍着呜咽声硬说自己没事,孟平川没多问,她反常的主动解释说,她看电影呢,给感动哭了。
孟平川心里发酸,没戳穿她。
举着电话,给彼此留大片的空白,沉默时只能听见起伏一致的呼吸。
孟平川装作平常的样子,声音轻松:“丫头,你多哭一分钟,我待会儿就多亲你一分钟,你看着办。”
“嗯……”
“不哭了。”
“好。”
“天塌下来也有你男人顶着,别怕,我在呢。”
“嗯……”程溪又咬着食指小声哭起来,“……我好想见你。”
“那你出来吧,我在病房外面。”
“……你知道了?”
“嗯。”
“那我们出去……”
程溪话还没说完,举着手机的手就被朱晨一把抓住,她目光死盯在戒指伤,激动的问:“这到底是谁送的?!”
“妈……”程溪不好意思的看向四周,“我疼……”
“说话!”
“我、我买着玩的……”
“你还不给我说实话!”朱晨气得顾不上手上的力道,越捏越紧,“你书都白读了是不是?啊?老师教你撒谎骗父母的吗?!”
“我没有……”
朱晨怒火中烧,几乎是硬生生把程溪拖到了门外,“是不是孟平川?说话!是不是孟平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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