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照月呼出一口气,很轻地说:“四神聪给你扎,在头顶我不成,怕皮下充血。还有安眠,耳后离眼近,其他我都成。”
“你比之前有长进。”
谢行安话里有点嫌弃,练了这么多年还不稳。他怕给人扎坏了,停住自己的动作,示意她去里面先问问。
“哎,少给阴阳怪气的,有本事你别求到我身上啊。”
从齿缝间挤出这句话,莫照月白了他一眼。在医术上从小到大就这狗脾气,谁受得了这么吹毛求疵的。
恨恨地掀开帘子进去后,晏桑枝正在瞧摆在正中的榻。莫照月收了气,堆起笑,腹稿她一早就打好了。
拉过晏桑枝坐到那塌上来,语气柔和又带了严肃,“小娘子,是这样的。我表哥肯定跟你说过我这针刺不咋样。被我说中了,我就说这人嘴里没什么好话。
不过也确实,我学了许多年,平日给其他娘子针刺还成,都是手脚背。如今你这主刺在脑,这地方最容易深刺和出血。我表哥针刺特别稳,前面先请他帮你扎行吗?后面的都是我来。”
“可以,”晏桑枝拍拍她的手,很能理解。宽慰道:“行医都是一步步过来的,针灸比开方难上更多。我少时学过,太难了,只认了穴位。你现下能扎得稳,已是极其厉害了。所以你放心扎,要是哪个穴位没刺准,我会跟你说的。”
莫照月忙握紧她的手,欢喜地瞪大眼睛,“我表哥都没跟我说过,你是个女大夫。怪不得我第一眼瞧见你就觉得亲热,投缘,原来是志同道合啊。你放心,我一定会用打起十二万分小心给你扎针的。”
还准备再说下去,外头传来一阵敲击,她翻了个白眼,挤出一个笑,“别搭理他。”
“我们还是先换身衣裳。因你最后加刺脾俞,它在背。我怕你不好意思,特意在衣裳上裁了个洞。日后来换上这身就好。保管遮得严严实实的。”
“多谢”
她把一件加厚白布不透光的衣衫给晏桑枝。
待晏桑枝换了身衣衫后,背后有个剪出来的洞,正中脾俞。莫照月还给她盖了层薄毯,嘴上道:“别着凉。”
实际她心里想得是别叫外头的占一点便宜去。
全弄好后,她才冲外头喊:“谢行安,你把东西拿进来。”
谢行安进来后,瞥了她一眼,懒得搭理她,
不疾不徐地在晏桑枝躺的榻前面坐下来。
针灸盘搁在边上的矮凳上,他先照例问一句,“晕针吗?”
“不晕。”
“怕针刺吗?”
晏桑枝有点犹豫,她从来没有被针刺过,所以根本不知道怕不怕,很老实地摇摇头,“不知道。”
“我先找一个穴位给你扎一下,若哪里晕的话要说一声。”
谢行安在针灸时一般说话都很温柔,他平日最多的是给小儿扎针,怕他们害怕。从来不会大声说话。
“我扎曲池穴。”
这个部位插进去几乎没什么痛感。
她伸长手,衣摆撩上去,露出白皙且纤弱的手臂。
谢行安拿过椅子坐下,取了根短针,右手捏针,左手压在她的手臂上,他的手才刚洗过,带些凉意。
“别回头看,别害怕,可以闭眼。”
他话轻地像飘在她耳边,针刺入的速度特别快,很稳。晏桑枝没感觉到痛,但有酸麻的感觉。
“晕吗?”
她摇摇头。
谢行安把针给取出来,很郑重地告诉她,“那接下来要开始扎针了。你可以闭着眼,想自己躺在床上在睡觉,不然绷着很有可能会滞针。”
该说的都必须要多说几遍。
“神门给你扎?”
他站起身来,直视莫照月,面色平静。
待莫照月净手后回来,他站在一旁紧盯着,见她插针下去,穴位对了,针法对了,可刺得过于轻了点。
他蹙起眉头,“你往下再扎一点,补气都没补到位。”
莫照月又往下扎入一点,谢行安倒吸一口气,忍不住扶额。按她这样子扎,得到什么时候才能见效。
“你起来,让我扎,在一旁看好。”
省得折腾别人,他的语气无奈,莫照月撇嘴,乖乖站起来,蹲在一边看。
晏桑枝没有意见,她只觉得针灸比开方还博大精深,把手腕朝上,神门在腕骨边上。
谢行安按在她的手臂上,神情专注,边往下慢慢扎,边道:“主刺有点疼的,手不能动,一会儿就好,酸和麻都是正常的,之后会舒服起来。”
神门过后,便是四神聪。
脑很关键,所以他几乎是屏气凝神地扎完的,莫照月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喘。
晏桑枝觉得还成,能忍受。
而后谢行安的手移到她的耳后,半弯腰。左手按她的颈部,他的手很宽阔,押在上头把她整个脖子都给包住,指节直接搭到了前颈。
谢行安微楞,手掌稍微弯起,力道更加轻。他头一回知晓脆弱的美感。
不过回头瞟到莫照月。完全收回心思,右手捏针捻入。
“痛吗?”
“有点麻。”
谢行安点点头,目光触及到她整只白净的耳朵泛红,干咳一声。把手伸回来,低声又问了句,“真的不疼?”
“嗯。”
莫照月在旁边摸着下巴,真想直接说一句,干脆别让她扎算了。对她来说真是种煎熬。
不过谢行安扎完这三个部位就收手了,露出一个笑,对莫照月道:“好好扎,你都会的。我先出去了。”
剩下的他又不能扎,也不好看,直接避开了。不过心里总是很怀疑,她到底能不能行。
两刻钟的时辰过得很快,晏桑枝趴在那里睡了一觉,莫照月针已经全部收完了,她见人醒了,问道:“舒服吗?”
“挺舒服的。”
晏桑枝动动脖颈,没有之前那般滞涩感,确实很不错。
“那先把衣裳换了,别叫冷气近身,不然平白又添了一样病。”
她边说边把晏桑枝的衣裳给拿过来,自己出门前抹了抹汗,这应当是她扎得最好的一次了。
“扎准了没?”
“扎准了。”
莫照月回他,“人也醒了,瞧你那样。我好歹也扎好过不少小娘子好吗?”
“哦,”谢行安都不想揭露她,就那医案写的。
正她还想再说什么时,晏桑枝重新梳了个发髻从里面走出来。
“再来喝碗汤药,等会儿叫人送你回去。”
谢行安拿出一碗乌漆嘛黑的汤药,苦味站得老远都能闻见。
这药活像把黄莲生煎了一般。
她面露苦色,慢吞吞接过来,凑到嘴边两三口全部喝完,闭着嘴在那里几欲作呕。
“吃两个蜜饯甜甜嘴。”
谢行安手里摊开一小袋蜜饯,伸到她前面。
“多谢。”
她拿了一颗,蜜饯特别甜,苦味都成压住一般,而后谢行安把整袋都给了她,“路上吃,我不爱吃,家里也没有人吃。”
莫照月正欲伸出的手缩回,来回打量,啧了声,什么人呐。
“今日的针灸完了,后日再来,到时候我先给你把脉,看看前一次针灸有没有补气补到位。”
谢行安坐在窗前,摊开一本空白的医案,把今日针灸和汤药全给记下来。
“照月也得回去,我让谢七送你们两个回去。他应当在侧间,照月你去叫一声。”
他将笔给搁回去,等莫照月走出后,缓缓起身。
问她,“这次针灸如何?”
“比我预想的要好很多。”
晏桑枝神色正经。
谢行安低头浅笑,“那就祝你今晚睡个好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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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板栗鲤鱼 ◇
◎在他没有梦到的背后发生了什么◎
待上了车, 莫照月一把撩起帘子,往外探头,见谢行安站在一旁, 半句客套话也没有。
放下帘子就催谢七赶紧驾车,挪到晏桑枝旁边, 言笑晏晏, “刚给你扎针须得仔细,也没好问。小娘子行医是哪一方的呢?”
她又紧改了口, “还叫小娘子就生分了,毕竟日后还得处上不少时日,我叫莫照月,你称我照月就行,不知?”
“晏桑枝, 你唤我阿栀吧, ”晏桑枝看她,“我行医方药开得不多,主药膳。”
“药膳?”
莫照月赶紧坐直了身子, 惊讶道:“我三表叔家请的就是你?我前两日去看老太太时,她已经好上不少,能认人了。我当时听闻是药膳,心里就想是哪家厉害的小娘子, 没想到竟碰上了。”
“算不得厉害, 我现下不是还在你手底下治吗?”
古代药膳手札 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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