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宽高,舞台的深度,座椅的数量,我陷在枕头和床垫构成的半弧形的柔软里,腰部和肩膀都没使上气力,就有一搭没一搭地画着,深深浅浅的基准线像黑白树林,一双铺有绿彩的眼睛总是不受控地闪现脑海,如同一笔挥就般精炼快速,却般拥有极深邃的吸引力。
“沈叙,沈叙。” 那双眼睛告诉我。
于是我放下笔,用手掌根部按住了眼眶,“沈叙......”
颓疲感滋生,我想起了那只腐烂的小老鼠,它还活着的时候一定是看着《摩诃婆罗多》长大的,饿了便偷吃扁豆和咖喱,在椅脚和椅脚之间流窜。所以它听得懂吗,关于贪欲与美貌,关于“时间没收一切众生......”?
从手掌里抬头,一只活灵活现的小老鼠跃然纸上,我盯了会儿图像,又在旁边画上了沈叙的眼睛,整个过程顺利流畅,像早已刻进脑海一般,我突然福至心灵,调出了手机相册,打算把它与我的某张图片做对比,但料想不到,相册弹出来的瞬间却是一片空白,我愣愣地退出打开,打开退出,再次迷失在了茫茫大雪里。
“沈叙。” 我困惑地窄起眼,端详他熟睡容颜,“我们早就认识吗?”
天色渐暗,我想东想西,越想越糊涂,索性也钻进被子里睡了一小会,醒来时已过傍晚六点,沈叙比我早醒,正坐在床沿,半抬着眼皮看我,“饿了吗?”
“饿了。” 我听见我肚子在叫。
“米豆粥?”
“不不不。” 我对重口味的印度菜犹不死心,“我们出去吃好吗?”
沈叙不放心地问:“你胃好点了?”
“好多了,不吃那种路边摊应该就没事。” 我起床换衬衫,“而且可以先吃药。”
“是药三分毒。” 沈叙抛给我一盒东西,“嚼健胃消食片吧,无功无过。”
我把药装进口袋,顺便跟沈叙提起发生在我手机上的怪事,说相册和通讯录忽然被格式化了,就算是新拍的照片也会不翼而飞,真是奇怪。沈叙想了想,从背包里取出一只数码徕卡,松开带子挂到脖子上,“我帮你拍吧。”
“只是你帮我拍照,多不好意思。” 我发愁地看着手机。
“我挺喜欢给别人拍照的,但不喜欢自己被拍。” 沈叙低头调试参数,“会有点不自在。”
我沉默,这点倒和某人挺像的,当年高中毕业照洗出来,就他一人没看镜头——在看我。
第7章 莲
[Padma].
夜晚的新德里,射灯照在墅区外墙的白砖上,阔叶植物正处时令季节,绿得盎然。沈叙带我找到一家印度餐厅,因为它坐落得较远,沈叙担心回去的时候没车子坐,便特意嘱咐了送我们前来的蹦蹦车司机多在门口等一会儿,并再三保证会支付给他足够的小费。
“吃饭的人好多。” 我往热闹的餐厅里探头,“要是我们出来的时候师傅被别人抢走了怎么办?”
“那就和我一起走回去。” 沈叙推开门,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也就走四十分钟吧。”
他这么说,我反而放下心,看着菜单上的图片点了红色的鸡肉和两个馕,一个椰子馕,一个蘑菇大虾馕,都是他们的招牌菜。
“还有什么好吃呢?” 我求助地看向沈叙,他报了另外几个菜名,让我找找菜单上有没有。
“有的。” 我内心挣扎了一会儿,“会不会太多?”
“点吧。” 沈叙把手臂平放在桌面上,直白地看着我,“喜欢就点。”
我嗯嗯啊啊地应着,躲开了他的视线,我有预感那会是我承受不起的温度。餐厅角落的古董钟显示晚上六点半,国内应该是九点,不知道我男朋友有没有吃晚饭,他作息一向紊乱,学生的事情忙起来经常顾不上吃饭,胃病比我还严重,现在高考结束休息下来,也该调整了。
然而他上班的时候,每次我关心他有没有吃饭,他都等到下晚自习,也就是十点半才回,说他忙,随便吃了点,现在准备开车回家。
——意思就是空不出手给我回消息了,我在“有吃晚饭吗”之前给他发的那么多条消息都变成空气了。
其实我也坐在车子里等左转红灯,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上上下下划拉着聊天页面,最后烦躁地锁了屏,把手机扔到副驾驶,踩下了油门。
我们设计院也很忙的,要是不幸遇到极品甲方,那作态简直能把人逼疯,可每当我怀着一肚子气回到家,他的气息包围住我的时候,突然就不想计较那么多了。我告诉自己要互相体谅,不要互相折磨。
[你吃饭了吗?] 我在热闹的印度餐厅里低下头,一个字一个字地按着,[算了,你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回我好了。]
但谁又不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呢?
“......我去趟洗手间。” 我依旧低着头,路过沈叙时被一只手臂拦下,我静静地在原地站了会儿,那只手便自己放下去了。
洗手间是个缓和情绪的好地方,现代原木式样,暖色吊灯,配着黑瓷砖和黑色的洗手台,和我国内家里的装修很像,我还意外在台子上发现了几瓶不同牌子的香水,印度客人们最喜欢用爱马仕的大地,瓶子里的香水就快要见底,但我的手不由自主地越过了爱马仕,拿起了三宅一生。它是全满的,还未启封,似乎在刻意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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