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士言出必行,小道钦佩之,既如此就不打扰居士清修,居士留步。”
南榕看着她清瘦的背影快步不见,才转身回到屋中。
三平观委实称不上大,甚至比之各道观寺庙,足可堪称小之一字,她才提笔记下不足一篇经文,便耳灵的听到有数道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忽然而至,随即在正殿停下,下一瞬,独属于女子们的清细嗓音亦汇聚成音徐徐响起。
便是观中再小,也到底隔了几堵墙,观中女冠们齐声见礼后,正殿的声音已轻若无声,南榕未着意窥听,亦不好奇那官家女眷为何,自也对身外一切诸事予以少听少看少参与,
她侧眸看了眼一旁连墨无力的字迹,搁在桌上的右手缓慢握起,现下平静的日子来之不易,需得万万珍惜,爱惜,才是。
*
“温景州!”
温景州猛然坐起,浓黑如墨的眸定定望着虚空,绝望无助的叫喊仿佛还在耳畔回荡,当年那让他心神剧裂的一幕亦又再次重现,
他心爱的女子,他还未出世的孩儿,就在他的眼前,在他的失误下,坠落山崖,尸骨无存
头中突然袭来熟悉的尖锐刺痛再次将他自梦魇中拉回,清冷威严的脸上微覆薄汗,漆黑无底的眼眸渐渐凝神却只是一片叫人望之即伤的冰寒冷酷,
不负清雅的低沉嗓音划破黑夜时更叫人莫名胆寒。
“叫黑原,左平。”
在没有女主子到来之前,温府本就是安静肃然的,是因了一个女子的到来,才为这座府邸焕发了活采,而现下,亦因着一个女子,让这座巨大华贵的府邸重新恢复安静,甚而应该说是,寂静如死寂之地。
黑原次次穿行在此,都被这府中无形的逼仄压得浑觉窒闷,欲生逃离,他尚且如此,而日日身在其中,且亲见惨事发生,夜夜为噩梦所困的男子又该是何等的压抑痛苦。
取针消痛后,他看着面容清贵锋利气势却冷酷愈浓的男子,压抑的心无法抑制的再次收紧,他后退两步,更恭敬谦逊躬身说道:“为大人头疾恢复,还请大人用安神香伴眠,那药,也还请大人为身体着想,早早用下。”
便再是身强力壮,底子极佳,无法入眠,睡便惊醒,白日忙碌无瑕,受头疾病折磨,如此下去,定会伤了身体根基,颓败下来。
头症去后,温景州缓缓抬眼,幽凉的眸只是随意一瞥,便叫黑原瞬时后背发紧,再不敢多言一字。
“瑾儿今年应该是会走路了,她亦能轻松些,有瑕与我常伴,再至来年,玉儿便也该出生了,”
平淡的嗓音旁若无人的说着荒诞又可悲的虚妄,黑原喉中发紧,额角冷汗终是无声落下,他却不敢擦拭,亦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当年之事大人下了禁令,亦未对外报丧,是以上都城中无人知这府中女主子,府主人的心爱之人不幸香消玉殒的消息,
而黑原便是为数不多知道真相的人,他虽不曾亲见当时惊状,却也在大人数次问及自高空坠落可有生还可能的话时窥出一二,
他虽也不想那见识远卓,温婉良善的女子横遭不测,可那样的险境之中,是绝不可能有生还之机的,甚而便是全尸或也难能留得,
而那具皮开肉绽确实面目全非的尸体,也确实被不远千里带回上都,甚而连防腐药剂都还是他亲自熬制,由大人亲手浇下,
南姑娘已确确实实陨于非命,却大人自入彀中不愿面对,大行招魂之术,令得朝堂坊间非议诸多,幸在大人忽有一日蓦然惊醒赶了府中所有僧众,才免于首辅因大行巫术被众臣联名上谏,坏了名声之患。
可甘受头疾之痛不愿治愈,又如入了新障叫人不停歇的奔走各地大海捞针,现下更是说出这般细思极恐之话,实是令人,毛骨悚然,亦叫人,知之心酸,见之不忍矣。
温景州不需有人答他,既招不来她的魂魄,定就说明他的南儿还活着,说不得这又是他的南儿使出的金蝉脱壳之计,她那般的心性坚定,怎会仅因他一番真心剖白就将前尘放下,他只是被她的温柔所俘,中了她的美人计,她的嬉笑嗔怪,她的柔顺热情,都是迷惑麻痹他的假象,她一直蛰伏待机,等待一个可以逃离的机会。
只是南儿此次行得太过风险,竟连自己与孩儿的安危都不顾,待将她们平安寻回,他定要叫她记住教训,再不敢以身试险,也彻彻底底断了离开他的心。
温景州固执的一厢情愿,与她尸骨残存相比,他更相信她真是脱身躲避,也拒绝去理智分析那般显而易见的境况下,她根本不可能有可能生还的可能。
即便那具尸体乃他亲手所捞,身上所穿亦是她的衣物,她的发饰首饰通通不落,即便那夜情景叫他日日想起备受折磨,即便自责失手日复一日侵蚀他的理智,即便他已彻查了所有一切都未见可疑不可疑之处,即便时至今日各地仍是搜寻无果,
他也绝不相信他的南儿,他的孩儿,会如此轻易就会香消玉殒!
深沉的眸看着门外无边黑暗,偏执之色寸寸浓郁,既暗查无果,便举全国之力,也要找到她。
“继续查,查当日在望月崖附近出现的人,查各地忽然出现的脸生可疑者,核查,三代,五代,三族五族九族,但有人籍不符者,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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