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 他收拾好散落一地的空酒瓶,从姜晚贞的出租屋门口撤退。
大楼外,阳光普照。
扔掉空酒瓶,他又是当下杰出青年、商界精英。
哪怕已然是“三年又三年”。
这条路不知还有多少个“三年”在等, 何必拉着姜晚贞下水?
可是他真的好孤独,孤独到浑身发冷,长夜难眠…………
富人才有闲暇感慨人间孤独, 贫困生活里挣扎的人忙不迭去赶下一班兼职。
姜晚贞要替奶奶付手术费,又要负担姜文辉的康复经费,只有对生活低头。答应画室肖老师狂热推销的“裸模”工作, 她肯点头,肖老师立刻联系好James Law,他欣喜若狂,又能拿到一笔不菲佣金,这个月可多交家用,不至于又被家中母老虎逼着“交作业”。
中年男人呜呼哀哉,实为有心无力。
第二天午后,就有一辆老式别克车上门来接。
载着她,七弯八拐绕上艺术家的半山豪宅。
与周边邻居们富丽堂皇,金碧生辉的风格不同,James Law的别墅从上到下贯穿极简风格,白墙黑砖、浅灰色地板,一间屋就是一间屋,摆一张沙发一只凳子,已经是称得上“纷纷扰扰”。
助手把姜晚贞带到二层,一间巨大开阔的画室,一整面巨大的玻璃墙,将午后的光都聚拢在房间正中央,照得中间那只墨黑色天鹅绒沙发发出黑宝石一般的光亮。
姜晚贞站在无人的窗前,左右看了看,眼中露出些许迷茫。
“难怪Lilian告诉我,有人无论站在哪里,都是一幅画。我从前不信,现在信了,你好,我是James。”
声比人先到,带着一股浓烈的ABC口音。
姜晚贞追着声音望过去,中年男人穿一件单薄的开司米上衣,白色长裤,一头干净舒适的短发,出现在她对角的一扇门边。
男人个子不高,眼睛却很亮,气质温柔却又仿佛充满力量,是人群中让人无法忽视的身影。
“你好,我姓姜。”根本无需介绍姓名,她并不准备与他深交。
James笑了笑,狭长的眼睛弯起来,顺带勾勒出一道又一道细细的眼纹,昭示他已不再年轻。
“姜小姐,你随意坐,大家都放松一点,就当来喝咖啡。”
“刘先生,关于我的薪酬,我要求现金支付。”
“没问题。”他走到姜晚贞身前不远处,伸出手,招呼她坐到那张墨黑色的天鹅沙发上。
姜晚贞故作镇定,依照James的安排落座,却又如坐针毡,因此只好观察四周雪白泛光的墙壁转移注意力。
“我在嘉安的速写上见过你。”
“嘉安?”
“是的,孙嘉安,我的外甥,也是姜小姐的爱慕者之一。”
姜晚贞抿了抿嘴角,似乎不怎么喜欢“爱慕者”三个字以及它伴随着的形容词,她认为是一种冒犯,但无奈出来挣钱,委屈都要往肚子里吞。
她不讲话,James便好心解释,“或许你已经忘记他,嘉安是无数兴趣画家当中的一员,现在已经放弃画画,专心学业。”
“刘先生…………”
“你请说。”
“你想画什么?需要我脱衣服吗?”
James耸一耸肩膀,眼珠向右,用力思考,姿态显得十分孩子气,“讲实话,我也不知道,不如我们边画边聊,也许慢慢就会有灵感。”
他不说明白,但姜晚贞却十分敬业,她站起来,开始脱掉米白色针织外套——
她的动作很快,毫不扭捏,很快,她就像一颗温润无暇的南海珍珠,墨黑色天鹅绒沙发就是她的壳,令她在落地窗的光照下,将每一寸皮肤都变作诱惑的光。
三个钟头,一天的工作结束。
姜晚贞面无表情地穿上衣服,James仍在画架前愁眉苦脸。
受好奇心驱使,姜晚贞无声无息地走到画布前,却只看到巨大的白色画布上只有几笔简单线条,甚至都未将她的轮廓勾勒完全。
“我需要再想一想。”James强调。
姜晚贞问:“需要我明天再来吗?”
James点头,“会有司机去接你。”
姜晚贞强调,“我领的是时薪。”
“当然,并且当日结算。我的助理负责所有财务问题。”因此他投身艺术,只顾对着白色画布冥思苦想。
姜晚贞带上帆布包,离开画室。
临走前助理递给她厚厚一叠现金,她的心立刻被领酬劳的快乐填满,根本不给自尊和羞耻心任何捣乱的机会。
下班立刻去医院看望奶奶,医生虽然医生评估后认为康复机会五五开,但百分之五十已经足够幸运,她一时间充满信心,甚至开始期盼去James Law的画室,赚到盆满钵满——
第二天,James Law问她,“姜小姐,你今天似乎很开心。”
姜晚贞歪靠在沙发上,捏着下巴点一点头,“我好像看到些许光亮。”
“那很好。”
James于是不再讲话,他专心画画,终于在太阳落山时画出模特的大致外形。
“这不是我…………”姜晚贞穿上衣服,看着半成品画作感慨。
“我也认为不是。”
“那你在画什么?”
“我也不知道。”
艺术家真是难琢磨,好在姜晚贞只管拿钱办事,并不打算与艺术家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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