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边官员们心里顿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赵励顿了顿,缓缓讲了起来。
赵励是在家中时,听到家中外出采买下人的谈话,言语中提到了几位官家,如今正是各地举子汇聚在京城时,举子们才学品貌皆是上等,自然叫不少的人家看中,有想与之结亲的想法,身为官宦人家,对着背景不显的举子们大多高高在上的。
好笑的是,别的举子们碍于这些世家官宦的势力,各自找了托词婉转一二,只有一位举子秉性直接,直接回拒了,丝毫没给面子。
赵家的婆子们说起这些事情时就当个热闹,她们平日里无事,最喜欢的就是说这些城中的趣事了,却叫赵励给听了去。
“王侍郎家想嫁女,登门威逼不成便发下狠话,拿举子前程做威胁,却不料那举子铁骨铮铮,始终不应,经过读书人一宣扬,现在城中都快传遍了,臣身为都察院御史,监察百官品性,自当秉明陛下。”
殿中推举王大人的大人十分气愤:“赵大人,陛下跟前你可不要胡说!王大人三品大员,若是要嫁女,这城中多的是好人家求上门,何必跟一个举子过不去的,简直是一派胡言!”
赵励不为所动,朝当今抬了抬手:“事情到底如何,陛下自有决断,大人何必着急。”
闻衍不置可否,捡了案上的折子翻开,随即轻笑了一声:“白侍郎家仆侵占百姓田地,被一纸状告到大理寺,吴家二爷与建安侯府公子在楼中大打出手…”
天子看向下边,挑了挑眉:“你们家中倒是很出风头。”
下边几部官员语气弱了下来:“陛下…”
闻衍合上折子,指腹在案上轻轻点了点,良久才开了口:“齐家不严如何为君分忧?这就是你们为朕举荐的主考官们?”
天子的话不轻不重,分明连声都没抬,却让大臣们低了头。
从大臣借由廷荐来,闻衍一直冷眼旁观,到现在才像是插手进来一样:“家中涉事者当回避,礼部何在?”
礼部官员出列。
闻衍开口:“除了状告这几位,礼部如今可还有谁能接任的?”
礼部官员小心看了看:“回陛下,合适的还有陈大人、顾大人,不过顾大人才调任回京不久,资历尚且年轻。”
“顾元舜曾任新科状元,才学非凡,陈大人主持过会试主考,经验丰富,他二人倒是合适,如此便让陈大人任主考官,顾元舜从旁协助。”说着,似乎想起方才下边大臣们口口声声称陈大人年事已高,闻衍到底不好叫老臣太过操劳,便恩典的免了他不少职责:“既然陈大人年事已高,便由陈大人从旁指导罢。”
天子目光看下来:“诸位爱卿可还有异议?”
会考临近,今日大臣齐聚,本就是想举荐一位出来,现在他们举荐的人都需回避,当不得主了,大臣们面面相觑,心中再不情愿也只得认了,他们口口声声称陈大人年事已高,如今天子为陈大人安排了人协助,这年事已高也不成问题了,只有安排陈大人从旁指点让大臣们不情愿,陈大人若是从旁指点,那岂不是就成了顾大人担主了?
但陛下已经说了是体谅老臣,破例安排,天子体恤朝臣本是佳话,他们哪有理由反对的?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容不得他们说不了。
第163章
大臣们无论心里如何,但面上始终诚恳恭敬,恭维天子英明,只在相继离开承明殿时,从赵励身边擦身,这些老狐狸到底没忍住,目光落在赵励身上,意味不明。
他们百般筹谋,却在最后关头,让赵励一道折子给尽数断绝。赵励坏了他们大计,必然是要叫他们记恨上的。
会试主考官定下,群臣相继离去,等出了承明殿,一众大臣走在宫道之上,面上沉了下去,许久才有人开了口,话中格外懊恼:“早知道还不如…”
话不全,但大臣们心里都有数。早知道他们就不争了,就让礼部拟定的老臣陈大人主持就是,如今争这一场,不止一场空,反倒让他们本就忌讳的顾元舜上了位。
顾元舜太年轻了。
这一场会试主考只是大臣们的一次试探和较量,较量的正是老臣们的地位稳固和试探天子的态度,大臣们要较量的官员正是顾元舜这等年轻臣子。
今年吏部官员调任,其中有四位年轻官员调回京城,与他们这些资历老的大臣们共同在朝堂之上,几位年轻官员的出现,打破了吏部往年的调任准则,朝堂之上,哪怕只是一句话都能让这些精明的大臣们深思再三,何况是出现这种情况。反常必有妖。
在察觉到地位有被威胁到的时候,哪怕如今还没有表露出来,但大臣们却不得不多想,并早早就
开始下手,铲除威胁。
会试主考官开始拟定,就让这些大臣抓到了机会,把礼部拟定变成廷荐,试探天子口风,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陛下对此却听之任之,任由他们搅浑到会考之中,这等态度给了大臣们底气,让他们公然在朝堂之上举荐大臣,排斥年轻臣子。
大臣们来自各部,只要察觉到,生出了这等心思的人都可以成为在朝堂上博弈的人,这个会考官就成了他们博弈的目标,大臣们暗流涌动,其中又有人借此达成了关系,被举荐了出来,正式提到天子面前来。
今日前,大臣们自以为稳超胜券,最不济的也只是他们私底下的博弈而已,这次试探和较量到底是他们赢了,就在这些大臣心里开始雀跃时,赵励从中作梗,让他们的所有算计付诸东流,不止算计落了空,反倒让他们要较量的年轻官员正式操办起朝中大事,这岂是单纯的落空,更是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给这些威胁到他们的新官员做了嫁衣!
白浪费一腔心血,反倒送别人上了位,这让大臣们怎么不恨赵励!
“你们就不觉得这一切,倒像是安排好的吗?”从即将胜利的喜悦中彻底清醒过来,有人察觉到了不对。
从顾元舜这些年轻官员回京入职,到他们的感到威胁,到他们这些同朝为官多年的大臣的警觉,甚至暗地里的联手,都像是被人刻意引导出来,让他们来争,让他们举荐,他们在明面上争闹不休,却在最后被一网打尽,恰好他们举荐的人都有问题,最后他们防备的人上了位。
说话的官员顿下脚步,回头看了眼远远的承明殿,在日头西斜之下,承明殿房顶的黄瓦仍旧折射出惊人的光芒,让整座承明殿如同沐浴在光芒之下,瑰丽动人又庄严无比,一如数百年的时光,这座天子御宫仍巍然屹立。
“你们别忘了,赵励是当今的心腹红人。”
赵励被当今一步步提拔到如今的正三品大员,代天子监察百官,是天子放在禁宫外的眼,都察院连左、右都御史都没有出面,赵励怎么敢冒着得罪百官的风险,亲自送奏折入承明殿,在即将定下官员的时候,当着他们的面状告大臣。
大臣们眼中骇然,只有一种可能,赵励是得了天子授意。
“为什么?”
承明殿中,闻衍看向下方的赵励,提醒他:“得罪了这么多大臣,他们可是已经恨上你了。”
哪怕大臣们猜到了真相,但他们不敢冒犯天子,却会把这一切都怪在赵励头上。
赵励目光中毫不动摇,早在入殿前,他就知道今日后,会有无数大臣要反扑向他,要把他拉下马,但他仍然选择了这一条路,“臣问心无愧,尽忠陛下,只要臣不做有违律令的事,他们就奈何臣不得。”
闻衍勾了勾嘴角:“朕自然是相信爱卿的忠心。”
他目光看向纱帐内室,“相信德妃听到爱卿这番话也会十分高兴的。”
赵励心中微动,随着看过去,纱帐被撩开,钟萃从内室走出来,朝闻衍见了礼:“陛下。”
赵励连忙行礼:“臣见过德妃娘娘。”
钟萃虚虚抬手:“赵大人不必多礼。”
赵励不敢猜钟萃在里边待了多久,也不敢久留,先行告辞。等他告退,钟萃目光有些担心:“陛下,赵大人不会有事吧?”
她在里边也是看到赵大人当面呈上折子,得罪了朝中大臣的,这些大臣大都是世家出身,在京城根基深厚,人脉涵盖,赵家没有背景,根本无法对抗这些大臣。
赵励不过会被这些大臣使些绊子罢了,都知道他是天子心腹,谁会公然打压他?就像赵励说的,只要他不做有违律令的事,若是他当真做了,被人抓到把柄,那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天子心腹,并非面上看到的光鲜,这是荣耀,也是考验,帝心多疑,哪里会尽数相信臣下忠心。
这也是闻衍曾经教导钟萃的,对下属,要会知人善用,观他们行事,分辨真伪,而不是叫下属蒙蔽,任由他们说事道非。
上位者,是下棋之人,不是被糊弄的棋子。
闻衍轻嗤,对上钟萃担忧的眸光,到嘴的话软了下来,安慰她:“德妃不必担心,那赵励心里有数,知道该怎么做的,那些人动不了他的。”
有当今做保,钟萃这才放了心,让人把食匣提了进来,她把里边的点心取了出来,放到御案上,说道:“臣妾瞧着今日这些大臣们当真是激动。”
闻衍笑着看她:“不然呢?”
钟萃想了想措辞,老老实实的说道:“大臣们饱读诗书,臣妾以为他们应该都是斯文…”
钟萃今日第一回 见到,大臣们争吵时跟后宅女眷争吵并没有区别。
闻衍大笑,不介意的说起朝中官员来:“以为他们都文绉绉,知书达礼?嗤。”他眼中隐隐有讥笑闪过,“他们确实饱读诗书,但踏入官场,这肚子里的墨水就成了随时能攻讦的利器,文臣的嘴是软刀子,将臣的刀才是真刀子,有时候这软刀子可比真刀子要扎人。”
武将的心眼是当真没有文臣多。
“你看,他们在朕面前争得面红耳赤,寸步不让,实则无论朕点了他们举荐的哪一位,他们都不亏。”
钟萃蹙着眉心,有心迟疑,难以相信:“陛下的意思是,他们是一伙的?”
钟萃想着先前在内室见到的情形,实在难以想象这群争吵不休的大臣竟然是一起的,毕竟从她的角度看,这些大臣们的争吵并非是作假。
闻衍曾亲自教导钟萃习论语四书,不是按别的女子一般让她学女戒书,并不忌讳在她面前谈及朝中的事:“算,也不算。”
只要觉得年轻官员能威胁到朝中大臣的官员,生出了心思的都有意在顺水推舟,这些人的意志凝聚,生出了一批挡在前边的大臣,他们借机排斥,不让年轻官员插手大事,想要压着他们,把他们阻挡在外。
这其实也是朝上官员一惯的做派,排除异己,压着根基浅薄的官员,只有等他们压不住的时候才会着手放下手中权柄,让资历足够的官员顶替上来,朝中官员互为磨砺,能者居之,向来也是帝王平衡朝堂的手段,鲜少插手。
大臣们因为排挤汇聚在一起,人数众多,人多必生异心,都有自己的打算,再有小心思的人就会趁机与他们勾连,化作他们手中的盾,想谋求这份果实。他们本质是为了排除异己,殊途同归,只是在这个过程中还有些别的打算罢了。
钟萃现在才知道,原来一个会试主考官背后还涉及到了这样复杂的算计,真真假假,叫人难以摸清,只是,这科举的事跟她有何干系?钟萃想着从簌花殿芩贵人处得的消息,心里更不解了。
这次会考,江陵侯府无人下场,她的父亲江陵侯及叔伯们官职小,插不了手,唯一与她关系亲近的只有上折告状的姑父赵励赵大人。
吴家若是早知赵大人要告发,早就会做好万全准备了,不会让他当真能到御前来告状的。
钟萃装着不解的问道:“臣妾方才听到大人推举吴大人,这吴大人可是芩贵人母族亲眷?”
闻衍大方点头,语气幽幽:“是啊,这位被举荐的吴大人正是芩贵人的父亲。”
吴家,就是生出小心思,跟大臣勾连的人之一。
为了确保能截下这桩差事,吴家可是用了不少手段,在前朝与大臣勾连,为保万一,还让身在后宫的芩贵人发力,双管齐下,以为这会试主考官如探囊取物,已经落到他们吴家去了。
芩贵人的手段…
钟萃头疼,尚且理不清这中间的关系,打算等回缀霞宫后再好生理一理,不欲再问下去,生怕叫陛下觉得她逾越,妄图插手前朝政务,体贴的把糕点推了推,柔声说道:“陛下辛苦了,想必腹中也饿了,不如尝一尝臣妾新做的糕点吧。”
她柔声劝,抽回手,长袖从案上拂过,碰触到砚台旁随手搁着的一卷小像,小像未系结,一下展开,钟萃抬眼看过去,顿时怔住。
小像上是一副女子图,女子身在万花丛中,姿态娉婷,扶风弱柳,尤其那张楚楚动人的脸让钟萃格外熟悉。
“陛下何时给…”
钟萃原本想问陛下何时为她作了画,却一下顿住。
这不是她。
第164章
钟萃生了一张楚楚动人的脸,格外叫人怜惜,但除此外,却没有画上女子那样娉婷,扶风弱柳的,反倒是前些时候登门的芩贵人,在身段上更像一些。
除此外,模样也有些不像的地方,虽说都是楚楚动人的模样,乍一看有些神似,但并非出自一家,在五官上总是不同,钟萃晃眼一看觉得熟悉,但多看两眼,跟她又完全不同了。这不是她。
画卷已经打开在眼前过了目,闻衍想收起来已经来不及了,在天子御案之上出现女子小像难免会叫人多想,但这幅小象的来历又叫闻衍难以启齿,若换做别的嫔妃,闻衍身为天子,自是不屑同嫔妃解释,但如今钟萃站在面前,闻衍心里却有些慌乱,生怕她误解了去,到底开口跟她说道:“这小像是从别处收缴来的,不是朕命人画的。”
闻衍头一回不敢直视嫔妃的眼,微微敛下眉:“这画像上的人,是先帝的贵妃。”
闻衍没有明确的指出这画上的女子是先帝的哪位贵妃,但钟萃一听就明白了,她先前已经有些猜测,但这世上样貌有两分相似的人许多,长得同样楚楚动人的也不少,钟萃也不敢断定,现在由天子口中一说,钟萃心里就确定了,这位画上跟她有两分相似的女子就是先帝的苏贵妃。
钟萃掌管宫务后,对先帝时期的事也略微知道了一些,当今当政,高太后还在宫中,苏贵妃的事情已经被抹去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三言两语的交代过,还不如其他太妃的交代来得多,宫中没有丝毫交代,足以见得天子和高太后在对待苏贵妃时的态度。
上位者都是这样的态度了,下边自然没人敢阳奉阴违的,甚至胆大包天的敢画苏贵妃的小像送到御前来,而天子对苏贵妃的态度这样明显,显然是对其深恶痛绝的,又怎么可能会亲自命人画苏贵妃的画像?
钟萃目光落在小像上,这幅小像的系结崭新,画卷上也没有带着陈旧的色泽,苏贵妃的小像在画卷之上清晰可见,甚至那娇俏的神韵都格外清晰,显然是才作不久的,钟萃只是有些好奇:“这画卷怎的到了陛下面前来了。”
钟萃轻声问,闻衍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这一副画卷,却是出自后宫中。
闻衍还记得那一日他处置好前朝政事,想着多日未曾踏入后宫,临时起意踏入后宫,谁知刚进到御花园,就见到在通往后宫的必经路上,那桃林下见到了在翩然起舞的芩贵人。
钟娘娘家的日常生活 第10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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