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勺农女之金玉满堂 作者:安如遇
掌勺农女之金玉满堂 作者:安如遇
大结局(上)
眼看着离宁慈比试的日子越来越近,江承烨或多或少的变得有些莫名的急躁。
又是一日施针的时候,江承烨怕自己太过自信反而出错,开始之前已经将穴位和筋脉图看了无数遍,运功时候也是时时刻刻的问宁慈的感觉。可是宁慈永远都是一样,自从第一次感觉到手臂明显的热乎起来之后到现在,都会有一些小起色,可是这些小起色似乎到了一个临界点之后就停滞不前了,她现在可以拿刀切菜,可以在日常生活中使用右手让人看不出异样,可是问题是,她的手臂会不期然的抽痛,这种抽痛短暂却强烈,每一次都让江承烨看的心惊肉跳。
这个问题不解决,便不算是真正的痊愈,要是留下更加糟糕的隐患,以后会不会有什么病变也是未知之事。
宁慈看出了江承烨心里的着急。明明从认识以来就一直是淡定自若的男人,却在自己的事情上一改往日的做派,宁慈看在眼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然而,宁慈这边起色中带着瑕疵让江承烨着急而焦虑,江承恒那一边却因为他的一双腿已经有了感知,可以凭借拐杖行走让景王妃喜大普奔。
为此,江承烨特地将封千味请来看了看宁慈,封千味皱着眉头看了很久,问了宁慈很多问题,可是宁慈现在的状况和那些反映一样都没有和封千味的诊断重合,江承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可是封千味一早就说过,这个法子不是万无一失,如今也只能期待她这样的症状只是短暂的情况,不会有什么后患。
封千味走的时候,江承烨已经收了金针去放好。这些东西都是他亲自打理,基本上没有让人去碰过。宁慈拢了衣袖送封千味出门,那一头正好是赵云华扶着江承恒慢慢走着,一旁还跟着一脸喜庆的王妃。宁慈看着眉眼深沉的封千味,正欲开口,那一头江承恒已经一脸欣悦的走了过来。
“多亏先生相助,承恒才会有重新站起来的一日,先生俨然已是承恒的再生父母。”江承恒对着宁慈微微一施礼,转而就对封千味客气恭敬起来。景王妃瞟了一眼宁慈的手臂:“听说先生也让承烨为宁慈治这手臂了,倒是不晓得承烨比起先生,会不会生疏一些,宁慈,你的手臂可好些了?”
宁慈浅浅一笑:“有劳母亲挂心,已经无碍了。”
景王妃的笑容僵了一僵,很快又恢复如常:“那可是件好事。”
宁慈笑了笑,让开道来让封千味随着景王妃他们一道出了门。回到房间时,江承烨已经将金针都收拾好,皱着眉头翻看着医术,这样子应当还是在纠结着她的症状。
江承恒的腿有了起色,景王妃都那么开心,可是明明面前的江承烨更加优秀,却得不到母亲的一丁点关注。宁慈为江承烨不平,更为他感到心疼,如果一段可以简单的亲情之间一定要横亘这么多的伤人因素,也许真的应该割舍。
江承烨因为宁慈的手,一时间全身心都投放到了医术的研究里,连宁慈做了他最喜欢吃的鱼糕都没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宁慈有些恼了,抽了他手里的书扔到一旁:“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往后看这些东西,我非得给你定个时辰才行!”说着,将饭菜都放到他面前。
江承烨笑着将她捞到身边,温柔的扶着她的手:“今日疼过吗?”
其实方才在厨房的时候无意间有过一次抽痛,为此还摔烂了一个盘子,可是宁慈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近日一直很好。你快些吃饭!”
江承烨点点头,低头开始吃饭。
书看得多了,想的深了,很容易疲惫。宁慈觉得江承烨这些日子看书砍得都有点过头,索性直接吹熄了蜡烛将他拉到床榻上,强制性的让他睡觉。江承烨起先还皱着眉头老大不愿意,可是事实上,他的脑袋才刚刚沾到枕头,不到一刻钟就已经熟睡如猪。
宁慈好气又好笑,给他拉扯了被子,也准备就寝。
房间的灯火吹熄了,宁慈躺在了江承烨身边。耳旁是男人均匀的呼吸声,她觉得心里安逸的很。
熄了灯的屋子十分的安静,宁慈刚刚睡下没多久,外面忽然传来了动静。
无论是从前在何家村还是后来在连府生活的三年多,宁慈到了夜里总是格外的警惕,睡的也很浅。宁慈披衣而起时,身边的江承烨并未醒过来,她放轻了动作出了房间,外面却只有一片深沉夜色。
宁慈站了好一会儿,外面的静谧仿佛刚才那细微的动静只是她的错觉一般,因为江承烨不喜欢自己的院子满处都是守夜的奴才,所以晚上外面并没有人守着,现在就是想拘个人问一问都找不到。
宁慈微微挑了挑眉,转身关上了房门回去睡觉。
第二日,宁慈提出想去端敏王府走一走。
因为吉祥他们在这里的缘故,他们如今去端敏王府走的很是勤快,江承烨俨然已经成了全天贴身的随从,走到哪里都跟到哪里,且宁慈去到端敏王府,必然是要下厨左两道菜,所以江承烨索性将那一整套刀具都放到马车上,小夫妻两个就这么招呼也不打的去串门子了。
见到宁慈和江承烨过来,吉祥他们自然是高兴的,这么些日子里,她们几乎都将汴京城里好玩的地方系数都逛遍了,如今无论是吉祥还是章岚都是红光满面的,还买了不少东西,是说要带回东桥镇。
想到吉祥他们在府上叨扰许久,宁慈今日是准备好好谢谢江旭阳的,须不知等真的到了这里,才发现原来府中还有客人。
之前宁慈曾在村子里做了不少鱼干,后来宁慈带着小鱼儿离开,那些鱼干并没有全部带完,后来到了汴京城里面,宁慈给小鱼儿做鱼干的闲暇时间反倒少了,这次吉祥过来,索性把家里剩下的鱼干都带过来了。
这鱼干是宁慈亲手腌制晒好的,味道自然是一流,吉祥也不吝啬,分出来给大家都吃了,这一吃就吃完了。没有宁慈的地方那个,小鱼儿就是小厨神,而前两日,他们在学中常常看到的那个爱和王爷夫子吵架的漂亮姐姐忽然到府里来了,这一来就开始天天过来了,这不,今日小厨神要用他娘亲的法子来晒鱼干,漂亮姐姐也跟着一起帮忙学怎么晒,可是鱼干还没晒呢,架就已经吵起来了。
“我都说了盐就是这么抹的!小鱼儿都是这么教的,你在旁边插什么手?哦我知道了,有的人在学堂里做惯了夫子,如今莫非是放不下身段么?王爷,不耻下问四个字您可知道该怎么写么?”刘敏鸢满手的盐,一旁横着的几条小鱼都被铺得雪白雪白了,她挑着眉对一旁的江旭阳厉声质问。
江旭阳气笑了,手里的折扇啪的一声合拢:“本王不知道不耻下问?你这个黄毛丫头你懂什么?本王吃宁慈做的菜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绣花呢!成,你打死不承认自己的盐抹多了是吧,你们听好了啊,这条鱼晒好了,让刘姑娘自己吃,你们谁也别吃,让她自己尝个清楚!”
刘敏鸢也不甘示弱:“嗬,手脚残废四肢不健全的人才徒有一条烂舌头还鸣鸣自得!本姑娘还跟着宁慈学过三年的厨艺呢,你们都听好了,这几条鱼晒好了,咱们自己吃,千万别给王爷吃,齁着了咱们可负不起责任!”
一旁的吉祥和章岚并这几个孩子,一副要笑出来却又忍着的神情,真是看着一派和乐。
小鱼儿眼睛最尖,一眼就看到自己的亲亲娘亲,前一刻还颇有气势的像个小大人一样,现在已经两条小腿儿虎虎生风的冲向宁慈的怀抱了!
“娘亲!”小鱼儿软软的声音将宁慈连日来的想念提升到了一个制高点,她弯身将儿子抱了起来,转而让他面向身后的江承烨,笑着说:“还有呢?”
小鱼儿看到江承烨,再也不似从前那般闪避,也许在他心里已经记住了这个抱抱有力稳当的爹爹,他抿了抿唇,小小的酒窝暴露了他心里的羞涩,就见他什么也不说,伸着小手就冲着江承烨,江承烨有些受宠若惊,赶忙伸手抱住了小鱼儿。
宁慈笑着把小鱼儿过给江承烨,就见小小的孩子忽然伏在了江承烨的耳边,拢着小手说了句什么,江承烨整个人都是一怔,紧接着流露出了及其喜悦的神色,抱着儿子的手越发的紧,直到小鱼儿不舒服的扭了扭,他才稍稍回过神来一些,望向宁慈时,竟有些眼睛发红。
宁慈忍不住感叹,这个冷冰冰的男人,如今是越发的向性情中人的路线走了,真是好让人惆怅啊!
而另一边,得知宁慈他们来了,刘敏鸢就像是看到一个审判者一般,一把将宁慈拉到自己腌制的小鱼边,指着小鱼道:“宁慈,你来得正好!有些人明明不会还要指手画脚的,你告诉他,这盐到底多不多!”
江旭阳也不屑的撇撇嘴:“不多,刚刚好齁死人而已!”
刘敏鸢眼眸一瞪:“你还说!”
宁慈笑了起来,她走到小鱼边,伸手摸了摸小鱼身上的盐层,起身拍了拍手:“不多,刚刚好。”
江旭阳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宁慈!江承烨扎的不是你的手是你的脑袋吧!你也被扎坏了吗!这么厚的盐,做出来的鱼干还不咸死!”
刘敏鸢立马反唇相讥:“我看你是东西吃多了舌苔厚了吃什么都是咸的!”
宁慈笑容未减,把刚才没说完的话继续说完:“做成咸鱼,刚刚好。”
扑哧……那边的章岚忍不住笑了出来,仿佛是一个魔咒被打破,笑声接二连三的笑起来,连江承烨怀里的小鱼儿都咯咯咯的笑着。
情势急转而下,刘敏鸢顿时羞红了脸:“宁慈!”
江旭阳这下得意了:“哈哈哈……对对对!还是小慈说的好,刘小姐,本王冤枉你了,这条鱼的确是刚刚好,做成咸鱼刚刚好,做成美味的香辣鱼干啊,还是得齁死人哈哈哈哈……”
“连你也不帮我!”刘敏鸢瞪了宁慈一眼,羞得跑掉了。
江旭阳本来应当得意洋洋,可是看到眼睛微红的姑娘小旋风一般跑掉的那一刻,他又笑不出来了。拿着折扇指着她跑掉的方向,想把人喊住,却又没能开口。
宁慈自然是将这一丝丝的细微之处看在眼里,她笑了笑,没有说破。
刘敏鸢是个直来直往的爽快脾气,宁慈之所以没有让人去追,自己也没有去劝,无非是因为她知道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多大一会儿,她就已经重新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跟着元宝几个在前厅外面的空地上玩跳房子玩的不亦乐乎,如果说有哪里不一样,那大概就是她看着江旭阳的目光越发的不共戴天。
江旭阳不傻,这么明显的仇恨值他怎么会感觉不到,想上去搭个话吧又被硬生生的呛回来,来回好几次,他也来了气性,啪的一声打开折扇呼拉拉的扇着,对正在和儿子联络感情的江承烨挑眉:“我说,这宁慈要和江南代表斗一场食局决出今年甄选最后的江南代表,这件事情都传开了,我府上的奴才私底下都议论纷纷的,我还以为你们小两口撇了儿子亲戚是躲到哪里用工去了,可正经瞧起来你们倒是一点都不急,怎么的,是太有信心了吗?”
江承烨稳稳地抱着儿子,目光含笑:“她是个有分寸的人。”
江旭阳却不这么认为:“虽说宁慈的确是厨艺高超,可是今年不必三年前,皇上亲自开赛,那可都是全国上下最厉害的人选,一山还有一山高,虽然本王在请面上是力挺宁慈,但在道理上,还是不得不提醒你们莫要轻敌!”
吉祥和章岚一直注意这外面玩耍的孩子,怕他们冲撞了人家千金小姐,可是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转过头来。
吉祥有点忧愁:“三年前就因为这些事情闹出好多麻烦事,今年还是在宫里,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章岚比吉祥要懂一些:“乱子我觉得倒是不会出什么,有承烨在,我总归是放心了。不过我觉得王爷说得对,一山还有一山高,不可轻敌。再一个让人担心的……”章岚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玉树临风的江承烨,还是把话说了出来:“再一个担心的就是她的手了,承烨,我听吉祥说你如今正在帮她治手,我今儿个瞧着她抱小鱼儿好像还挺有力气的,咋样了,是不是快好全了?”
提到宁慈的手,江承烨不可避免的沉了沉脸,随后淡淡道:“差不多了,你们不必担心,只是不要用力过度就好。”
外面玩累了的孩子们都进来了,刘敏鸢看似玩的认真,可他们说的话她也没漏掉,这会儿抱着丫丫坐在了章岚身边的椅子上,一边为自己和丫丫擦汗一边爽快道:“我看你们就别杞人忧天了!宁慈是谁!整个东桥镇都是她弄出来的,这么厉害的人,还能怕那些名不见经传的伙夫灶头么!”
前厅顿时一片轻笑,连江承烨的神色都松动了不少,江旭阳扇着扇子哼哼:“你懂个屁!”
刘敏鸢不甘示弱:“好过你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江旭阳不干了,眼见口舌大战正要开启,章岚趁机插话:“对了,方才就看着承烨你帮着拿了刀具去厨房了,宁慈是不是正在厨房里想菜色啊。”
这么一句话果然就将大家的注意力拉开了,江旭阳眉毛一挑:“嘿,难不成宁慈要拿我们当她新菜的品尝人?呵呵,那好,咱们有口福了!”
江承烨笑了笑:“她平日做几道小菜快得很,现下这个光景,大概真的实在厨房里使劲儿也说不准。”
一听到马上会有好吃的,大家的心情都不一样了,刘敏鸢懒的理江旭阳,拉着丫丫她们道:“走,咱们再去玩!”
江承烨怀里的小鱼儿看着小伙伴们都跟着出去了,他也扭了扭身子,江承烨对着他一挑眉,小鱼儿嘿嘿一笑,已经挣脱他溜了出去。
见江承烨有些意外,江旭阳大手一挥:“你就别瞎操心了,你这个儿子如今在我这里玩的可算是好的不得了,不必担心他!让他去玩吧!”
江承烨点点头,起身去厨房里看那个正在忙碌的女人。
江旭阳坐在原位,目光时不时的瞟了瞟正在外面玩的欢快的女人,若有似无的轻叹一声。
江承烨不动声色的到了厨房门口,果然就瞧见了正在灶台前忙碌的女人。一整套的刀具打开放在一旁,她时而抽出一把,或是切条或是剁酱,大大小小的动静让整个厨房都染上了一种别样的生气,见到江承烨过来,有下人想要通报宁慈一声,可是江承烨却将人拦了下来,他摇了摇头示意不要惊动里面,自己则是静静的站在外面看着。
宁慈但凡忙起来,总是格外专注,这么一忙,就到了开饭的时候。
整个王府因为有了几个孩子的到来变得生机勃勃,更因为等着宁慈的午饭而充满欢声笑语和满心的期待。丫头来传菜的时候,一桌子的大大小小已经乖乖的坐好了,等菜色上上来之后,一双双眼睛都瞪的大大的!
原本以为有大餐,可是宁慈忙活了那么久,竟然就是一道菜!大大的一只海碗,上面漂浮了各色的圆子,煞是好看。
等到江承烨搂着宁慈入座时,一桌子的人都还等着,没人下筷子。
宁慈看着他们大眼瞪小眼的,不禁笑了起来:“不是说想要做新菜的试验品吗?还不下手?”
江旭阳嘿嘿一笑,从从容容的放下筷子:“这可不能就这么吃!宁慈,我都帮你打听过了,这分地域比赛的时候啊,都是拿自己的拿手菜,这个靠运气也靠实力还靠嘴皮,谁的拿手菜让主考官觉得更适合宫里,谁就来,不过等到最后的时候,就是主考官命题。不久之后你和江南的代表较量,那就是拿自己最拿手的,你的手艺嘛,我是觉得做什么都好吃,不过你这道菜还得有个说法,你都不说咱们就下筷子,也太没有那个架势了!”
刘敏鸢条件反射般讽刺:“吃就吃吧,就你最多事儿。”
江旭阳也不相让:“学着点儿吧,本王比你在宫中混的久,宫中喜欢哪种套路本王都清楚的很!”说完也不看刘敏鸢,对着宁慈一挥手:“来,说说!”
宁慈浅浅一笑,缓缓开口:“这道菜主料是桂鱼,另外用了猪肉末,虾茸,猪肉浓汤和菠菜叶做配料。”
刘敏鸢眨眨眼:“这白色的丸子就是桂鱼吧?绿色的……你一定是用了菜汁混出来的颜色,我曾经吃过宫中做的翡翠丸子,不过这红色倒是没见过,难不成也是用的菜汁?”
宁慈摇摇头:“是红曲粉。”
“猪肉末和虾茸都是以料酒和精盐搅拌上劲,用手挤出小丸子放置碗中,猪肉汤灌入碗中,放到冰窖两个时辰冻结,再切成与丸子差不多大小的方丁,最后再削成丸子形状。你说的不错,绿色的丸子的确是菜叶的菜汁煮开去沫后控净水制成的绿泥。丸子的主料是用加了姜汁的鱼茸分别和了绿泥和红曲粉制成的绿色和红色,而白色为桂鱼的本色。之后便是将绿鱼茸糊包猪肉末馅心,用红鱼茸糊包虾茸馅心,用白鱼茸糊包猪肉汤冻馅心,三种放到清水中煮开。这道菜就叫做琉璃珠玑。”宁慈耐着性子将制作方法讲了出来,将一桌子的人听的有些绕。
“怪不得做这个东西做了这么久,竟然要这么多道工序。”吉祥忍不住感叹。她一贯是知道宁慈做东西格外的讲究,想不到她就是做个丸子也这么复杂。
江承烨率先给自己的儿子和妻子舀了白色的桂鱼丸子,小鱼儿早就迫不及待的舀着勺子里的丸子嗷呜一口,宁慈都来不及阻拦,眼看着小鱼儿被冻汤汁烫了嘴巴,明明已经泪眼汪汪了,还是没停下嘴巴,一小口一小口的咬,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江承烨开了头,大家也都不客气了,这一锅琉璃珠玑宁慈煮了许多,高汤鲜美,煮出来的丸子更是香的让人恨不得连自己的舌头都咬下来。味道鲜美绝伦的丸子加上鲜汤,一顿下来竟然吃的饱饱的,江旭阳满意的剔着牙点头:“真是没得说!宁慈,我还以为你宁王府身份尊贵了,就该手生了,哈哈,今日真是叫我放心了!”
刘敏鸢啐了他一口:“呸!得了便宜还卖乖!”
一顿琉璃珠玑,让这些原本还为宁慈担心的人顿时烦恼全无。饭后,宁慈忽然提出想要去城中大街走一走,再顺道看看吉祥她们还需要带些什么回去。
其实吉祥她们这些日子,除了有江旭阳的陪同,还有刘敏鸢的相伴,一早就将这汴京逛了个够,要说买什么东西那就更是不用宁慈来操心,可是大家心照不宣的都将这当错宁慈散心的法子,最后倒是成了大家陪着她一起出去逛逛。
像刘敏鸢这样的汴京千金,城中简直不计其数,出行自然是要用到马车,可是今日天气极好,宁慈心血来潮,想要就这么徒步上街走一走。
“这都要开始比赛了,你想上街就算了,好歹乘个马车啊,街上人多,要是有个冲撞该怎么办?”刘敏鸢觉得宁慈如今正是要紧时候,不应该还这么大意,可是宁慈并不在意,加之江承烨一贯冲着她,即便他也觉得这样不妥,最终还是默默地跟着。
江旭阳还有些学案需要备一备,便没有跟着出门。刘敏鸢原本还兴致勃勃的,见到蛇精病江旭阳忽然就化身翩翩公子儒雅的进了书房并没有一同随行,她的兴趣就减了两分。
今日外头的天气好,阳光灿烂微风和煦,汴京城外一片繁华热闹,小商小贩遍布城内外。江承烨抱着小鱼儿跟在宁慈身边,一旁是吉祥和章岚,刘敏鸢帮忙照看着几个孩子,有点心不在焉。
“其实我们都买了不少东西,带出来的钱都用了不少,真的不需要再买些什么了!”吉祥看着宁慈眼睛也不眨的尽挑昂贵的东西,什么山珍海味绫罗绸缎,仿佛那都不用钱买似的,把吉祥吓得都不敢去接。
别说吉祥,就是心不在焉的刘敏鸢都被宁慈的手笔给吓到了,汴京城中最老牌的药材铺子,货真价实的千年人参,这都是顶级的好东西,隶属于西蜀秦家的宝号,对口的就是向皇宫进献奇珍异宝,也因为这层关系,他们手下的宝号的价格都要贵上一些。
“这支千年人参有大补作用,大姐,我的手如今已经感觉好多了,这金针刺穴的法子虽然偏,却也有效,待回到东桥,我让承烨也为姐夫施一施针,这支人参正好为姐夫好好补补身子,以慰他守家辛劳!”宁慈笑容甜美,作势就要去付账。
“慢着!”宁慈正要付账的时候,一个傲慢的声音插了进来。
杨敏茹一身艳丽华服,由丫头搀扶着从一辆华贵的马车上下来,她的目光掠过抱着孩子的江承烨,眼中闪过了一丝痛色。
“这只千年人参,是我家小姐一早就看好的,只是上回我家小姐出门急没来得及定下,没想到世子妃的眼光总是与我们家小姐凑到一起,不过君子不夺人所好,还请世子妃快些将那千年人参放下。”真不愧是相府的丫头,都能出口成章了。
宁慈笑着看她:“这小丫头嘴巴可真是利索,我何时就和你家小姐眼光凑到一处了?你家小姐喜欢我公公那般的男子,我却是喜欢我公公的儿子这样的男子,何来凑到一块之说?”
“你!”杨敏茹一个不妨被宁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踩到了痛脚,整个人都不好了。
宁慈依旧是浅浅一笑:“再者,在商言商,即便是杨姑娘前几日看上,到底是没有定下不是?买卖这个东西,谁也说不好,有时候有些东西,就是一眼看中了,得了眼缘,非得要弄到手,否则便吃不下睡不香,宁慈体谅杨姑娘的心情,也希望杨姑娘明白宁慈对这东西的喜爱,能大度割舍。”
宁慈句句话针对杨敏茹没能成为江承烨的妻子,毫无悬念的气的杨敏茹的一张脸紫红紫红的,如此一来,自然更是不会罢手。
杨敏茹深吸一口气,强颜欢笑道:“我方才听闻世子妃是想要将这东西送给自己的姐夫。可真是巧了,家父这些日子操劳国事,身子也不大好,听闻这铺子来了一支难得的千年人参,一心想着为家父买下此物,你我二人均是为了要紧之人,还请世子妃莫要怪罪敏茹无法相让了!”
倘若是在平时,争一争也就算了。可是宁慈如今上场在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好准备才是正经。吉祥和章岚都有些退色,可她们是乡下农妇,说出来的话根本不顶用,只能将目光望向一旁的刘敏鸢。
刘敏鸢皱了皱眉头,忽而笑道:“宁慈,我忽然想起来我府中也有一枚千年人参,同样是年前西蜀秦家的大公子送给阁老,阁老转赠给我父亲的,我父亲甚少用这些,不如你去我府上吧。”
刘敏鸢有心息事宁人,可是一连被顶了好几句话的杨敏茹又怎么能放过任何一个回击的机会?
“呵,是啊世子妃,你还是随刘妹妹去她府上用那只人参吧,不是年前弄回来的么,指不定还比这多上一年,且刘妹妹都说了要赠给你,听闻你在江南那个小镇子做生意,还是见好就收,这支人参就让给我吧。”杨敏茹知道她是生意人出身,富而不贵,而在此之前更是一个村里的小村姑,根本没办法和她这个相府千金比拟,偏偏……偏偏她心仪的男子看上的是这个贱妇!
杨敏茹今日是打定主意不会让宁慈爽快,她就不信这个贱妇能跟自己比狠!
宁慈转而看了江承烨一眼,就见这个男人正似笑非笑看着她,仿佛能一眼将她的用意看穿。宁慈不动声色的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江承烨这才将笑容收敛了一些,一副只负责抱儿子,不负责撕逼的样子。
宁慈手中握着千年人参,丝毫没有要退步的样子。她笑了笑,朗声道:“既然杨姑娘跟我说生意,那我们就说生意。买卖这东西,价高者得乃是常理,杨姑娘,请出价!”
杨敏茹顿时变得趾高气昂,她信心满满的望向店家:“这支千年人参多少钱?本小姐用双倍价钱买下来!”
店家的眼珠子一时间瞪得老大,他是做过大生意的人,今日看着这阵仗就是会大赚一笔的阵仗,他抹了抹嘴,伸出一根手指头:“这根千年人参,小号的价码是一万两。”
“四万两。”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宁慈理了理袖子,淡定的样子让店家不由得一怔。
杨敏茹猛地望向宁慈,四万两不是小数目,就算她再有钱,还能一次拿出这么多钱?
“五、五万两!”杨敏茹料定宁慈拿不出钱来,届时这掌柜的看着她相府千金的身份,只要稍微的警告他一番,他也断然不敢真的用这样夸大的价格卖出这根人参!
“十万两。”宁慈几乎毫不犹豫,伸手就从袖子里摸出了十张一万两的银票,放在了柜台上,好整以暇的看着杨敏茹。
十、十万两!
宁慈笑容不减,一旁已经围了不少人看热闹,掌柜的一张脸涨红涨红的,激动得很!杨敏茹打死也想不到这个女人随手就是十万两,她虽是相府千金,从小到大也受到过不少珍贵的东西,可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是许多京城千金的典范,一言一行都收到了约束,否则也不会被王妃看准想要找了做儿媳妇。
今日在大街上这样当街挥金如土,已经是一件难以交代的事情,杨敏茹有些犹豫,可她还没开口,宁慈已经毫不客气的将她的后路给堵死。
“杨姑娘,若是你的记性还不错,就应当晓得我的夫君将将从战场上回来,大周和恒罗打了三年多,即便如今获胜,也是损耗极大。前些日子我进宫与太后小叙,方才晓得皇上如今正打算缩减后宫开支。杨丞相身为国之栋梁,自然要先天下之忧而忧,若是让他老人家知道杨姑娘真的要用十万两买一根原本只需要一万两的人参去给杨他补身子……恕宁慈直言,只怕杨丞相该越补越糟了。”宁慈出语缓和带笑,仿佛已经成竹在胸。
杨敏茹气的胸脯一鼓一鼓,可是宁慈说的没错,今日她若是真的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用十万两买一根只值一万两的千年人参,只怕这人参才刚刚拿回去,父亲的脊梁骨都该被戳弯了。
杨敏茹拢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住,涂着蔻丹的指甲都要嵌进肉里,一旁的小丫头正要帮腔,宁慈已经厉着目光忘了过去:“我倒是好奇,我与你家小姐说话,你一个下人,竟敢三番五次插嘴,莫非当真是因为我如今还差一个头衔,你便这般不将我放在眼里?好在我与杨姑娘也算是相处过一段时间,知道的,是你这个丫头没有教养,不知道的,还以是因为杨姑娘与我有什么隙罅,这才让你这般不懂礼!”
杨敏茹一对主仆被堵的无话可说。
最后,杨敏茹仿佛是想通什么,她看了一眼贴身丫头:“世子妃说的不错!你这个丫头也太没有素养了!下一次本小姐可不会带你出来,叫你丢了相府的脸!”
丫头赶忙跪下,一叠声儿的赔罪。杨敏茹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意,方才她已经想通了,此时已经恢复淡定看着宁慈:“世子妃说的不错,我父亲时常告诫我们,身为大周子民,就该为大周效力。今日这人参,本小姐不买了。我父亲多年来忠君爱国,定然不会愿意我再次用原本可以造福更多百姓的银钱来买如此价不符实的人参,这根人参,我让给世子妃了。”
杨敏茹心中已经想通。
她不买,大可借着忠君爱国的借口,这还得谢谢宁慈帮她找了这么一个台阶,可是宁慈就不同了。这嘴巴里喊得价和拿出来的真金白银可是不一样的,她这十万两已经拿出来了,再想收回去,就算多多少少都会折个颜面。
这样想着,杨敏茹瞬间就舒畅了不少,笑眯眯的看着宁慈,仿佛是要看看她如何推脱这冤大头的十万两。
可是宁慈完全没有丝毫窘迫的样子,她大大方方把十万两推了出去:“掌柜的,帮我包起来。”转而对着杨敏茹微微一笑:“多谢杨姑娘。”
杨敏茹抓准话机,穷追不舍:“看来世子妃当真只是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之人,您拿那样的借口训诫敏茹,可如今却自己花下大价钱买下这价不符实的人参,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往后王府托付中馈之事,还真当让王妃小心谨慎一些。”
“杨姑娘这话可就不对了。”宁慈等着店家打包人参,也丝毫不介意这边上有看热闹之人,大大方方道:“若不是杨姑娘,我何须用这样昂贵的价格买下这支人参?杨姑娘说放手就放手,可见此物对杨姑娘来说是可有可无,却一而再再二三的为难我。我的的确确是需要这支人参,除了奉陪又能如何?在商言商,那就该讲求一个信字,我既出了价,就没有收回的道理。再者杨姑娘跟我谈钱,可这钱是我自己一分一毫的赚回来的。虽然没有杨姑娘伸手就能得个金银满屋的惬意,但我想怎么花,还没人敢过问。”
“且我的姐夫因为帮我打理事物,伤了腿行动不便,我将这千年人参给他用,是希望他能更快痊愈,能够更加方便给我帮忙。杨姑娘是不是不晓得,整个江南的商户里头,唯我东桥镇的税赋从不与朝廷打马虎眼?羊毛出在羊身上,我的姐夫做得更好,赚的钱就越多,赋税也就更加丰厚,杨姑娘您觉得,我这样兜一圈,回过头来,是不是仍旧是利己利人,既报效了朝廷,也完满了自己?”
宁慈滴水不漏的顶了回来,在场看热闹的人不禁开始低低细语。
杨敏茹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最后一甩袖子:“回府!”
一旁俨然已传来低低的笑声,而店里的掌柜的很快就将人参包好,不仅是这些,大概是因为十万两实在是个大数目,掌柜的还包了好些上等的何首乌,权当做小礼物送了出来。
江承烨顺手接了过去,宁慈则是浅浅一笑:“早就听闻西蜀秦家最善搜罗奇珍异宝,这珍贵药材更是不在话下,宁慈在江南时候也曾经听过秦公子的大名,还请掌柜的替宁慈转达问候。”
掌柜的似乎没料到这位世子妃会忽然提起大东家的名号,怔了一怔,连连点头。
杨敏茹的风波似乎并未影响到宁慈,拉着吉祥她们就要继续去买东西。
吉祥可吓坏了,这十万两的东西,该赚多久啊!她拧着眉头:“宁慈,你方才实在不应当这般露富,若是没有将银票拿出来,尚且还能回旋,你这……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刘敏鸢也点头:“十万两一支,真的太贵了!”
宁慈笑了笑:“都穷了小半辈子了,这钱用完了还能再赚,我都不心疼,你们心疼什么?好了,既然你们不买,那就我来,我可说好了,要是再来几个杨敏茹李敏茹的,我可管不住我自己的。”
“使不得使不得!”吉祥一把抓住她的手,最后又气又笑:“我可真是拿你没法子!”旋即看了江承烨一眼:“承烨,你可得将她给我看好了!莫让她以后将那好不容易赚回来的一点钱给败光了!”
江承烨抱着儿子,笑了笑算作回应,目光扫过身边的女人时,勾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拗不过宁慈,又怕她再阔绰一把,吉祥和章岚好歹又选了些东西,原本回来的时候还是徒步出来散步的,回去的时候就真的不得不叫马车了。
刘敏鸢身为朝中大臣之女,虽不是什么手握重权如同景家一般的千金,却也是要守礼数的大小姐,天色暗了下来,她也不方便再去王府杵着,私下里跟宁慈告了别,便带着随身的丫头要回府。
“敏鸢。”宁慈叫住了她。
自从两人冰释前嫌后,如今相处的是越来越自在,刘敏鸢眨眨眼:“还有事?”
宁慈笑了笑,从袖子中拿出了两只锦盒。
刘敏鸢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在刚才的珍宝轩买东西的盒子,她有些不解:“这是……”
宁慈将盒子打开,里面竟然是两根白玉簪,只是一款是男人的发簪,一款是女子的发簪,材质相同的两把簪子,看着便知道是一对儿。刘敏鸢方才看着宁慈盯着着对簪子看了好久,原本以为她是要给自己,却没想到是要送给她。
“你照顾我姐姐这些日子,总不能让你白来啊。我瞧着这对儿簪子你也看了许久,想来是心中已经有了要送的人,我便擅作主张,将这个当作感谢你的礼物了。收下吧。”
宁慈那种仿佛一眼就看清了旁人心中所想的目光竟然让人无端端的有些心虚。刘敏鸢脸一红,瞪了宁慈一眼:“什么叫做我心里有了想送的人,你、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想送给承烨,你是要送给我让我和承烨一人一支吗?”
宁慈笑了笑:“爱要不要。”说着就要将发簪收起来。
“唉唉唉!”刘敏鸢眼光一瞟,动作利索的一把抢过两只锦盒,言辞间尽是理直气壮:“不是说了要送给我的吗!哪有收回去的道理!你也不用谢我,总归我是在玩着,说不上什么辛苦,不过我也不跟你客气!多谢了!”
宁慈看着欢快离去的刘敏鸢,心里头忽然觉得轻松了些。
吉祥她们的打算等宁慈在这边的事情都忙的差不多了再和她一起回去,想到几天之后的赛事,他们都为她捏一把汗,王府分别之时,吉祥连连嘱咐宁慈,让她往后少往外边走动,更不要去招惹谁。
“大姐,原本是想将你接到王府去小住,只是我如今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不是不可以让你去,只是将你们安排在这里,你们会住的更自在,端敏王爷为人和乐,如今又是国子监里的夫子,你们大可放心的住在这里。”吉祥担心宁慈,宁慈也有放不下他们的地方。
“说的哪里话,是我们来了麻烦你们了才是!”吉祥笑的温柔,最后还是没有忘记继续叮嘱江承烨要好好看管着宁慈,别让她随着性子。江承烨无奈的笑着,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看好宁慈不会让她乱来,吉祥这才放心了些,终于放了行。
一旁的小鱼儿似乎知道宁慈他们又要走了,连日来的安静懂事终于在这时候有了些裂痕,他跑过来抱着宁慈的小腿,不说话也不让她走,宁慈蹲下身将他抱起来:“想我了吗?”
小鱼儿毫不掩饰的点点头,下巴埋在宁慈的肩窝,他还不会很流利的表达自己想说的话,但是行动足以说明他心中所想。
正哄着孩子,江承烨忽然走了过来将小鱼儿一把接了过去,对宁慈道:“他在此处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左右你再过几日就该进宫,到时候由我带着小鱼儿也是一样。不如今日就带着他回去吧。”
江承烨的话让小鱼儿精神一振,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珠子立刻就充满了光彩,他羞涩的看了自己的爹爹一眼,然后伸出小手揽住了他的脖子,在他的脸侧轻轻的“啵”了一下。
宁慈忍俊不禁,她也想儿子了,这段日子江旭阳将他带得很好,即便他们身为父母要分心去做别的,他也不曾让小鱼儿受到什么伤害。最终,一家三口与江旭阳打了招呼,便打道回府,而因为吉祥来了的缘故,金玉满堂还是留在这里陪着她们。
因为要回家和娘亲在一起,小鱼儿除了些许舍不得姨娘和小舅舅,更多的还是开心。
马车一路颠簸,等到了王府的时候,小鱼儿已经睡着了,江承烨把孩子抱得稳稳的,两人也不用人通报带路,自己就低调的往自己的院子里走。
可就在两人还未踏入院子之前,江承烨的步子猛地一滞,拉着宁慈飞快的躲到一旁的树影间。宁慈配合的也极快,她先是看了看自己的儿子,确定孩子仍在熟睡中,便摒住了呼吸。
天边月色凉如水,一片冷清的光辉下,从江承烨他们的院子里正急匆匆的走出一个人来。江承烨和宁慈对视一眼,眼中都有相同的了然。
等到院子重新恢复寂静时,两人才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回了自己的院子。
“今日你这一笔钱,可是花的爽快?”江承烨有条不紊的把熟睡的儿子放好,瞥了一眼坐在一旁刀叉喝的女人,嘴角含着笑意。
宁慈还在想着赵云华跑来他们院子的目的,这会儿被江承烨一提醒,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别说,这挥金如土的滋味当真是挺特别的!”
“哦?”江承烨也走到桌边坐下,伸手将她喝了一半的茶杯顺了过来,仰头就喝了个干净,放下茶杯定定的看着她:“怎么个特别法?”
宁慈言简意赅:“痛并快乐着!”
江承烨笑了起来:“十万两,的确不是个小数目。”
宁慈微微挑眉:“你心疼钱?”
江承烨轻叹一声:“我心疼你。”
即便宁慈由始至终都表现的淡定自若,江承烨也是知道她的。从他当年离开到如今,她的钱除了从郑家拿走的,其他的都是自己一分一毫的赚回来的,且江南地方的赋税的确是以东桥镇为大头,这可为朝廷集了不少的资财,只是她今日这样大手笔,也只能说辛苦了她赚回这笔钱的汗水。
宁慈的手指在茶杯边沿跳动,她似乎是想了想,然后摇摇头:“也不尽然,只要姓秦的是个有脑子的人,就该看准我给他的这个好机会,到时候说不定咱们还有赚的呢!”
江承烨终于用一种不同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冷笑一声:“是啊,我不在的时候,你可是逢人便这样带一个问候过去么?”
看看看,又吃醋了!宁慈斜睨了他一眼:“我白天里看你的时候,你那笑呵呵的样子,我都当你是明白了,怎么现在又来跟我扯这一套?”
江承烨重新倒了一杯茶,哼哼道:“我是怕你竹篮打水一场空,姓秦的如果只是个见财忘义的小人,用惯了卑鄙手段才爬上今天的位置,你那十万两他当真笑纳了也说不准。”她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还能拖一个秦家进啦,江承烨觉得自己猜得到她是为了什么,但是此举其实并无必要。
宁慈起身准备去梳洗睡觉:“卑鄙的人更好,他要是真的被逼不择手段,就更要来找我了。”
江承烨在桌子旁坐了一会儿,没多久就有下人搬了大木桶和热水进来,他揉揉眉心,还是觉得先和老婆一起洗个澡是正经。
夜深人静时,除开世子院子中时不时传出的暧昧水声,整个宁王府都沉浸在一片静谧中。宁王进屋的时候,已经在后院休养多日的王妃忽然就回来了,见到宁王回来,她也是深色淡淡的,好像两人之前并未有什么争吵,但相处起来总归是冷淡了几分。
天气处于回暖升温的时候,也容易生病,宁王无意识的咳了两声,转过头时,却发现王妃十分紧张的看着他。
实现相撞时,宁王若有似无的轻叹一声,对着王妃笑了笑。王妃垂了垂眼,走到桌边为宁王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他。
毕竟是相处了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一言一行间的默契早已经不需要刻意的去做成,宁王只是顿了一顿,便接过了水杯。可他没有喝下,只是顺手放在了一旁。
“我听下人说,这些日子你请了封先生为承恒治腿,似乎是有了些起色?”宁王一撩衣摆坐在桌旁,问起了府里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王妃站在他身旁,做出一个苦笑:“你既然都晓得,又何必这样问?”
宁王噤声不语,就这么默了一默,身后的王妃眼圈渐红,她正想说些什么,宁王忽然起身去休息,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再有。
王妃眼中的湿意退却,转而换上了一副嘲讽的笑容:“那你又知不知晓,你的好准儿媳今日又做了什么荒唐的事情?”
宁王已经兀自挑开被角睡了进去,闻言也只是动作一滞,旋即道:“承烨一直都守在她身边,有什么事情承烨都有分寸,你又何须多此一举的提起?”
王妃看着宁王的目光,从冷笑变作了嘲讽,最后两人终是相对无语。
宁王已经睡下,王妃却并未留宿,原本的转机最终还是成了冷战,王妃彻底的搬到了后面的小院独住,除了每日去江承恒那里看他的医治情况,便不再出户。
宁慈听到桃花禀报这些的时候,是避着江承烨的,因着她要与江南的代表斗一场食局,是以这些日子也有的准备,他们把小鱼儿接了回来,就由江承烨一手照顾,从前宁慈一个人带着孩子的那些辛苦,也算是让他明白了个够,可是与小鱼儿越发的熟络,即便有些辛苦,也让江承烨甘之如饴。
这一切原本都该一直顺顺利利的到比试的那一天,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宁慈和丞相府的千金争抢人参,更是一掷万金的买下千金人参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汴京城。
江言甄选厨子的皇榜全国上下都是随处可见,也因为如此,这段日子汴京城有许多前来参加的厨子,若非安排了各地进京的时间,只怕整个汴京城都要爆满。也许汴京城的百姓除了不久前的战争之后就再无精彩话题,是以有关宁慈的谣言瞬间就被传的满天飞。
这些谣言有很多版本,有身世版本,有长相版本,有为人版本,总而言之整个汴京城的气氛忽然间就变得十分热络,综合那些版本,几乎人人都知道宁王府来了一个了不得的世子妃,家财万贯,经商出身,手段强势,为人嚣张跋扈。许多姑娘都闹不懂,芝兰玉树的江世子,大周英雄江元帅为何会看上这样一个女子,而当宁慈其实厨艺非凡,即将于江南代表切磋,胜出后便是江南代表,指不定以后就是大周朝的第一个女官的风波一经传开,整件事情都被推向了一个小高潮。
而就在这件事情传的沸沸扬扬时,宁王府中来了一位客人。
自从江言的赐婚圣旨之后,宁王和王妃已经甚少出面,江承烨俨然已经有了当家作主的自觉性,携妻儿招待了这位贵客。
“早闻西蜀秦家一直都是为大周进献奇珍异宝的富庶之家,宝号更是开遍全国大江南北,不知秦公子今日上门,可是有什么赐教?”江承烨命人奉了茶,与秦简聊了起来。
秦简正是大周四大商之一的西蜀秦家当家人,秦家位于西蜀地区,当地民丰物阜,更是历史悠久,相传许久以前曾有皇帝将宝藏藏于当地,而后有些盗墓人挖出一些,而后有人凭此发家。加上西蜀地区土壤肥沃山水相依,基本上算是一个富饶之地。
秦简上门,很是客气的带了不少礼物,管家清点后自然是一如既往的入了库,可是宁王府和秦家素无交往,秦简近日来有些不请自来的味道。
“如今城中传言已是街知巷闻,秦某前些日子并不在京中,直到回京之后弄明白这些,方才知道手下的人犯了多大一个糊涂。”秦简一身湖蓝锦袍,将他整个人衬得精神奕奕,谈笑间带着生意人才有的精明与稳重,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拿出一把银票来。
“秦某是商贾出身,自小承得家训,经商之道,在乎‘诚信’二字,我店中的千年人参虽珍贵非凡,但终究只值千金,贵府夫人以万金购得,实属误会一场。秦某得知事情始末后,今日冒昧拜访,只是希望能归还这不必要的九千两。”
彼时,宁慈正好带着丫头从厨房里过来,丫头手上端着将将做好的糕点,小鱼儿一手抓着宁慈的衣裙,一手拿着一只豆糕,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雀跃。
“秦公子实在是客气了。人参的确是我真金白银心甘情愿的买回来的,在商言商,宁慈也知道这一点,秦公子实在是没有必要归还这九千两。”宁慈携着小鱼儿落座,与江承烨对视一眼,两人并没有过多的目光交汇,仿佛只是凑巧望到一起似的。
秦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顿时就落在了宁慈身上,又在江承烨露出不悦的神色以前聪明的移开目光,他淡淡一笑,对着宁慈施了一礼:“草民见过世子妃。”
宁慈给小鱼儿擦了擦嘴:“秦公子言重了,我如今不过是民妇一个,当不起这样的大礼。”
秦简施施然落座,又看了宁慈一眼,笑了笑,忽然道:“早前就听闻东桥不夜镇是个放眼九州都难以寻得第二个的神奇之地,想不到撑起这个地方的人,竟是一个小女子。秦某今日总算是得见真颜。”
宁慈浅浅一笑:“秦公子身为大周商贾之首,才是宁慈佩服的人。”
“商贾之首”四个字显然让秦简的笑容微微一滞,他轻叹一声,话锋就这样转了:“姑娘说商贾之首,其实不然,只要姑娘随意打听一番就该晓得,大周四大商贾中,真正称得上一个‘首’字的,是多年前的裴家。”他看了宁慈一眼,道:“姑娘对裴家,应当不会陌生才是。”
宁慈摇摇头:“我确实不清楚,其实过去的就已经过去了,人活着就该放眼将来,秦家如今已经是首屈一指,秦公子也无需过于客气自谦。”
秦简看了宁慈一眼,这短暂的一眼中,宁慈还是捕捉到了那探询之意。
秦简来没有呆多久,两方从前就没有交集,自然说不上有什么旧事可续,如果说一定要有,那大概就是秦简总是有意无意的将话头引向裴家,最终又被江承烨和宁慈四两拨千斤的扳回来,聊了一阵子,聊了经商聊了进献的珍宝,更是聊到了宁慈不日后的赛事,可最终秦简连一顿饭也未用,客气的起身告辞。
九千两的银票,宁慈笑着收好踹了起来,对着江承烨眨眨眼:“我说的没错吧!”
江承烨自然是明白,他淡淡的看了宁慈一眼:“饿了,吃饭。”
秦简的造访并未打乱原有的生活,外面有关宁慈为何会这般富有的传言一波接着一波,直到连城煜都被人挖出来时,宁慈又接到了茶馆一叙的消息。
不过这一次,宁慈是大大方方的带着一家三口一起去的。
连城煜的脸色不太好,见到宁慈一家人都过来,更是皱了眉头。
“你如今是越发随心所欲了。”连城煜喝了一杯茶,语气说不上气恼也说不上责备,但绝不是夸赞。
“那个杨敏茹算是我的对头,说话也不甚客气,我和她抵上几句,她自知不如懂得审时度势早点离开,我又何必闹得这么大。呵呵,你难道不明白吗,这人有了钱,总归是养出了一口硬气,就是见不得别人让自己难堪了。”宁慈像老朋友一般笑呵呵的解释,丝毫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一般。
江承烨给小鱼儿递了一杯花茶,小鱼儿有点嫌弃,扭过头去,一下子扑向宁慈,似乎是有点想回家了。
连城煜目光深沉的看了这一家人一眼,忽然道:“难道你没有听说,外面已经传你之所以家财万贯,是因为得了不义之财的传言?”
江承烨给儿子喂水的手微微一滞,侧过头看了连城煜一眼,宁慈也一副迷茫的样子:“什么不义之财?”
连城煜皱着眉:“你可还记得郑家的那笔财产?”
宁慈把手绢给了江承烨:“茶水都洒出来了。”
江承烨这才恢复如常,不冷不热道:“郑家的财产又如何?”
宁慈看了江承烨一眼,笑道:“你不记得了?当初我告诉过你,能那么快筹到钱,是因为郑家再无家住,所以我私下将郑家的钱挪为己用?”
连城煜补充道:“郑泽这么些年为云霄川办事,已经有了不少的积蓄,加之当年裴家败落,裴老爷使计保全了他的女儿裴玉容,你觉得他又会让自己的女儿日后无依无靠?现在外面已经挖到了裴家这里,说宁慈之所以这般大手笔,全凭手中有郑家多年的积蓄和裴家留下的财产!”
这个传言就有些离谱且有意思了,宁慈听着都笑了:“不是直挖到了你吗?呵,这汴京的百姓们吃饱了没事做,八卦挖人辛秘什么的倒是做的挺到位的。”
见宁慈不当一回事,连城煜第一次有了些急色:“宁慈,枉你做了这么久的生意,难道连这一层都想不到?赛事在即,但凡你有一丝一毫的负面消息,都会成为日后的话柄,即便你胜了,也许旁人也会将你当作用钱财收买人心的卑鄙之徒,谣言一旦传开便难以辟净,你我都明白此次的甄选是皇帝也要对付云霄川,可若上位之人是个身负骂名之人,又要如何作为新晋之人在那御膳司中施展?”
连城煜说的不错,能用实力说话自然是好,可是更多时候,若是旗鼓相当的两个人,胜负之间也在与评断之人如何抉择,江言有意让她成为御膳司的新人,可以重整云霄川势力下的御膳之事,可若她本人就是个卑鄙之徒,人言可畏,江言就是想用也用不了。
宁慈摸着下巴想了想:“那该如何?”
连城煜垂了垂眼:“是到如今,我们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宁慈挑眉看他。
连城煜点点头:“所幸东桥的账目一向是一目了然,当初你拿去为亲人处理后事的一部分你自己心里有数,剩下的部分也是按照进账目录特别注明过,最坏的打算,就是当事情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时,我们将这一部分拿出来,做善事也好,用于别途也好,届时再请些人将事情说清楚,兴许还能挽回几分。”
宁慈轻笑:“你这公关可做的好。”
“公关?”连城煜显然是没听懂。
宁慈摆摆手:“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看来这件事情必须得有个说法,不过你也说了是最坏的打算,现在不还没到最坏啊,再说了,东桥这些年盈利不少,早就不差郑家那点钱了,就是拿出来咱们也不算元气大伤,今日也晚了,想来你要说的也就是这些,我先回去了,再联系。”宁慈说着就要带江承烨他们离开。
连城煜目光有些复杂,最终还是没有多做挽留。
回去的路上,小鱼儿已经困的睡着了,江承烨抱着他,大手还在他的背上一拍一拍。
“看来裴家这个宝物,还真是人尽皆知啊。”宁慈捞出江承烨脖子上的玉石,笑嘻嘻道。
江承烨垂眼看着儿子:“你觉得秦简也是为了这个而来?”
宁慈嗤笑:“他不为这个,难道是为了和我们这几个素不相识的人叙旧吗?”
江承烨颇有深意的看了看宁慈:“那也说不准,你们不是聊得挺不错么。”
宁慈的回应是给了他一个拳头:“江承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吃这些无聊的飞醋!”
江承烨抿了抿唇,不理她。
宁慈逗他:“难道你不好奇这是什么东西?”
江承烨回:“我只对我感兴趣的东西好奇。”他说这话时,目光是直勾勾的盯着宁慈的。
宁慈啐了他一口,结束话题。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这件事情尚未告一段落,另一件事情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到了宁王府。
先前宁慈他们与沈元辉聚首闲谈时,沈元辉曾拍胸脯说过,这一次江南的代表极有可能是青城的霍师傅,也就是与宁慈有过交手,并败在她手下的那个师父。这样的巧合不是沈元辉信口胡说,而是好几位主考官,甚至云霄川都点头认可了的。
但事情发生时,总是那么令人措手不及。
霍师傅败了,还是摆在一个自比赛以来就名不见经传,毫不起眼的瘦小男人身上。
突然杀出来的黑马让所有人为之一振,主考官连连翻看此人的比赛纪录,却发现从一开始他就低调的很,似乎每一次都是以极小的优势过关斩将,而今他进到汴京,仿佛一夜之间就爆发了,毫无悬念的击败了霍师傅,成为了江南地区的代表。
这个瘦小的男人成了最新的热点话题,而更多的人则是好奇他究竟师承何处。
这个自然是有人查过,可是归根究底的查下去,方才发现这个人是以江南地区的一个小饭馆的名义报的名,一路来到汴京,也从未与谁亲近过,同住一个屋里的人连他的名字都叫不出。
消息传到宁慈这里的时候,江承烨正帮着小鱼儿隐瞒他因为来不及跑到茅房而尿裤子这件丑事,他一把脱下儿子的裤子,抱着两腿光溜溜的儿子愣了一愣。
“快给他换上。”宁慈赶紧找了新的裤子递给他们,江承烨接过,慢条斯理的给小鱼儿穿上。
宁慈见他一脸沉默,笑道:“你这副模样,我可是会以为你在担心我。”
江承烨抬眼看了看她:“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句话是你自己说的,如今忽然杀出这么一匹黑马,你又马上要与这个人交手,你就不担心?”
宁慈缓缓走到书桌前,提笔练字:“你们练武之人,刀剑相向的时候,不是最讲究一招一式的变换吗?即便只是一个小小的招式,也许就风云突变。”
江承烨走到她身边,方才看到她写的是一个“静”字。
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最终,无论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男人是什么来历,宁慈迎战的日子终究还是来临。
一个是突出重围的一匹黑马,一个是得太后金口玉言称赞过,名动江南的女神厨。即便不是这圈中之人,也对这一次谁会胜出有了极大的期盼。
江承烨送宁慈进宫的早晨,调笑道:“我听说汴京城的赌坊中已经为这件事情开了赌局,不少落选之人还想趁着此次机会赚些路费回去,场面很是火爆。”
宁慈笑了笑,丝毫没有紧张之感:“你有没有为我下注?”
江承烨侧眼看她:“三年前,你是不是为自己下了注?”
宁慈笑而不语。
三年前,她一早就觉得自己参加甄选不会那么容易,加之她原本就无意参加,所以她成了唯一一个下注赌自己输的庄家。只是后来这笔钱用来安置村民,终究还是少了些。这钱果真是用得快,比草纸用得还快。
为了避免旁人指点,宁慈进宫的流程与一般的厨子无异,没有迎接也没有特殊待遇。尚食局可容纳百人同时作业的房子里只收出了两口灶台,而两口灶台都被临时搭建的隔板隔开,看不到彼此的步骤,也将外面的一种眼光隔开。
所有甄选胜出的厨子留在宫中不得随意行走,江言为显公平,特意将人安排在了现场的最外围,门窗悉数打开,桌椅一一摆放,众人整齐落座,只可静观,不得出语扰人。
最前面的地方摆了一张龙椅与案桌,左右两侧皆有桌椅依次摆下。正中央自然是江言这位真龙天子九五之尊,一旁是许久不曾出现,起色却好了很多的太后,而依次落下的,是云霄川,封千味,沈元辉和柳绍轩,外加一个覃如海。一旁还有官员的站位,但即便是朝中身居要位的重臣,隔行如隔山,在这方面,并没有什么发言权。
开始之前,江承烨带着儿子在宫中专门为他们准备的厢房中休息,虽说这段时间江承烨为宁慈治手,两个人看似不问世事不理战况,过的逍遥自在,但颜一早已经将所有的规矩要点打听的清清楚楚。
在真正的最终甄选之前,可是就在前一夜,宫里传出了消息,宁慈与江南代表的比赛,为显公平,由自主发挥变为临时命题。真正开始比赛时,外人是看不到两人各自做了什么菜,等到呈上去时,只会在碗底标明各自的名字,由坐前的五个人评断。
江承烨抱着儿子为宁慈打气:“不必紧张,即便输了也无妨。”
宁慈笑了:“是啊,若是输了咱们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直接款一款包袱回东桥好了。”
江承烨当真是没在她身上看到一丝丝的紧张,相反的,他甚至看到了一丝丝雀跃而向往的神情,仿佛对前方的一切,她没有紧张害怕,而是亲切和怀念。
江承烨想起了宁慈曾经对他说过的她在另外一个世界的故事,现在想来,她这样的神情,莫非就是从那边带了过来的?
时辰很快就到了,宫中的小太监前来请人。
江承烨虽贵为宁王府的世子,可是因为宁慈不得已任何特殊身份参加,连左右丞相都只能作为一个看稀奇的看客退到一旁,他自然顶多只能算作家属,与众多看客坐在一起。
宁慈进来之后,不稍多时,那个传闻中的黑马便出现了。
当真是……毫不起眼。
皮肤黝黑,个子瘦小,骨骼纤细,巴掌大的脸蛋上,竟然还横着一条十分违和的小胡子。
他还有个更加不起眼的名字,李三。
云霄川身边有唱音的小太监,时辰已到,小太监高呼一声:“时逢大周国泰民安,物阜民丰,皇恩昭昭。今为三年一次选拔之日,特令江南代表李三与江南厨娘宁慈与殿前斗食,胜出者为江南代表最终人选。今日的题目为……”小太监唱到这里,一旁已经有人将遮着幕布的牌子揭开,上面赫然只写着一个字。
“鱼。”
题目一出,场中难免起了些议论声,云霄川不悦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太监,小太监立马斥令众人噤声。
江言扫了一眼周围,目光望向一旁的沈元辉。
沈元辉微一点头,起身站好,对着前面的两个人道:“此次以鱼为食材,结果不仅会以色香味来考察,然吾皇发布皇榜,便是希望招揽天下有能之厨,一改宫中多年来的死气陈旧,是以除开色香味的基本考察,此次斗食,更为注重菜色之新奇。”
隔着一段距离,宁慈望向了坐在最前头的江言。
他今日依旧是那一身明黄的龙袍,似乎是感觉到了宁慈的目光,他也静静的望了过来。
时辰已到,宁慈和李三分别进了自己的隔间。每一个隔间有三米长,因而其他的厨具也是一应俱全。因着准备的食材辅料极多,隔间中放不下,所以两人想好需要什么食材,便以纸笔写下,再由奴才们到库房去取,所有的过程都在大家的眼皮子地下。
题目是鱼,自然是难不倒宁慈,最好的菜色,莫过于琉璃珠玑。
可是,当前面的太监摇铃的那一刻,明明已经进入隔间的两个人却没有如同观战之人所想的那般如火如荼的开始比拼。
限时是一炷香,约莫一个时辰。可是既要彩色新奇,又要色香味俱全,考题更是临时出出来,多多少少还是有人开始在一旁议论。
“他们二人为何不动?一个时辰看似足够,可是也不过是做一些普通菜色足够,他们未免也太镇定了些!”
“你懂什么,指不定二人正在想着新奇菜色呢!”
“你说这李三是什么人物?这宁慈是宁王府的准世子妃吧,听说在江南是个有名的厨娘,也不晓得名符不符实。”
“嘘!你小声些,莫让世子爷听到回头给你苦头吃!”
于是,声音就这样小了些。
然一盏茶的时间都过去了,进入隔间的两个人依旧站定不动。首位上的几个考官纷纷皱起了眉头。
江言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紧盯着前面毫无动静的两个人,轻咳一声:“这两个人倒也真是淡定的很。”
云霄川笑了笑:“既要新颖,自然是要花费时间去想一想,两人都是有实力之人,奴才还是十分期待的。”
江言轻笑一声:“朕亦是如此。”
就在周围的人都忍不住为两个人开始着急的时候,宁慈终于拿起了一旁的纸笔开始写下自己所需的一切食材,而几乎是同一时间,李三也转身开始写自己的食材。两人完全同步的状况让一旁的人有些蒙。
这时候,在国子监下学的江旭阳终于赶了过来,挤到了江承烨身边坐下,一脸期待:“如何如何?进展到哪里了?”
江承烨抱着儿子淡定的看着宁慈从隔板中露出的脸,淡淡道:“敌不动我不懂,我动以试敌,敌动我亦动。”
“什么敌不敌动不动的!”江旭阳咧咧几句,瞧见了那考题,忽然就一乐:“嘿,皇兄这可真是随了我们!”
江承烨神色淡淡的,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而前方,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将自己的食材写完,交给了外边的太监,太监领了纸条匆匆离去,不消多时便各自端着一大托盘的食材回来了。
托盘上盖着盖子,似乎是为了保持神秘,一盘的人看得更加热闹,也更加期待——这两个人终于要动手了!
江旭阳摸着下巴,从宁慈的动作里猜测:“既然是鱼,前些日子那道琉璃珠玑便十分不错!新奇鲜美!你看你看,宁慈这动作,似不似团圆子的模样?”
江承烨目光如炬的看着宁慈,其实隔板这样挡着,根本看不清具体的动作。
宁慈的确是选了琉璃珠玑的食材。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可是做这个的程序复杂,上一次她便做了许久,这一次务必要加快速度才好。
自从两人开始动作,那锅碗瓢盆发出的响声就渐渐清晰了起来,虽然挡板将菜色的神秘隔了起来,却没能隔住香味,当两处的香味渐渐漫出来时,江旭阳深深的嗅了一下,惊喜道:“我没猜错!真的是琉璃珠玑!”
他的声音并不大,江承烨还是略带警告的看了他一眼,江旭阳立马捂着嘴嘿嘿一笑,做起文明观战的美男子。
而就在香味溢出来的那一刻,宁慈明显的动作一滞,略带狐疑的望向了一旁的李三。可是李三做的很是认真,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一旁的宁慈,就在大家疑惑宁慈为何要去看李三的时候,她这一方忽然发出一声脆响!
与此同时,宁慈露出来的脸上忽然呈现出一种十分痛苦的神情,一侧肩膀微微垂下,这样的模样,应当是手臂受了伤!
“怎么回事!”江言眸子一厉,一旁的江承烨和小鱼儿也紧张的就要凑过去。
云霄川一个眼神,立马有人上千将江承烨拦住,江承烨的眼神都快要杀人了,江旭阳见状,立刻给小鱼儿使了个眼色,懂事的小鱼儿将自己的父亲拉了回来,劝他冷静一些。
可是江承烨如何冷静?宁慈摆明了是手痛又发作了!他真是该死!
江言面色有些焦急,隔板中的宁慈似乎十分痛苦,抱着右手臂,一时间都没了别的动作。
“来人,看看世子妃是不是有什么异样。”江言开口下令。
一旁的云霄川的打断:“皇上,赛前早已经有明文规定,整个烹制过程中,不得离开自己的位置,一切都是为了公平。”
江言脸色沉冷:“你难道没有看到她受了伤?如此下去才是真正的不公平!”
云霄川却笑了:“皇上,所谓公平,是指以同样的条文勒令住所有人,没有人有特权,也没有人有机会作假。恕臣斗胆进言,自从甄选至今,期间也发生过不少以外,可是从未有过一次破例,正是应了皇上的公平公正之理。那些离去的人,当中也不乏有本事过人之人,但规矩就是规矩,若是开一次先例,后面就会有无数个可以破坏规矩的理由。且不论宁慈是不是假意手上想要做什么小动作,即便是真的手上,身为厨者,连最重要的双手都知道爱惜,又如何能真正用心做出好的食物?这样的人,才是真正不值得怜惜。”
嚯的一声响动,那一头的江承烨眼中已经有了杀意。
千钧一发之际,宁慈抽着气开口:“皇上,民女无恙,可继续比赛。”
江言抿着唇,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
一直沉默于一旁的太后终于缓缓开口:“既然宁慈说没事,那就继续。”
江旭阳见状,赶紧安抚了江承烨:“你别坏了事,即便你现在上去杀了那老阉奴,道理也摆在这里,宁慈已经这样说,代表她也知道这件事情的轻重厉害,你看连小鱼儿都比你要懂事的多!”
小鱼儿趴在江承烨身前,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江承烨带着担心的望向脸色渐渐平静下来的宁慈。
刚才那一声响,她似乎将什么食材掉在地上,此刻已经有小太监去清理,而她站在一旁,直到小太监清理完成了,才开始继续。
这样一个紧张的小插曲之后,比赛依旧是如火如荼的进行。等到两方都差不多到了最后的步骤时,一直专心致志做自己的李三忽然带着一种诡异的笑容看了宁慈一眼。
而这一次,是宁慈没有再搭理他,倒是坐在一旁的江承烨将这个眼神收入眼中。
隔着远远的距离,前面的人都闻到了香味。
一炷香完毕,两人的菜色由小太监装盘盖好,从后头绕了出去,每一盘都分了五分,分别端了进来。
这一系列的安排都神秘的很,等到菜色上来,所有人都伸长了脑袋去看前面的状况。而最后已经完成菜肴的两个人,也越过了一段距离上得殿前。
尚膳间的太监负责主子们的进食,此时此刻,五个人身边的小太监已经动作小心的揭开了第一道菜。
现象的味道疯狂的窜了出来,三种颜色的丸子漂浮汤中,明明是一道清淡的菜色,却依旧有着好看的颜色。
一旁有尚膳间的人读菜:“这道菜唤作‘三珍海味’,是由桂鱼成泥包裹虾仁,鲜肉与鲜冻汤制成的丸子。”
江旭阳摸摸下巴:“呵呵,还真是有意思,竟换了个名儿,不过换汤不换药,我还是比较喜欢琉璃珠玑这个名字!”江旭阳乐呵呵的说着,根本没有发现将承烨脸色的难看。
座上的五个人开始分别品尝。
桂鱼泥打的毫无杂质,连小刺都不曾有,入口都是鲜美的鱼肉,当咬破丸子,里头的馅料在烹煮过程中早已溢出了献汁,整个的在口中迸发,让食用的五个人几乎同一时间抬手接住了不慎溢出的汤汁。
“好!温度和火候掌握的都好,味道鲜美,汤汁蹦出却不烫口,唯有鲜美味道令人齿颊留香!”江言龙颜大悦,每个颜色的丸子都吃了一口,不只是他,连一旁的云霄川和沈元辉两派都纷纷点头。
太后笑道:“这道菜可真是好看又好味,难得的是鱼打成泥,也没了那拘束于鱼的形态,实在是不错。”
以桂鱼为主料,一道鲜美的“三珍海味”,赢得了所有人的赞许。
接下来,是第二道菜。
可是第二道菜揭开盖子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
因为这道菜的食材有些特别,它的确是鱼,却不是鱼肉,而是鱼骨!
“此菜唤作芙蓉鱼骨,是以鱼骨为主料,配以芙蓉汤汁烹制而成。”因着这道菜太过神奇,宫中还从未有人用骨头做过菜,只有狗才吃骨头!
座上的五个人纷纷沉了脸色。
“鱼骨……这该如何下口?”江言苦笑一下,扫了一眼下方的两个人。
然而,宁慈神色淡定,一旁的李三却显得脸色有些煞白。
一道芙蓉鱼骨,从色香上面来看,鱼骨伴以瓜片,玉兰点缀,更以熬好的芙蓉汤汁勾芡,色泽当真是极好的!可是鱼骨这样的东西,吃鱼的时候便是硬梆梆的,小刺还易卡了喉咙,怎么看都是爱不起来的……
可是尝也不尝就做出评断,有些说不过去。
太后率先让人夹了一片,尝了起来。太后都动了,其他人有如何能继续僵着不动?
剩下的人纷纷起筷品尝。而这个紧张的时刻,周遭的人只能在香气弥漫中不断的咽口水,因为忽然安静下来,那脆脆的“嘎嘣嘎嘣”声就变得格外的清晰!
如果说刚才的三珍海味还有大家的一致好评,那么此刻的芙蓉鱼骨换来的,却是一片沉默。
江旭阳在一旁看的紧张的不行:“这个李三还真是个人物,鱼骨头都被他想了出来,可是是好是坏,他们倒是说个清楚啊!这样只吃不说是什么意思!”
“嘘——”小鱼儿乖乖的坐在父亲的腿上,忽然扭过头对着夫子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芙蓉鱼骨,当真没有一个人去开口评断。
沈元辉的神色很是微妙,他道了句:“来人。”
下一刻,七个宫女各自拿着文房四宝鱼贯而入,在七人面前摊开了纸张。
上头有两道菜的名字,他们只需勾出喜欢的那道菜的菜名儿即可,这样的做法是沈元辉提出的,当真是从头至尾的公平公正公开。
手中握着两人是去是留的权利,上座的七个人却同时犹豫了一番,等到结果定下来,也迎来了最为激动的公布结果的时刻!
这场食局,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神秘,而如今江言手中拿着所有人评选的结果,平静的脸色让人探究不出结果……
“琉璃珠玑!琉璃珠玑!一定要是琉璃珠玑!”江旭阳紧张的抓住了自己的衣襟,都有些出汗了,然后又很窃喜的说:“皇兄和太后都是尝过宁慈的手艺的,绝对不能错啊!”
然座上的江言扫了一眼宫女们呈上的结果,为显示重视,将亲自宣读此次的结果。
整个尚食局都变得安静下来。
江言的目光望向了下方的两个人,薄薄的凉唇轻启,语调冷清:“三珍海味,共有两人投选。芙蓉鱼骨,五人投选……”
“什么情况!”江旭阳一怔,声音不自觉的就大了些……
江言收回目光,唇角勾起一丝笑意:“此次的比试,宁慈的芙蓉鱼骨获胜。”
江旭阳已经彻底呆住了:“怎、怎么回事啊……为什么那个姓李的……为什么芙蓉鱼骨才是宁慈的?”
江言宣读出结果的那一刻,整个尚食局一片哗然!
鱼骨头竟然胜了!?仅凭鱼骨头,竟然就把制作精致获得一致好评的三珍海味给比下去了?这、这是什么鱼骨头啊……
“嗷嗷!娘亲!娘亲!”一直稳重屏息的小鱼儿终于动了一口气欢呼起来,一蹦一跳的冲上前去,还有小太监要去拦着,却别江承烨一掌震开,小东西如愿以偿的奔到了娘亲的怀里,笑呵呵的。
江承烨也紧张的上千,轻轻握着她的手臂道:“好些了吗?”
宁慈对着他笑笑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云霄川和覃如海的脸色几乎和李三一样难看,尤其当江言念出票数的那一刻,就跟大耳刮子搭载他们脸上一般,啪啪啪的很是响亮!
芙蓉鱼骨赢了!芙蓉鱼骨才是宁慈的菜!
先前尝菜的时候,七个人一致的没有发言,此时此刻,看着自始至终淡定如斯的宁慈,江言终于展露笑颜:“这大概是朕第一次觉得,骨头也这般好吃!宁慈,何以平日里硬梆梆的鱼骨,竟会如此酥脆?汤汁勾芡的也足够美味,更难得的是鲜香入骨,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太后也笑了:“哀家方才看着这鱼骨,还觉着自己是吃不了了,可没想到哀家这牙口,竟也吃得下这个,当真是鲜香入骨,实在是一道上等菜肴!”
宁慈浅浅一笑:“回皇上、太后,鱼骨在烹制以前,曾在冰窖中放置了许久,这便是让它有这份口感的秘诀。”
竟然是这样……
可是太后又不懂了:“皇宫中有冰窖哀家是知道,可是今日的食材都是在这里写下的,宫中何时就有人将鱼骨放置到冰窖里头了?”
宁慈笑容不减:“前几日太后胃口不佳,民女有幸得皇上信任为太后调理饮食,宁慈晓得皇上的几位皇子公主与小儿同龄,小儿向来喜欢民女烹制的鱼干鱼骨,是以民女斗胆,令尚食局事先准备了些鱼骨存放于冰窖中。”
“原来是这样……”太后恍然,点点头:“这道芙蓉鱼骨,的确是哀家吃过的最为特别的一道菜!”
江言冲一旁的太监点点头,太监一甩拂尘,再一次宣布了最后的结果。
宁慈胜。
而后,鱼骨的价格在整个汴京都得到了提升,便成了后话。
如此,江南的代表算是已经决出了胜负。江言简单的鼓励了几句,便与太后一同离开。
从江言宣读完结果之后,云霄川一党的脸色就一直不好看,李三更是从芙蓉鱼骨出现之后就呈现一副不在状态的模样,仿佛是一场精心算计的计谋却扑了个空一般,他捏着拳站在原地,良久没有动弹。
“琉璃珠玑这个东西,我做的出来,也就舍得出去。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做出来的不是琉璃珠玑,能让你在抄袭之事上再大做文章?”宁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李三身边,散场之后,桃花已经为她披上了广袖外衫,此刻她站在瘦削不堪的李三面前,当真是风华无双。
李三看着宁慈的眼神竟带上了几分莫名的怨毒,他冷冷一笑,并没有说话。
宁慈并不在乎他的回答,一旁的江承烨和小鱼儿已经等着她回去庆功,她看了李三一眼,浅浅一笑,声音冷得像冰:“我很开心能见到在模仿我的功夫上有这么深的造诣之人,倘若李三公子还有什么想要请假的,大可随时来我府上,宁慈定然好好招待。”
李三身子一僵,急促的呼吸让他的胸口起伏不定。
宁慈轻笑一声,转身离开。
宁慈面向江承烨走来,江承烨自然是看到她身后那个自从结果出来以后就一直站在原地的李三。琉璃珠玑的问题,江承烨也猜出来了,可他隐隐发现,李三的目光从宁慈身上转到他身上时,微微有了些变化。
江承烨自然是不会对这样一个和自己女人作对的人有丝毫好感,他几乎连多一眼都不曾看他,冷冷的收回目光,伸手去牵住了宁慈。
一场比试下来,宁慈的手臂已经从最开始突然的剧痛好转过来,可是她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和江承烨转道去了沈元辉那里。
沈元辉和柳绍轩显然对宁慈今日这道芙蓉鱼骨大为赞赏。
方才他们吃下鱼骨,并未像吃下琉璃珠玑那般连连赞赏,并非不好,相反的,而是太好,好到根本无暇去构思词汇来描述,一心只想将个中滋味全都咂摸干净,一丝一毫都不要漏掉。宁慈这道菜选材是大周宫中的厨子都不会用的鱼骨,却真正做出了不一样的滋味,连着鱼骨的两排刺全然没有扎嘴卡牙,酥脆的很,就连太后都赞不绝口,又何况是他们!
“我方才看人收拾后头的灶台,发现你取的食材的确是和那李三一模一样,宁慈,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我们不知道?”沈元辉心细如尘,很快就发现了这个李三的异样。
宁慈思忖片刻,道:“命题的确是皇上自己决定的?”
沈元辉点头:“的确是皇上决定的。”
宁慈笑了笑:“没有什么大的事情,穿个衣裳还有撞衫的时候,做个菜撞一撞菜色又有什么稀奇。我原先就想要做一道鱼骨给太后和皇上尝尝鲜,恰好方才不慎将装着馅料的碗盆摔坏,毁了馅料,这才临时起意,换了菜色。至于每次动手之前都准备两道以上的材料,不过是我自己的习惯。”
这一点宁慈没有说谎,她前世的时候,一路爬上高位,得到师傅的赞赏,这中间的心酸只有她自己知道,如果说做生意这种事情她尚且需要学一学才能精通,那么这些灶口间龌龊的事情,她是从小看到大。关键时刻将平日里交好的师兄弟妹桶上一刀子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在这上面凡事留一手,是她的习惯。
沈元辉庆幸的松了一口气:“你莫怪我说风凉话,我倒是觉得你那一盆子馅料摔的好,摔得及时!若非这一摔,你也不会这样胜的毫无悬念!”
宁慈笑而不语,算作回应。
从沈元辉那里离开,宁慈和江承烨半道上遇到了封千味。
从今日比赛开始,封千味就极其格外的低调,此刻两方撞见,倒像是封千味在这里候着他们一般。
“来了啊……”封千味淡淡的看他们一眼,态度不算热络,可眼中有藏不住的赞许。
“今日的表现不错。你的实力摆在这里,的确是不需要担心什么,只是……”封千味说着,一双眸子落在了宁慈被江承烨握着的右手上,“只是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急功近利的好,你如今恢复的已经很好,你与江承恒是两个情况,切莫将他的拿来与你的对比。”
提到江承恒,宁慈下意识的就去看江承烨,见他神色如常,她也低调的收回目光。
“多谢先生关心。”宁慈微微颔首,客气的表达了谢意。
封千味点点头,一时间好像没什么事情需要再说了,随意的嘱咐了两句,便目送他们离开。
出宫的时候,只有他们一家三口。
江承烨屏退了左右,在沉默片刻后忽然问她:“你是故意摔了馅料盆子?”
宁慈正在找自家的马车停在哪里,听到江承烨忽然开口,她先是一怔,然后带着一种错愕的神情看着江承烨。江承烨暗自叹了一口气:“装,你接着装。”
宁慈挑眉看着江承烨,等到装不下去的时候,终于扑哧一笑,挨着他近了些:“你怎么就知道我是故意摔了盆子啊,我明明装得很像啊!”
江承烨已经懒得再去拆穿她。都说关心则乱,他刚才是真的乱了。
可是再冷静下来,也就不难看穿,也不难想通了。
“他们聪明,我也不笨啊。论做生意我的确需要自己学,可这灶台间的事情,脏的丑的我见得多了,你记得我告诉过你我曾经呆过的世界吗?如果说现在的皇宫里,在一手这天下能草菅人命,那他的手段顶多简单粗暴一些,可是在一些不能轻易要人命的地方,计谋和手段也就更肮脏龌龊一些,玩这个,我可甩他们几条街!”宁慈第一次这般得意洋洋的向江承烨讲勇斗狠。
江承烨也发现,一场比赛之后,仿佛把她心底的什么东西打开了,她似乎离站在那个高台上光芒万丈越发的接近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那个李三是在抄袭你的?”
宁慈冲他眨眨眼:“连你都察觉了,我怎么会察觉不了?”
她比江承烨他们隔得更近,所以她更容易从气味从步骤从李三的动作分辨出来,且这个李三的确不简单,即便模仿一道菜,能模仿的这么像,也是十分不容易得。她故意摔坏自己的食材,无非是想让这些对她虎视眈眈的人放松警惕,一次写两种以上菜肴的食材,悄无声息的把原本想要做的菜换作另外一道,这一点也许连李三都没有想到。李三做的,色香味都与她接近,若是她真的做了“琉璃珠玑”与他的“三珍海味”相撞,只怕此事就又拎不清了。撞了食材尚可当作巧合,可这样撞的一模一样,就势必有问题了。
李三是平民中杀出来的黑马,而她是身后有江承烨这样的权贵撑腰的女人,加上她如今的负面消息多的不像话,想要再往她身上泼一盆脏水,真是不要太容易。
她让他们放松警惕不动声色的换菜色,还有一点顾忌就是怕这个李三也神通广大的读懂了她的脑回路,也跟着换了菜色,可是事实证明,这个李三有点邪乎,但也有点急功近利,似乎是想要急着证明些什么,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总而言之,她还是躲过了这一关。无论这个李三是什么来历,这一次,他没能得逞是真的了。
和自己的夫君分析了案情,宁慈笑着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你看看你这段日子紧张成什么模样了,既然你晓得了我是在装,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方才沈元辉也说这一场之后,还要好些日子才到最后真正的高手云集决一生死,如今我们可以好好轻松几日了!”
其实宁慈没说的是,这次比试她能顺利拿到鱼骨和那些辅料,沈元辉也帮了不少忙,毕竟在库房里面,负责她食材的小太监的确是有动手脚的迹象,这一点宁慈一早拜托过沈元辉,因此沈元辉才会一早做准备,不动声色的换了宁慈的小太监,让云霄川他们得了错误的消息,以为她最终会和李三做出一模一样的食物来。
宁慈语气轻松,江承烨却不觉得轻松,等他们没有直接回王府,而是去了端敏王府的时候,大家聚在一起继续分析案情。
“太奇怪了,这个李三到底是什么人物,为什么他会做你的菜?”江旭阳将所有人都集在一起,连刘敏鸢都听闻了赛况,从国子监赶了过来。
江承烨沉着脸:“小慈这道菜,是在这里做的,且日子也不远……”他看一眼江旭阳:“你府上有内奸。”
这一句话可把江旭阳吓得几层冷汗一起出,他率先自保:“我发誓,这个人绝不是我!”
不是江旭阳,更不可能是吉祥和章岚她们,江承烨没有说话,而是无声的望向刘敏鸢。
江承烨的目光毫无疑问的刺痛了刘敏鸢,她皱起眉头:“你总不会怀疑,是我吧?”
吉祥见状立马帮刘敏鸢说话:“承烨,大家聚在一起,就不是外人。刘姑娘这些日子都是在陪着我们,她绝不会是那个通风报信之人!”
江旭阳也作证:“就是,这个女人整日都在国子监找我麻烦,她哪有时间去通风报信!”
刘敏鸢觉得很受伤,那就是她倾心倾慕过的男人,从不会对别的女人怜香惜玉的男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以为自己会很难过,但是在听到江旭阳说情之后,反而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暖意,暖的让她不那么难受。
“好了。”宁慈沉默许久,打断了他们的猜测,“大姐说的不错,大家聚在一起,便是一家人。一家人就不要相互怀疑。这府中下人来来往往,我又不曾遮掩过什么,但凡有心思的人,都可以学了去。只是从他们此次的行为来看,更多的是警示了我们,让我们晓得他们的接近有多么的容易,旭阳,我不求别的,只希望我大姐她们在你这里,能够平安无事,一直到回东桥的那天。”
江旭阳坐正了身子,难得的严肃正经:“宁慈,你放心。若是他们真将探子安插到我的府上,我定然会揪出来给你一个说法!至于吉祥她们你更可以放心,他们少一根汗毛,我都赔给你!”
刘敏鸢从未见过这样严肃正经的江旭阳,与平日里那个玩世不恭的王爷丝毫不能重合,可她偏偏看的有些痴了。
宁慈笑了笑,转而望向身边的吉祥和章岚:“大姐,阿岚。原本请你们来汴京,原意还是想让你们玩上一圈,再一起回去。没想到如今却摊上这样的事情,你们……害不害怕?”
章岚和吉祥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吉祥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媳妇,虽然她如今偶尔还会犹豫不决,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她已经看的很明白。
“宁慈,这件事情你尽管不用担心我们!王爷一直以来都将我们护得很好,我和阿岚,你也不用担心。我们知道,你做的都是正经事,那些坏人终归是会受到惩罚,我们不怕,只希望你万事小心!”
宁慈微微有些感慨,良久,她无声的点点头。
按理来说,这一次比试之后,宁慈就会进到正式的选拔环节中,接下来,她需要更好的养精蓄锐。
而一场食局之后,汴京城中又是好一阵的火热,有关食局的赌局,有人欢喜有人忧,有关食局中两人献出的菜式,也成了汴京城中的厨子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所有败北之人都会在规定的时间之内离开,而让人好奇的是,那个败了的李三,当日就消失在汴京城中了,谁也不曾见过他,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好像除了宫中那一场比赛,他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这件事情江承烨告诉宁慈的时候,宁慈只是笑了笑:“也许云霄川真的是有几分本事的,他服侍过这么多的主子,最会猜测主子的心意,那一日摆明了这个李三是和他一伙,不然你以为最后那两票坚定不移的选丸子的,是谁选出来的?就是云霄川和李三那反映,也看得出两个人的关系。既然李三是云霄川的人,那没有咬死人的狗,还不快些处理完吗?只怕云霄川现在要忙着的,是怎么将后头的人变成自己的人。扩大他心腹在总人数中的占比,他最终获胜独揽大权的概率也就会更高。”
江承烨坐在书桌前听着给儿子试穿新衣裳的人的长篇大论,笑了笑,忽然问她:“其实你想过没有,云霄川一个阉人,他这样笼络自己的势力,势必要将御膳三司握在手里,他图个什么?”
宁慈倒弄小衣裳的动作微微一滞,侧过头看江承烨。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像云霄川这样盘踞深宫数十年的老人来说,不知道会有多少明里暗里的线头,就算江言强行将他去除,也不一定真的能把他的影响力一并拔出。若是一个不甚惹得谁狗急跳墙,反而会坏事。所以江言想做的,是找出一个人来,作为他的心腹,取代云霄川的影响力,真正的以实力削弱他,这样一点点的渗透进来,掌握他盘踞底盘下的枝枝节节,才好根除这个毒瘤。
可是云霄川这么明里暗里的斗,又是为了什么?
一个阉人,难道不应该靠着伺候的主子的荣宠来提升自己的地位?可云霄川这个阉人可没这样做,看似恭敬巴结,实则根本是没将他这个年轻的帝王放在眼里。
连最应该巴结讨好的人都这样,还一门心思的想要毒霸御膳三司,成为整个御膳的头领,那他图什么?他会不知道没有江言的支持,他的一切行为都会遭到明里暗里的阻拦?
江承烨简简单单的提点一句,让宁慈好像想明白了什么。
她还想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江承烨修长的手指已经在桌子上叩响:“穿反了……”
宁慈一愣,低头看自己面前的乖儿子,小东西的正在长身体,衣服每个月都要换新的,此番穿着一身正反相错的衣裳,一脸无辜的看着她这个娘亲,宁慈自己都忍不住笑话自己,给他重新换了回来,也忘了继续刚才那个话题。
在宁慈正式成为江南的代表之后,江言和太后曾经让人传过话,无非是让她继续好好休养之类的,宁慈也是大战前夕越发放松,这会儿便毫无压力的继续和江承烨带着儿子悠然的过日子,江承烨依旧会每日为她扎针,然后他们再去端敏王府混一个下午,偶尔还会去国子监里串串,总之是怎么轻松怎么来。
然而,这个春夏交替的时节,似乎注定了不是个安宁的时节。
宁慈和江承烨还没有清闲几天,就又被缠上了。
不日前,恒罗使者已经抵达大周,似乎是因为大周正进行的如火如荼的御厨甄选,那恒罗使者竟提出要让他恒罗的厨者与大周的御厨较量一番。
因着是两国相交,而多年来恒罗与大周的关系十分紧张,如今能有一时的和平,谁也不愿意去挑起战争。且恒罗内部有多个部落,他们自己都难以绝对的统一,如今这位恒罗尚有些能力与影响力的国主主动求和,大周断然没有兵戎相见的道理。
恒罗的使者十分的客气,言辞间都只是简单的切磋,并不做真正的比斗。江言只当作是助兴,让尚食令准备了一下,可没曾料到的是,那恒罗使者竟极擅长大周的菜色,一局比试下来,大周的御厨竟然完败!
当真是丢脸!
原本说好只是切磋,可是恒罗这位厨艺高超的厨娘似乎气焰有些高,江言觉得自己一开始就落了套,如今还剩两局,就在他想着是不是该拿个能镇得住场子的人出来时,那恒罗使者再次语出惊人。
如果之前江言将他们的挑战当作了普通的切磋,那么听完那厨娘的话之后,他方才知道人家根本是有备而来。
他们要找一个大周的厨娘,一个让他们恒罗使者曾经丢了颜面的厨娘。
朝会之上,刘阁老亦在行列之中,那恒罗使者一眼就认出了刘阁老这位面善的老人,于是乎,宁慈就这样被牵扯了出来。
使者来朝,江言设下了国宴的标准款待,可当这个气焰高涨的厨娘要挑战宁慈后,江言也单方面的定下来,将此次迎战的场子,设在这宴会之上。
排场越大,他们才非赢不可,才能彻底让这群恒罗人闭嘴。
可是让人大跌眼镜的是,江言派到宁王府请人的那一拨人,被江承烨毫不客气的丢出了府,世子爷的理由很简单——媳妇这几日不大舒服,需要好好休息。
这个说法可真是荒谬又可笑!
个人生死与国家荣辱放在一起,又岂能有什么借口来推却?
宴会的事情,江言已经交给光禄寺去办,而这一头,仅仅是三日时间,就已经有无数人上门。江承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谁都没能有幸得见到宁慈本尊。
朝堂之上,安顿好了恒罗使者,江言怒的险些就用军队直接去撬开宁王府的门。刘阁老再三思索,将其拦住:“皇上,事关国家荣辱,宁慈是个有心性之人,自然知道胜负之分带来的后果会如何,她如今儿子年幼又与夫君恩爱无双,只怕是唯恐败了使者的挑战,会引得什么不好的结果吧。”
江言有些烦躁:“难不成朕还会吃了她不成?只要她真心以实力迎战,即便败了,朕也不会责怪于她!”
沈元辉上前进言:“皇上,此次恒罗人有心挑衅,输了自然是有损大周颜面,胜了也难免他们耍赖不认账,还要三番五次的挑衅,恕微臣直言,宁王的世子对宁姑娘一直都是宠爱有加,自然是不希望宁姑娘会因为这样的无妄之灾有什么闪失……”
自从江言赐婚以后,宁王也已身体不适,许久不曾上朝,杨丞相听到沈元辉这些话,难免有些哼哼:“沈大人,事关国家荣辱,又岂可任由这个小女子任性妄为?亏得她还是赢得了比赛的江南代表,就凭这样的心性,即便胜了,成了这诺大的宫中掌管御膳的总领,又如何指望她能真心报国?本相倒觉得,凭此女的作为,已经不配女官这个头衔!”
江言瞟了一眼杨丞相,忽然话锋一转:“杨相的意思是,只要宁慈迎战,那便配的上女官二字?”
杨丞相理直气壮:“迎战是身为大周子民的分内之事,能否配得上一个女官的头衔,当还要看她个人的造化!”
宴会定在五日之后,这五日之内,势必要说动宁慈迎战。
可彼时的宁慈又在做什么?
正是春夏交替之时,天晴好却不那么炎热,宁王府的后花园中,孩子嬉戏的声音让整个王府都变得生机勃勃起来。
吉祥她们是第一次进王府,因着景王妃当初对江旭阳的打压,让景家在背后使坏,将江旭阳丢去了那么个鸟不生蛋的角落,让他做了个逍遥王爷,端敏王府比起宁王府来,当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吉祥坐在凉亭里,看着面前的汉白玉石桌,茶杯都不敢重放了。
“想不到宁王府里头这么好看。”吉祥没读什么书,也不懂什么华丽的辞藻来描述,可是每一句话都是发自真心。
元宝他们几个正和小鱼儿一起玩躲猫猫,几个大人在闲聊,江旭阳乐呵呵道:“你们一家大小在本王府上蹭吃蹭喝那么久,本王今儿个总算能挣回来一些,谁也别拦我啊,宁慈,今儿个不拿出点像样的东西招待我们,我们就不走了!”
刘敏鸢横了他一眼:“那你倒是赶紧把厢房找好,千万别回去!”
江旭阳看了她一眼,两个人眼中有一种莫名的情愫,一旁的章岚碰了碰宁慈的胳膊,笑嘻嘻道:“刘姑娘昨日约了六王爷,我们可瞧见了!”
宁慈挑眉望向正眉来眼去的两个人,言简意赅:“你们……就约了?来来来,快说给我们听听,你们都约些什么了?”
两个人被问的羞愤难当,最后索性统一战线,把矛头指向了宁慈。
刘敏鸢说:“宁慈,你就不怕皇上赐你一个抗旨之罪吗!”
江旭阳哼哼:“她怕什么啊,她现在有子万事足,就算被押到刑场也有这位了不得的夫君把她给拎回来!”
江承烨一点也不想和这个蠢货纠缠,目光注视着不远处玩耍的儿子。
刘敏鸢把话头挑起来了,今天大家来这里的用意也就不再有什么遮掩了,最担心的还属吉祥,她握着宁慈的手,好言相劝:“我们这些小妇孺不懂得朝政,可是王爷都跟我们说了这个中的厉害。这个恒罗人想要找你的麻烦,你一味躲着也不是个法子啊!”
宁慈笑了笑,没有搭腔。
章岚也忍不住开口:“要是你一开始就应了战,现在也能好好准备,我也听说皇上找了不少人来是吗?宁慈,你不答应,是不是因为没有把握?我觉得不管怎么样,你也应该跟皇上说一说啊,免得大家现在这样误会你。原本你赢了比赛,成了咱们江南的代表,以后说不准还会是大周的第一个女官,可现在你避而不见,这件事情关系到国家荣辱,你这不是又给了旁人望你身上泼脏水的机会吗!?”
宁慈望向江旭阳:“是皇上让你们来做说客的?”
江旭阳轻咳两声,不置可否。
宁慈缓缓起身,曳地华服在地上拖出长长一条,她看着远处玩耍的小鱼儿,缓缓道:“其实道理很简单,我们只想要过简单的生活,这一次是恒罗使者,谁知道下一次还会有什么使者?若是谁来找我我都要答应迎战,只怕我以后也没有安生日子了,一旦我的位置占得越高,就越会是那些想要攀附高位的人的目标。这个先河不好随意开,一开,就不容易关上了。”
这么一想,她的打算似乎也有些道理。
宁慈一副心意已决的样子,众人都不好再勉强她,索性抛开了那些烦恼的事情,陪着几个孩子痛痛快快的玩了一个下午,一日就这样过完了。
晚上,江承烨抱着自家媳妇在后院里乘凉。
好不容易把儿子哄睡着了,这二人世界显得难得而美好。
“每日这样,你就不烦么。”江承烨把玩着她的头发,漫不经心的问。
宁慈轻轻叹了一口气:“早就烦了。”想了想,又问他:“颜一回来了吗?”
江承烨沉吟片刻:“从这里去东桥随随便便就是十日,稍微赶一些马不停蹄也要五日,一去一回,哪里有那么快。”
宁慈转了身子,窝到了江承烨的怀里:“你说会不会是我想多了?”
江承烨笑了笑:“这件事情错中复杂,多想一些也是应该。”他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眼中泛着笑意:“你说,是不是该跟江言谈谈条件了?比如……如果赢了就立马成亲。”
宁慈的回应是“呸”了他一声。
两个小夫妻在庭院里二人世界,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轻咳。
宁慈和江承烨同时回过头,就见宁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院子里。
“父亲。”宁慈飞快的站起来,将自己的衣裳理好。江承烨则是不紧不慢的起身,伸手虚扶住宁慈,微微点了点头:“父亲。”
宁王也知道这个时候来打扰小夫妻两个不合适,可是这些日子朝堂上甚少安宁,他身为宁王府的当家人,终究还是不能再坐视不理。
“我知道您过来是为了什么,但是请您不要逼我夫人做任何事情。”在宁王开口以前,江承烨已经一句话将他堵了回去。
“这不是逼她做,如果她当真将自己当作大周的人,这件事情根本就是义不容辞!”在宁王开口以前,一个厉声划破了宁静的院子,景王妃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这里,她站在宁王后头,大致也是一路跟过来。
她的衣着穿戴整齐,应当是还未睡下,趁着夜色过来,却没想到宁王也在这里。
景王妃出现的那一刻,宁慈和江承烨都带着些意外的对望一眼。
夜色深沉,夜里静悄悄的。房间的等却燃的通透明亮。
宁慈站在房间里,面前坐着的,是高贵雍容的景王妃。
江承烨和宁王都不在,这也算是宁慈真正意义上和景王妃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的处在一个密闭空间里。
而让宁慈有些意外的是,一片沉默之后,景王妃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一次恒罗人的挑衅,你必须迎战。”
在宁慈的认知里,景王妃绝不会是来劝她的那一拨人。
她们之间有些话已经挑明,她按着江言那头不答应,按理说只要再僵持一番,江承烨和江言之间就会多多少少生出些隙罅,景王妃既然知道江言很可能用二十年前的事情拿捏住江承烨,离间江承烨与宁王府,让宁王府失去这个依靠,她又怎么会来劝她去迎战,让江承烨和江言之间的僵持结束?
“王妃,有件事情虽然大家都能心照不宣,但是我还是想问个明白。”景王妃的出面让宁慈感到惊讶,更让她觉得,今晚也许是个不错的谈话机会。
景王妃对宁慈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可是她今日是下定了决心才过来,按压下对这个女人的一切反感,气氛一时间并没有变的剑拔弩张。
看出了王妃的默许,宁慈垂了垂眼,然后问她:“您现在一味的去呵护江承恒,只是想让她做你以后的靠山吗?”
王妃皱着眉头看了看宁慈,宁慈不闪不避的回望她。
良久,王妃轻声一笑:“宁慈,我们之间还没有到了可以谈这些话的关系。本王妃今日过来,只是希望你能应下那恒罗人的挑衅。我不想拿什么王府的身份强加到你身上,因为即便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觉得你配做王府的人。可是这件事情,即便只是随意一个大周的子民,都会义不容辞。”
见宁慈不说话,景王妃缓缓站起身朝她走了两步:“如果你以为我和那群人一样是来低声下气的求你,你就错了。你为我看不出来,承烨当初答应去战场,并非是存着什么为了王府为了大周的心思吗?”
她兀自笑了笑:“我一直以为这个孩子没有心,不懂得怎么去回应旁人对他的好。可是现在,我觉得我可能错了。也是到现在我才知道,当初我自以为能凭借母亲的身份依靠他,真是一个极其可笑的想法。”
景王妃顿了一顿,带着不含任何情感甚至愤怒或者厌恶的平淡延伸看了一眼宁慈:“你说得对,我现在不会再想着依靠承烨。即便我是他的亲生母亲,我们也只有亲生母子的关系,而没有母子的感情。承恒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他才是我以后的依靠。可是这件事情,和我今日要和你说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关系。”
宁慈一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景王妃的一言一行,可是越看,她的眉头就越是深锁。
就这样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宁慈从房间里出来了。
她回到江承烨的院子时,宁王也在和江承烨聊着什么。暗淡的月光下,宁王的侧脸带着化不开的愁绪,他犹豫几番,抬手拍了拍江承烨的肩膀。
看到宁慈回来,宁王冲她笑了笑,负着手离开了。
江承烨见到宁慈,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母亲没有为难你吧?”
宁慈摇摇头:“父亲和你说了些什么?”
江承烨的眸子暗了暗,他轻笑一声:“没什么,我原以为他会跟我提让你迎战的事情,却没想到他说起了过去的事情……”
宁慈挽着他往房间里走:“是……赔罪吗?”
江承烨的步子微微一滞,他冲着宁慈笑了笑,声音中的暗哑带着让她心疼的无奈,他说:“宁慈,我到今日才越发的觉得,也许他们对我,永远都是歉疚多过对一个儿子的疼爱。好像除了歉疚,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宁慈心中一痛,伸手握住他的手:“承烨,男子汉大丈夫,不要胡思乱想。没有这种事。”
两个人回了房间,好在小鱼儿睡的熟,这么久也没有醒过来要娘亲。江承烨不放心,在宁慈为他准备热水的时候拉着她又问了一遍:“母亲到底有没有问那你?”
下人把热水桶搬了进来,还打了热乎乎的洗澡水。宁慈撩起袖子试了试水温,没有回答江承烨。
江承烨把她拉到身边:“她对你说了些什么?”
宁慈垂着眼,面对江承烨时,她缓缓抬眼:“承烨,有些事情,我们可能都想错了……”
随着天气越发的炎热,虫鸣鸟叫声渐渐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即便已经是深夜,也不乏那三三两两的吱吱喳喳将夜的宁静打破。
五日后的宴会,是为两国友好邦交而设,那一头,光禄寺连同尚食局就宴会的所有事宜忙的不可开交。这一头,江言为终于肯露面的两个人感到好气又好笑。
“这件事情一结束,就请皇上赐婚,让我二人早日完婚。”诺大的御书房里,当着众多人的面,江承烨毫不客气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杨丞相皱眉:“世子,如今大周的声名在外,世子如何能以一己私欲来令皇上妥协?”
江承烨冷眼看一眼杨丞相,淡淡道:“难道是丞相觉得承烨没有请求让皇上将府上的婚礼和本世子的一起办吗?”
杨丞相脸色一沉,想到到了现在还在家中要死要活的女儿,他便气不打一处来。
“好了。”江言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不动声色的看了宁慈一眼,可是宁慈只是站在江承烨身侧地垂着眼,看不到她的表情。
江言轻叹一声:“你二人的婚礼本就该办了,既然你提出了,那朕就给你这个特许,只要这件事情过了,你们二人的婚事,朕保证让你们满意。”
江承烨牵着宁慈的手,暗暗地用力道捏了捏她的手,宁慈笑了笑,回捏他。
江言将这小小的动作收入眼中,只想冷笑。
他们真的当彼此以外的人都是死人吗?
好在,五日后的宴会,总算是有了后招。
恒罗的使者被江言专程安排在皇城之外的驿馆中,是专程招待这些来使。既然宁慈已经答应下来,有些话江言务必要和她说清楚。
“这个女人气焰嚣张,却也是有本事的人,之前尚食局中的御厨与她斗食,却不料她是个精通厨艺之人,宁慈,这一次说不定你当真是遇到对手了。”
据江言介绍,这个来自恒罗的厨娘叫做暮落,据说是恒罗以为大厨的弟子,如今也算是初出茅庐,恒罗这次前来进宫朝拜,也是听闻了大周三年一次的甄选消息,只怕是故意将这个女厨带来,打仗他们输了,武斗算是不如了,只怕这厨艺之争,是他们想要在文斗上找回一些面子。
“他们白日里都会在宫中走动,朕已经派了人招待,你们一路走出去,兴许还会碰到。”江言除了招待来使和甄选的事情,每日也会有很多国家大事,的确是忙的抽不开身,末了他似乎想到什么,有些无奈。
“你说这恒罗人狡诈,却也不是什么偷偷摸摸。他打着切磋的名号,三局两胜,如今看来根本就是一早就针对你,却在第一局败了我宫中的御厨,为自己捞了一成获胜的机会,剩下的两局她指定和你比,你若是再输一次,我们大周可就丢了颜面了。”
宁慈笑了笑:“这有什么好怕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文斗上输了,大不了再让我夫君去打他们一回!”宁慈冲身边的江承烨眨眨眼,江承烨笑着摇摇头,不搭理他。
江言已经受不了他们两个这样旁若无人的秀恩爱,郑重道:“你们走吧,宫宴那一日群臣百官,家属女眷都会到场,到时候你可莫要让朕失望了。”
从御书房出来没多久,就这的是冤家路窄,好的不灵坏的灵了。
一群身着窄袖短裙的在江言安排的礼官的带领下,正在御花园中游玩,为首的男人趾高气昂,言行举止上倒没有什么逾越之处,可是整个人看起来就给人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
一行有许多人,除了为首的那个给人画风不爽的男人,后面还随着一个年轻女子以及一个颇为年老的婆子,在后面就是一些普通的侍从,宁慈和江承烨都认出了里面那几个当日在汴京百味楼前的恒罗人。
礼官似乎正在为他们讲解这御花园中的一草一木,期间又讲到了所有的工匠对设计时候的心思和用意,总而言之就是让所有听过的人都知道这大周皇宫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浓浓的厚重感。
一行人走过来,自然就和江承烨他们打了照面。
宁慈的目光与那个年轻女子的目光不期然的撞上。
有那么一瞬间,宁慈有些错愕。
可是那人的目光很快就移开。
礼官姿态恭敬的分别为两边做了引荐。后面几个人认得江承烨也认得宁慈,听到礼官的介绍,大大咧咧的开口,话是对着那个年轻女人说的:“暮落,你可看好了,这位姑娘就是大周那位了不得的厨娘,后面的大周宫宴,你可别让我们失望啊!”
年轻的女人果然和宁慈猜测的一样,就是那个恒罗的女厨,她的头发在身后编成了辫子,头上罩着头巾,似乎是因为他们恒罗的习俗,她和那个婆子都遮着面,可是从那双露出来的眼睛里,宁慈看得出来,她应当是个姿色平平的人,也给人一种神秘感。
男人的吆喝声后,暮落只是浅浅一笑,对着江承烨和宁慈点了点头。宁慈和江承烨跟他们自然是没什么话说,既然有礼官带着,他们便让开了一条路,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算是一个待客的态度。
当日在百味楼前这对夫妇还耀武扬威的,今日却这么顺从,那个恒罗男人哼了一声,似乎是被为首的男人瞪了一眼,他的气焰倒是消下去一些,两方一时间都没了什么话,就这样错开,继续各自前行。
可是走了一段路,宁慈忽然停下步子,江承烨看着宁慈,宁慈则是回过头看那一群已经走过的恒罗人。
“走吧。”江承烨牵着她的手把她往自己这边带了带:“颜一也该回来了。”
和恒罗人的照面只打了一次,转眼间便到了宫宴这一日。
大周和恒罗打了三年,在江承烨的穷追猛打下终于彻底投降,所以这一日的宴会,算是来之不易。江言设下的宫宴要开一整天,到了晚上还会有焰火,群臣百官,家属女眷都会到场,一起登楼观焰火。
而这一日,更是恒罗的暮落要挑战宁慈三局中剩下的两局的日子。
这日一大早,江承烨便为妻子和儿子准备了衣裳和早饭。如今的江承烨,已经能不靠儿子和媳妇的指点熬出一手好粥,但是种类有限,熬的最好的莫过于鱼片粥。小鱼儿很是雀跃的任由父母为他穿上小衣裳,漱口之后再去吃香喷喷的鱼片粥。
忙完了儿子,江承烨亲自拉着宁慈要为她穿衣裳。宁慈推拒不开,只能苦笑不得的任由他摆布。
今日是个大日子,只要顺利度过近日,他就可以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婚礼,自此所有人都会知道她是他的妻子。只是穿衣服的时候碰到他的右手,江承烨还是多问了一句:“如今真的不会再痛了吗?”
宁慈自己把手臂钻进了袖子里,摇摇头:“你就放心吧,真的已经没事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的确不怎么再抽痛,整个人好像也好多了。江承烨让她去梳洗,也为她准备好了鱼片粥。
今日的宫宴规模宏大,宁王和王妃自然都会前往。
自从上一次王妃来劝过宁慈之后,两个人之间出现了一种十分奇妙的关系。即便景王妃依旧如同从前那般看不上她,更说不上有什么好话,但是事关大周荣辱,很多地方她竟然不再那么与她针锋相对。
王府的马车有好几辆,但是都要从侧门驾出来,江承烨和宁慈出门的时候,宁王也整装待发,而另一头,是带着江承恒的景王妃。
明明是一家人,却分了三波走出来。
封千味真不愧是个有本事的老头子,一个多月的扎针和药疗,江承恒现在虽然说不上和以前一样能舞刀弄枪,但是在赵云华的搀扶下,竟然也能走的平平稳稳。
“看来大哥的腿脚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江承恒比江承烨大上一些,宁慈叫一声大哥,已经是极其和气。
江承恒虽然和江承烨貌合神离,但是真正相处起来却一直十分的和气,听到宁慈这么说,江承恒浅浅一笑:“弟妹的手也好的差不多了吧?上一次弟妹与江南代表的食局,我没能前往,今日这样恢宏的场面,我是不好再错过了。”
江承烨看着江承恒的腿,不言不语。
一旁的景王妃冷冷的打断了这毫无必要的寒暄:“马车来了,都走吧。”
那一边,王府的马车果然已经驾了过来。
“你们先走。”景王妃瞟了一眼宁慈和江承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辆马车是最稳最快的。
宁慈也不和她客气,和江承烨上了马车。
这之后,宁王和王妃等人分别乘坐了两辆马车进宫。
江承烨他们的马车是颜一驾的,宁慈忍不住为颜一叹息:“这段日子可真是苦了他了,东奔西走的。”然后在江承烨这个小醋坛子发作之前又转换了话题:“你说,云霄川真的会选在今天动手?会不会太快了?”
江承烨目光深沉的看着前方,淡淡道:“如果快,他就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把所有人聚到了一起。你想想,如果他不动手,他为什么要这么早的让这些身份危险的人曝光于人前?”
宁慈想了想,点点头:“这么说,你都安排好了?”
江承烨笑了笑:“何须我安排?有的是人想要弄死他,我们只需要通风报信一声,作壁上观就好了。”
宁慈忽然觉得有些刺激:“他动手也好,只要他动了手,我们也能早些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做完!”
江承烨深深的看了宁慈一眼:“等到这些事情结束,我们就成亲。”
一旁的小鱼儿听到“成亲”两个字,眼珠子滴流滴流的转,看的小夫妻两个心里都化成了一片水,将他抱到了中间逗乐。
因着宫宴的排场极大,所以马车都是到了外围便要停下,所有人都是跟着宫女太监们去到等候的宫殿里面,各自叙旧,等到了时辰开宴之时,才一同前往大殿,按照品阶地位依次落座。文武百官皇亲国戚都是在长生殿中等候,而在去到长生殿的途中,须得经过一大片花园。
宁慈他们一早就约好了江旭阳他们,刘敏鸢仿佛能嗅到他们的味道一般,这一边才刚刚聚齐,她便花蝴蝶一般的翩翩而至:“呀,你们都到了!”然后她眼珠子转转,目光落在了江旭阳身后的两个侍女身上,整个人一乐:“你们怎么也来了!”
吉祥和章岚都窘迫的不行,元宝和丫丫几个被江旭阳一起带了进来,她们自然就只能做侍女的打扮。吉祥显然对这身打扮感到不自在:“宁慈,你叫我们来做啥,我们又不懂,要是给你们添什么麻烦该咋办啊!”
江旭阳心太宽:“这有什么,今儿个这里热闹,我可是答应了他们不能让你们少一根汗毛,我这一不在家,你们要是有个闪失我可赔不起,再说了,今日宫中这么多人,守卫也会比平常眼里许多倍,你们只管放心,上回宁慈和那个李三比赛你们不是没见着么,这次跟着本王爷,保管让你们呆一个最好的角落!”
刘敏鸢难得的没有和他顶嘴,笑嘻嘻的帮忙照顾元宝他们,当作了自己的弟妹一起带进宫。
就在门口耽误的这会儿功夫,宁王他们的马车已经到了。
江承恒和景王妃走在一起,进到宫门里面,景王妃看到还在这里毫无紧迫感的宁慈,终是皱了皱眉头:“你怎的还在这里?”
宁慈颔首一笑:“我们这就进去。”
说着,一行人就跟着景王妃他们后面往里头走。
刘敏鸢跟在后头吐了吐舌头,戳了戳宁慈,压低了声音:“你整日就这么和她对着?”
宁慈笑了笑:“这已经很不错了。”
刘敏鸢舒了一口气:“还好我没有这样的婆婆。”
一旁的江旭阳斜睨她一眼,哼哼着不说话。
穿过花园的时候,周围的人变得多了起来,也就热闹了起来,皇亲国戚都在长生殿,而外戚外客和寒门小官则是去拂煦殿候着,如果说两者有什么相同,那大概是会经过同一片花园。
江承烨他们走在王妃的后面,而前方不远处,恒罗的一众使者也走出现在视野中,唯有不同的是,两拨人的去向并不同。
恒罗使者依旧如同上次见到的一样,为首的男人大致就是能将恒罗大部分统一起来的国主,那与生俱来的孤高也就奇怪了,他身边的暮落今日穿了一身鲜绿色的裙衫,裤脚收起,裤腿呈灯笼装的宽大松活,上身的小衣在严密的包裹下还是露出了一截盈盈一握的腰身,要身上挂着金饰腰环,整个人竟是说不出的闪耀动人,同色的头巾长长垂下,撩起了一边将大半张脸遮住,只是那一双无波无澜的眸子依旧没什么情绪。
就在这时候,斜里忽然冲出一群小家伙们,那小家伙们身后跟着行色匆忙的宫女和一众带刀侍卫。
“三皇子!您慢点!慢点!”
“二公主!我的小祖宗,您跑慢点!”
大致是今日太过特别,连小皇子小公主们都来凑热闹。可就在小宫女们要追过来的时候,三皇子忽然坏坏一笑,把手里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长串鞭炮用火折子点燃了,就这么甩了出去!
噼里啪啦的炸声轰然响起,惊扰了前方一片人。
同一时间,恒罗那一队列后面的侍从纷纷面露凶相的上前护主,跟在皇子公主后面的侍卫门本能的担心主子们被这群人吓到,抽出了佩刀!
整个花园的氛围忽然被推向了一个制高点。而一直站在景王妃身边的江承恒忽然身子一僵,景王妃赶紧扶住了他:“怎么了?”
江承恒脸色有些煞白,他摇摇头:“没有,可能是站得有些久了,有些抽痛。”
景王妃面露忧色:“那赶紧进去吧。”
江承恒点点头,可是目光还是不由得望向那一头的纷乱。
就在恒罗的守卫和皇子们的带刀侍卫快要冲撞上的时候,江旭阳沉着脸站了出去,在外人面前,他还是很能唬人的。
“一场误会!”江旭阳安抚了两边,对着那几个顽劣的皇子公主河池了几句。皇子公主对着这个不靠谱的皇叔做了个鬼脸,笑呵呵的跑掉了。
江承烨和宁慈一直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远处平和下来的场面和那一群恒罗人,对视了一眼。
“刚才……”
江承烨点点头:“我们进去。”
一场小小的风波就这样过去,似乎没什么人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而这一边宁慈和江承烨进到长生殿后,立马就有不少官员女眷上前来,为今日与恒罗人的彼时打探情况。
江承烨在这方面一直都是简单的冷暴着,宁慈和小鱼儿都不是喜欢这一套的,最后,在江承烨的脸色之下,大家都知情识趣的不敢上前再搭讪。
宁慈到一旁安静的地方休息,章岚和吉祥跟着过来了。
两个人自从到了汴京就见到了好多新奇好玩的事情,如今第一次进皇宫,难免对这些金碧辉煌的宫殿看的晃了眼。
宁慈看了一眼周遭的人,对章岚和吉祥说:“大姐,阿岚。其实今日,是我拜托六王爷把你们两个一起接进来,我有件事情,想让你们帮帮忙。”
吉祥和章岚脸色一正。章岚有些不解:“我和吉祥什么都不会,能帮你什么忙?”
宁慈笑了笑:“可以的,这件事情,只有你们能帮得上忙!”
江承烨和江旭阳站在一段距离之外,江承烨看着正和吉祥他们咬耳朵的宁慈,对江旭阳道:“今日宫中的守卫是谁负责?”
江旭阳摇摇头:“你知道我从不负责这些,不过应当是都用上了,你看到景家那几个人没有,想必也有他们的人。要知道,今日的宫宴不只是群臣女眷什么的,甄选的事情都还没玩,宫里可还储着一堆人呐!”
江承烨目光再一转,就看到了站在那里与其他女眷说话的景王妃,再一扫,竟不见了江承恒。
“你在看什么?”江旭阳在他面前挥挥手。
江承烨收回目光:“没什么。”
光禄寺不愧是办惯了宫宴的,今日的宫宴实在是华丽恢弘,无论是花卉布景还是桌椅坐垫,都是精心挑选过的,到了开宴之时,守在殿门口的太监吆喝一声,原本空空荡荡的正殿渐渐的就被人填满了。
江言今日的龙袍格外的明亮灿烂,坐在那龙柱撑起的九层高台上时,真正的让人看到了真龙天子的贵气。太后和皇后分别在两侧落座,依次下来的,便是嫔妃。整个正殿因为这次宫宴的原因,已经坐满了人,实在没有身份没有地位却有参加资格的人,则是一路被安排到了殿外的坐席。
宁王府一家作为皇亲国戚,自然是考前的位置,好巧不巧,正好与对面作为外国来使的恒罗使者对了起来。
江言身边的太监代为说了几句话,无非又是国泰民安皇恩昭昭的话语,又或者是今次一聚实属难得的话,再或者就是宣布开宴的话。
而这厢话音刚落,那一边的恒罗使者已经按耐不住。暮落今日是卯足了劲的要来较量,她起身时,身上的首饰丁零当啷的响着,目光望向宁慈这一边,分明是平平的长相,声音却悠扬婉转的十分好听:“大周皇上,您可还记得与我们那三局两胜的比试吗?”
江言八风不动的坐在龙椅上,颔首一笑:“自然是记得的,只是今日乃是宫宴,即使要比试,为何不让大家用完膳再慢慢助兴?”
江言用了“助兴”二字,显然是将这次的比试渺小化,可是幕落不是他的臣子,买不了他的账:“如今尚未开宴,归国为求东道主之仪,曾承诺过比试可以由我们来定,可如今又为何要推三阻四?莫非是想要就此揭过?”
“看来这位幕落姑娘心心念念想要一较高下。”安静无声的大殿,暮落的话音刚落,宁慈的声音接踵响起。
如果说暮落的这一身鲜艳打扮让她看起来至少是灵动的,那么宁慈一身华服缓缓起身,带起来的,则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贵气和当仁不让的霸气。
暮落遮着面,轻笑一声:“大周皇上,您也看到了,你们大周的这位厨娘似乎也迫不及待了。您真的还要再继续推脱吗?”
这件事情一直卡着,江言也不舒畅,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就不再坚持,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全当作是开宴之前的节目吧。幕落姑娘,你三番五次的要和我大周的这位世子妃比试,今日朕便满足你。”
暮落笑了起来,她落落大方的走出了自己的位置,当着整个大周的文武百官道:“三局两胜,我们已经在食局上胜了,你们大周的菜色,我已经没兴趣去比了,这位世子妃,你有没有兴趣和我比一比别的!?”
宁慈理了理衣袖:“你想比什么?”
暮落转了个圈,面向了江言:“我这个人喜欢从一而终,皇上也说了是要助兴,既然第一句已经比了食物,第二句,暮落想要请大家喝酒。”
酒?!
这可真是可笑了,分明是厨娘,为何要比酒?
江言皱了皱眉:“幕落姑娘,你们都是厨艺高超之人,难道不应当在厨艺上切磋?若是要比酒,应当是朕的司酝司来与姑娘切磋了。”
暮落笑的灿烂:“皇上,您这就错了,真正的好厨子,不是一顿饭一道菜就能证明好坏。想必宁姑娘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不是将人喂饱了就是厨子,这样,人和猪有什么不同?什么样的食物要配什么样的酒,要饮什么样的茶,什么样的食物哪里好,哪里糟,都不只是闷在那厨房里头就能懂得的,真正囊括了所有,懂得所有的厨子,才是真正的第一。”
宁慈已经不想和她罗嗦了:“幕落姑娘不必多说,开始吧。”
暮落看了宁慈一眼,转而对恒罗那一桌点点头。
恒罗的国主拍拍手,下一刻,就有与暮落穿着同样款式的粉色衣裙的姑娘门鱼贯而入,且每个人手上都端着一壶酒。
暮落手中也端上了一壶酒来,她手中捏着一只酒杯,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上一局暮落做了佛手金卷,这一次,幕落请大家喝一杯酒,这杯酒叫做‘佛手酒’,佛手味苦含辛,气味芳香,有醒脾开胃、疏隔化滞、顺气宽胸、疏肝解郁,以佛手泡成的酒,更是活血理气,舒脾和肝。”
话音刚落,一阵恢宏华丽的舞曲在大殿上奏起,暮落万粉丛中一抹绿,格外的眨眼鲜丽。这一舞曲排的十分之精妙,动作姿势大胆而妩媚,粉色的少女们在舞动中分散开来,妖娆的身姿折成各种姿势,为座上的人斟酒。一瞬间将所有的人都看愣了,那些女眷在一旁的纷纷都厉起了目光,奈何大庭广众的,都不好发作。
连江旭阳都看直了眼睛,刘敏鸢和他隔着几个座位,就差上前来一酒壶敲了他的脑袋。可是很快的,江旭阳就皱起了眉头,他摸着下巴喃喃自语:“这舞蹈……好像在哪里看过啊……”
整个大殿中,脸色难看的,大概只有江承烨了。他自然是不会忘记,这一舞曲不是别的,而是他曾经和宁慈去镇上看过的怀欢舞!
可是他们怎么会怀欢舞?而且跳的很完整,甚至稍有改动。
江承烨记得,怀欢舞是宁慈想要放到不夜镇中的新东西,可是现在在大殿之上,怀欢舞俨然已经成了他们的东西!
暮落如蛇一般的灵活扭动,她莲步轻移,从江旭阳面前辗转到了江承烨面前,她看了一眼江承烨,动作做到了要为他倒酒。
江承烨抬手挡住了自己的酒杯:“不必,多谢。”
暮落没有多说什么,转而跳去了别处。
如果说前一刻宁慈还为这个舞蹈震惊的有些呆愣,等到幕落离开,她只剩下冷笑。
“好好的一曲迎战怀欢舞,被她们跳的这般不伦不类!”宁慈言简意赅,目光仍旧看着已经旋回了正中央的暮落。
怀欢舞是古时的一位奇女子为了城中抵御强敌的战士们做出的舞曲,不应当是这般妖娆妩媚,更多的应当是刚硬霸气,凌厉如风的气势。
一曲作罢,粉粉的身影纷纷回到了钟扬,拥蹙着暮落完成了这一套舞曲。
大殿中的人多数都是男人尝了那佛手酒。宁慈扫了一眼,即便是刘敏鸢那般爽朗的姑娘家,此刻也因为江旭阳那无法从姑娘身上移开的眼珠子而碰都不曾碰酒杯。
可那佛手酒虽味含辛苦,但气味芳香,是个好东西。
在一片雄性的叫好声中,暮落盛光大放,挑衅的看着宁慈。
这一下,大家都等着宁慈接招了。
宁慈低着头笑了笑:“看来这佛手酒的确是让各位赞不绝口,不知大家介不介意给宁慈两盏茶的时间?”
这舞跳的妖娆妩媚,举手投足斟酌饮用间都是美态,众人望向那庄重雍容的世子妃,一时间都不知道她该如何胜过这舞姿和酒香。
宁慈得了江言的允许,转身离了席。离开的时候,她带走了吉祥和章岚。
江承烨自然是带着儿子一起跟了过去。
宁慈出去的方向,是回王府。
“大姐,阿岚,我方才让你们办的事情,你们都办好了吗?”宁慈快速的问着,脚下的步子却没有停下。
吉祥和章岚的神色有些复杂,她们对视好几眼,然后犹犹豫豫的开口:“差、差不多了……”
大殿之上,从最初的耐心等候到了微微喧闹,江言无意冷场,宣布开席,于是乎御膳一份接着一份上了过来。
席间不少女眷对着自己的夫君为刚才的事情算账,刘敏鸢光是白眼就对着江旭阳翻了好多个。差不多都等到御膳都用了大半,众臣就开始窃窃私语了。
暮落一直没吃什么,她眼中有胜利者的笑容。
而就在这时,大殿上忽然响起击掌声,还未等大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又是一群女子鱼贯而入。敏感的女眷们以为宁慈也要故技重施做些狐媚子的举动,可定睛一看才发现,这根本都是穿戴妥帖的宫女!
这些宫女的手上都拿这个茶杯,大殿钟扬有很大一块空地,宫女们端着茶杯进来,动作迅速的将茶杯摆成了一个大大的太极八卦的形状。
就在大家还不懂这是在干什么的时候,已经换上一身纯白色的练功服的宁慈已经牵着一只小小的豆丁进来了。
两人的宁慈已经退去了那一身华贵,简简单单的白色丝绸练功服,仿佛一动一晃间都能带着那绸缎抖动,她一袭黑发束在身后,黑白映衬间仿佛最为清灵的仙子。而她身边的小鱼儿穿了一身黑色冰绸练功服,小小的发髻顶在头上,虽然板着小脸,但让人看着就心底融化——真是太漂亮的孩子了。
江承烨也已经回来了,目光仿佛黏在了那对母女身上一般,连他都猜不到,自己的妻子和儿子是要做什么。
身后也归位的吉祥和章岚恍然过来:“原来是这个……”
江承烨挑眉望向她们,方才宁慈神神秘秘的回去取东西,连吉祥她们的都没多说一句,这练功服也像是她从前就有的,却不知道她曾经这副打扮是做过什么。
宁慈牵着儿子施施然走到殿前:“让大家久候,是宁慈之过。方才幕落姑娘请大家喝了一杯佛手酒,可宁慈却觉得,再好的酒,终究是酒而非药,就好比再珍贵的药,有时候也是一种毒一般。中原有一句话,叫做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意思是大海能容纳无数江河水一样的胸襟宽广,以容纳和融合来形成超常大气,大周向来是礼仪之邦,更是遵循有容乃大的原则,只要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没有什么是不可容纳的,是以才有了商旅间穿梭不同国家,互通有无,共同繁荣的今天。幕落姑娘请大家喝酒,宁慈却觉得酒这个东西太过烈性,称不上有‘兼容’之性,更不符我大周宽容之心。其实在大周,比起喝酒之人,喝茶之人其实更多。既然幕落姑娘请大家喝了美人酒,如今大家酒足饭饱,宁慈便献丑,请大家尝一杯功夫茶。”
功夫茶?
此语一出,席间开始窃窃私语,这功夫茶是什么茶?
宁慈给外面的人打了个手势,很快就有人呈上了两只金壶。
这金壶可不一般,样子倒是和普通的茶壶无二,但奇就奇在,这金壶的壶嘴,竟比壶身要长得多。长长一根嘴杵了出来,十分的特别。
宁慈低着头看了看小鱼儿,小鱼儿仰起头冲她嘿嘿一笑。
母子二人转过身,宁慈拿起了那只装了茶水的金壶,小鱼儿则拿过了么有装茶水,只是供他玩乐的小长嘴壶。
这下连刘敏鸢都看明白过来了。她曾见过宁慈和小鱼儿一起练功夫茶,当真有趣极了!
这边已经就位,大殿之上涌进一些奏乐的乐师,还有一只鼓。
一声鼓响,咚的一声,仿佛能敲到人的心头,令心弦为之一振!
气势恢宏的乐曲响起,仿佛能在一瞬间将人带到了那血流成河的战场之上。四处都是金鸣厮杀,四处都是狼烟战火!又是一声擂鼓响,画面仿佛转换,陡然间成为了绝世高手的决斗场景,而大殿钟扬的女人,步履轻盈,沉重的金壶在她灵巧的一勾一带间,竟仿佛金色的兔子一般在她周身跳跃!
茶杯摆成的太极八卦图案仿佛已经印刻进了她的心中,一倾一到间,黑发如瀑,茶水细流,隔着远远的距离,犹如一抹染了色的天泉一般不偏不倚的倒进了茶杯中!
江言眼中的惊艳之色大盛,不远处的女人,柔若无骨,可一举一动间仿佛一套拳法般,让人觉得蕴含了无限的力量,而她身边的小鱼儿纯属娱乐一般,绕着宁慈身边翻滚逗乐,仿佛一只黑色的小老虎,抱着他的金壶咕噜咕噜。
如果说方才的女眷还因为自己家的男子看着那妖娆狐媚子而吃味,那么此时此刻,她们自己都已经陷入了那惊鸿舞姿之中。
不、不对,不应当称作是舞,正如它的名字一般,就像是一套带着舞姿的武学招式,丝毫没有狐媚之姿,更多的,是让人移不开眼球的动作。
那细长的壶嘴仿佛成了精一般,好像每一次倾倒都是随意随性,却精准无比!
最后一杯茶,宁慈在地面光洁的大殿弯腿跪下,因为冲力,她整个人都向前滑了几分,一个后仰,挂在手臂上的金壶,精准的对象了身后的那一杯茶!
最后一杯,斟满。
最后一声擂鼓,乐停。
整个大点有了一瞬的寂静。
笛声,擂鼓,舞姿,茶水,天衣无缝的配合在了一起,让人不自觉的就在脑中勾勒出了一幅幅壮丽而精彩的景象!
“好!”一个清亮的女声打破了殿上的安静。
也是这一声,将所有沉迷幻境中的人拉扯到了现实。
哪有什么战争,哪有什么决斗?不远处的,除了那灵动的女子和他不能更惹人疼爱的儿子,以及已经一杯不漏的斟满的茶水,还有什么?
刘敏鸢带头鼓起掌来,这一次,不只是男人,连女人都将一双手拍的啪啪作响!
这时候,又有宫女进来,将地上的茶杯一一拾起,丛江言开始,依次向下献茶。
“饮酒后不宜饮茶,不过这茶香大家倒是可以闻一闻。这茶是普洱茶,我的老家曾有过这样一句话‘早茶一盅,一天威风。午茶一盅,劳动轻松。晚茶一盅,提神去痛。一天三盅,雷打不动。’,且此茶老少皆宜,四季能饮,好处多多。是以,与其喝酒,不若喝茶。”宁慈望向暮落,眼中淡定的神色,是胜负已分的笃定。
“好!”江言大喝一声,他并未和很多酒,此刻茶香沁人心脾,他端起茶杯喝下一口,只觉得一阵阵暖流涌向体内。
刘敏鸢仿佛嫌不够似的,跳了出来:“各位可别瞧着轻松,谁有不服,尽管来试,若是你能第一次用着茶壶斟茶,动作潇洒还滴水不漏,我刘敏鸢叫他一声爹爹!”
“好大的口气!”恒罗的一个使者不服,上前伸出手来想要拿金壶。宁慈礼貌的让开,就见那使者力气打得很,拿起了金壶,对着自己的茶杯去倒,可是因为壶嘴太长,他需要隔得很开,又因为他力气太大,一个倾倒,茶水就像长了翅膀一般,直接越过了杯口,飞向了桌子后面的暮落。
“啊!”被滚烫的茶水浇到,暮落慌忙起身,可是就在她撩起袖子的那一瞬间,她的手腕上竟然有烧伤,狰狞的疤痕被近一些的人瞧见,隐隐传出了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
刘敏鸢得意极了,她端着自己的茶杯,就这样大大方方的发言:“酒能令人醉,可茶却令人无限回味,我宁愿做一个像一杯茶的女子,也不愿做那只凭一杯酒一个烈性一次冲动的狐媚女子!我以茶代酒,敬世子妃,多谢世子妃,让我们这些女子,见识到了不一样的茶芳!”
刘敏鸢的一席话,仿佛一把火,点燃了不少在座的女子。她们纷纷端起茶,或长或短的说上几句话,最后,连太后都喝下了喝杯茶。
茶酒之拼,胜负揭晓。
大周,扳回了一局。
宁慈笑着望向暮落:“不知姑娘还有什么赐教?”
两方平手,暮落已经将自己的手腕遮好,胸口因为急促的喘息而几个大的起伏,最后她望向宁慈,冷冷一笑:“东桥镇的何如意,大周的世子妃,真是不容小觑。”
暮落俨然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得意,可她眼中那奇怪的笑意却让宁慈觉得慎得慌。
“最后一局,我要和你比用刀。”
用刀……
宁慈垂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而她身后的江承烨亦是皱起了眉头。
暮落像江言提出了请求,希望他能命人送来和人同样大小的冰块。
她要比的,是刻刀,冰雕。
“宫中膳食讲究,仅仅只会做好食物远远不够,雕刻功夫不过是基本的东西,世子妃不会不敢迎战吧?”暮落笑着看宁慈,宁慈却没有答话。
一旁的刘敏鸢也不晓得是不是被这个讨厌的女人激住了,她再一次站了出来:“你这个女人,一定是故意的!宁慈的手有上,你又是跳舞又是雕刻,摆明了是冲着她的弱点来!”
可暮落哪里会受到这些不疼不烫的话的影响?她直勾勾的看着宁慈:“方才世子妃不是还做出了一副女儿当自强的模样么?现在就不敢迎战了?无妨,只要你认输,我不会为难你。”
已经有宫人运来了一大块寒冰,整个大殿似乎都因为这块寒冰而变得清亮了几分。
暮落回过神,从自己身边的布袋中拿出了一只卷布,一排滚开,上面都是大大小小的刀具,还有冰凿。
的确是,有备而来。
“好,我应了。”宁慈淡定的应下,却立马被一只温暖的手拉了回去。
江承烨担忧的看着她:“你的手才刚好,不是说过,不可使用过度吗!”
宁慈摇摇头:“无妨,我不会伤到自己,放心。”
放心?如何放心?这么大一块冰,凿下来她的手也该再废一次了!
幕落已经拿出了冰凿,她闭着眼在比她的人还高的冰块前占了片刻,旋即睁开眼,开始凿出一个形来。
与此同时,殿上被推出几个可以移动的路子,里面熬着的东西飘出了香香甜甜的味道,宁慈一挑眉:“果酱?”
暮落再一次将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她的动作十分快,力道精准,很快就让人看出了一个千手观音的雏形。
“看来她真的与你斗上了。”江承烨小声的说着,可是当他望向身边的宁慈时,却丝毫看不出她有任何担心。
其实从刚才的功夫茶开始,他就足够惊艳了。他从没有想过她竟然也会这些。
宁慈只是看了一会儿,砖头对江承烨道:“颜一在吗?”
江承烨点了点头。
宁慈倏而一笑:“让他帮我弄几样东西,顺便叫上尚食局的沈大人一起准备,他们的手艺我信得过。”
江承烨不知道她又要做什么,可是不能否认的是,他的好奇心和期待,比任何一个时刻都来的浓重。
暮落雕刻的,是千手观音,也别的是,每一只手她都将手掌雕的宽大,虽然不至于真的雕出一千只手,可是能有这样的雕工,已经是十足的本事。
看着这样精致得趣的雕刻,时间都不知不觉过的特别快,普通的冰雕都需要耗上很久,还要防止冰块化掉,所以暮落能在这么快雕出了千手观音的样子,那定然是练过无数次。
她的动作利落熟练,等到观音落成的那一刻,她将熬好的果酱一勺一勺的掂进了观音的手掌中,有趣的是,果酱进了观音的手掌中,很快就凝固成了果酱糕,因为冰的缘故,直接成了一道果酱冰糕!
暮落放下最后的刻刀时,手都在微微发抖,可是当她听到周围人的惊叹声时,调笑着望向宁慈:“世子妃,如何?”
有人去了观音手上的冰糕放进盘子里,冰糕的形状是手掌形,仍旧是从江言开始一一呈上,如今是春夏交替,天气还算不上十分炎热,但若是到了炎炎夏日,这必然是一道解暑佳肴!
“世子妃……你……”暮落的话还未说完,已经有人进来了。
为首的是尚食局的沈元辉沈大人,沈元辉对着江言微微一拜,解释道:“皇上,世子妃令我等准备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不知是否可以呈上。”
江言从刚才的功夫茶开始已经对宁慈格外刮目相看。他现在和江承烨一样,与其说担心什么比赛不比赛,他心中的期待要更多一些!
“开始吧!”江言允首,沈元辉立刻开始张罗。
千手观音的冰雕被移开至一边。一群人用了上来,竟然是以八抬大轿般的姿态抬进了一大块同样是人形大小,但是是横卧着的豆腐!
如此一来,大家明了了——世子妃,是要雕刻豆腐!?
而就在那一大块豆腐被放好后,外面转而又拿进来一个大大的木槽,将那一大块豆腐连着下面的底板放进了木槽中,紧接着注入清水,将将好漫过了豆腐。
紧接着,同样是一口大锅被推了进来,大家也懂了,看似是比雕刻,其实还是要做出一道菜来。不过这口大锅中不是果酱,而是十分鲜美的清汤。
颜一已经取来了江承烨亲自为宁慈打得那一套刀具。
宁慈拿过一把顺手的,和幕落一样,先是闭了闭眼,旋即睁开眼,脱了鞋袜,就那样进入了清水木槽中。
水、水中雕豆腐!?
周围一圈一圈的人都忍不住站了起来,就见宁慈一身轻飘的纱衣静静的沉入水中,她盘膝而坐,一双素手在水中格外的白净靓丽,雕刻时候,豆腐上的碎屑因为泡在水中的缘故,轻易地就飘开,缓缓下坠落在木槽底部。宁次就这样,不急不缓的雕刻,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天色都暗了下来,宁慈的睡佛也成了型。
睡佛,真的是睡佛!
栩栩如生,雕工精湛,最重要的是,豆腐柔软无比,极易掉坏,所以比冰雕要更为慎重,可宁慈就这样一下不停的将睡佛雕了出来。
最后一刀,睡佛成型。宁慈对着一旁的人点点头,整个人如同出水芙蓉般,叫人看呆了眼。
江承烨几乎是第一时间上前将她打横抱起,亲自为她擦拭干净,穿上鞋袜。
“你的衣裳都是湿的,快去换了。”江承烨给她披上了外衣,却担心她着凉。
“慢着,还有一步。”宁慈推开他,又走了回去。
已经有人进入水槽,将睡佛连同底板一起抬了起来,因为使力,木板上的豆腐睡佛微微的颤动着,四个人立马小心翼翼的把睡佛放到了早已准备好的木台上,借着,又有人拿进来许多小的木槽,就这样围绕着睡佛摆好。
宁慈走到睡佛边,忽然拿出一把刀,将睡佛的平放的那一只胳膊切了下来!
已近雕刻好的睡佛忽然就没了一只手臂,紧接着,宁慈走到砧板边,用大勺舀出一勺勺的清汤,浇在了那只手臂上,等到她觉得洗的差不多了,又挑出了一把菜刀,切起了那块豆腐。
可是……她不是普通的切……
笃笃笃笃的声音接连不断,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她、她竟然把豆腐切成了丝!
从前多是见到土豆丝肉丝,还是头一回见到豆腐丝!
这样的刀工,当真已经算得上顶级!
等到宁慈把一整只佛手切成了丝,便按分数用刀托起放进了佛身周围的木槽中。摆好之后,转身用大勺舀了清汤,一勺一勺的注入木槽中。
那一瞬间,如丝的豆腐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在那清澈鲜香的清汤中漂浮游动,每一根豆腐丝粗细一致,仿佛白了青丝的少女柔发。
“幕落姑娘,冰雕虽没,却有融化之时,且冰刃刺骨伤手,犹如一国之外的敌军。我大周的君主,心怀天下,对天下苍生,都是一颗慈悲之心。天下苍生都视若己出,好比这睡佛断掉的一只手。豆腐成丝,好比我大周千千万万的子民,我大周帝王,亦如这俯瞰世间的慈悲之佛。欲让子民安居乐业,不受敌军滋扰生事,我们的君主即可以有佛的慈悲,也可以有断臂护苍生的残忍和狠厉。”宁慈含笑看着脸色一点点白下去的暮落,让宫婢为每人呈上一碗。
清汤中的豆腐丝,鲜香入口,轻抿即化。
太后喝下了一碗,不急不缓道:“如今尚未到那炎炎夏日,这冰糕终究有些寒胃,这道鲜汤,哀家甚是喜欢。”
太后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群臣忽然不约而同的起身,跪拜行礼。
“吾皇恩泽绵延天下,英明丰功震慑海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前岁千千岁。”
恒罗的使者一个个都沉了脸,在江言的目光望过来的那一刻,终是起身,行了跪拜礼。
江言满意极了,他望向暮落:“你们,可满意?”
大殿之上,一时之间竟无人能有半句反驳。
前有尚食局打败江南黑马,如今有金銮殿群臣百官前为国争光,宁慈一时之间,当真是风华无双。
“啊啊啊啊!”刘敏鸢笑着冲向刚刚换好了衣裳出来的宁慈:“你都没瞧见,方才你气的那女人完全没有回口之力,有多少女眷钦佩你!还有啊,那千手观音在我们出来的时候都化得不成样子了!皇上还说要将你的睡佛存入冰库呢!”
宁慈湿着衣裳讲了那么一大通话,江承烨担心她受凉,这会儿马上就要开始放烟火,他其实不大想让她再搀和这些事情。
“大家都已经到御花园了,听说今日风向不好,改在御花园看烟花,我们快去吧!”刘敏鸢急不可待的拉着她就要走。
“慢着,那个暮落,现在在哪里?”宁慈拉住了刘敏鸢,忍不住去打听。
刘敏鸢歪歪脑袋:“管她呢,她现在是败军之将过街老鼠,还想给他们恒罗人讨回什么公道,简直是消化,我看这烟火她也不必看了!看了都闹心!”
刘敏鸢话音刚落,只闻得“砰”的一声,天空中忽然展出了一个大大的彩色火花,刘敏鸢兴奋得不行:“啊!开始了!”
“我们也过去吧。”宁慈转头对江承烨道。
“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江承烨还是不放心。
“不会,你就放心好了!”宁慈笑了笑。
江承烨终究还是同意了,两人去到御花园的时候,整片天空都是五彩斑斓。
宁慈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功臣,她与江承烨两个人,一个带领千军万马,以雷霆战略拿下了恒罗,一个蕙质兰心本事过人,让恒罗无碴可找。文斗武斗,他们两夫妻都拔得了头筹。
一旁有不少人见到他们,都纷纷送上祝词,江言可是答应过了,等这件事情完了,就会给他们赐婚。
宁慈看着这片天空,忽然有些恍惚,连同她身边的江承烨也是如此。
上一次他们分开之前,也是江承烨带着她看了那漫天的烟火,那一晚,是他们彼此都销魂蚀骨的一晚,可是也是那之后,他们便分开了。
这一分,就是三年。
宁慈觉得,时间好像过的特别快,一晃眼,她等到了他,还生下了小鱼儿,回首往事,真的有些沧海桑田的味道。
然而,就在宁慈的一个慌神间,吉祥匆匆忙忙的冲撞了过来,神色惊慌:“宁、宁慈……你看到小鱼儿了吗!?”
小鱼儿?宁慈和江承烨猛地一震,对啊,小鱼儿呢!?
刚才宁慈湿了衣裳,所以江承烨带着她去换衣裳,那个时候……他、他分明是将小鱼儿交给了吉祥她们代为看管!
吉祥已经快要哭了:“我……我也不知道,小鱼儿一贯是聪明的,这宫里还有那么多人认得他,方才元宝和丫丫他们也不知道咋了,哭着说肚子疼,王爷和刘姑娘也不在,我们才抱着孩子去茅房一会功夫,出来小鱼儿就不见了!这孩子一直很聪明,我以为他……”
吉祥的话还没说完,宁慈已经疯了一般的冲出去找小鱼儿,这番动静惊动了江言,江承烨看着已经跑远了的宁慈,对着江言简单的说了几句,转身冲出去找宁慈。
江言的脸色一沉,立马派出人一起帮忙找小鱼儿。
原本好好的赏烟火之夜,就这样乱了。
宁慈从听到小鱼儿不见了那一刻起,心里就跟着一颤,人也跟着猛地醒悟过来。
方才江承烨带她换衣裳时她还好奇过,云霄川今日应当会动手,如果他们猜测的没有错,动手的时间就该是放烟火的时候,可是看到烟火的那一刻,两个人都有些慌神,这一晃神,云霄产没有对江言动手,却是对小鱼儿下手!
她现在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一想到小鱼儿会被他们带走,宁慈就觉得眼前都是一片灰暗。
身后传来了江承烨的声音,宁慈正准备回应他,一只手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阴森而熟悉的女声在耳畔响起:“还想看到你儿子死的话,就叫一声挣扎一下试试。”
------题外话------
似的……泥萌没有看错……请了五天假的小安子……可素今天只发大结局(上)
小安子的结局比较猛,超过五万了哦,超过五万字的章节不给发呢,只能分上下章了哦
这两天有点超负荷,感觉结尾还有点需要修改,明天早上九点,泥萌就能看到大结局(下)惹……
从七月二十四到一月二十四,2014年到2015年,这是小安子好多个第一次发生的期间。
第一次写书,上架,写了一百万这种以前想也不敢想的分量……
第一次看到原来有介么可爱滴泥萌一路支持~
第一本就要酱紫结束惹,明天早上,最后的大结局!
大结局(上)
大结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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