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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记_分节阅读_364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帝都城的繁华热闹更胜往时,赵长卿出门都常遇到红眉毛绿眼睛的外族人,颇觉有趣。倒是听说夏文谋了外放的差使,不知何时举家去了外放之地。时光如此匆忙,顾不得凭吊昨天,今天便已既将过去。

    赵长卿收到李睿自海外带回的礼物,她与李睿交情平平,却也安心收了礼物,细问了过来送礼的妇人几句,给了丰厚的打赏,又托她们给李家诸人问好,便命她们出去了。凌氏想到李睿当初去边城时的种种,不禁又是一番感叹。

    待 帝都这一场盛事忙得差不多,已是秋风萧瑟的季节,偏生又出了一件哭笑不得的事。都是秦十二,这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小小年纪还学人吃酒,倒也不是在外处 吃,秦峥与宋家交好,秦十二是陪着宋荣吃酒,宋荣自从缷了实差,一直闲来无事,不外乎帮着太后闺女打理打理义塾,或是自己在家赏花观鸟、看戏听曲,这样的 人生,听着悠闲自在,过着实在无趣。宋荣的兴致便转到调理第三代子弟的身上,他还挺喜欢很会拍马屁一脸小奸臣相的秦十二,秦十二再精乖,也不能跟这千年老 狐狸的宋荣相比。宋荣坏啊,三两下的,秦十二不觉着如何,也没人劝他吃酒啊,他自己就给喝多了。喝多了,口无遮拦,便将他打算以后请赵婶婶做他峥叔媳妇的 心事说了出来。

    谁知道秦十二就这随口一说,外头便传得神乎其神,有鼻子有眼。连秦峥的父亲秦三老爷都忍不住问儿子,是不是瞧上了 赵夫人。若儿子有意,他去替儿子问一问赵家的意思也无妨的。儿子这妻孝也快过了。秦峥哭笑不得解释一番才算过关,转身狠罚秦十二诸多功课。秦十二自知闯了 祸,乖的跟兔子似的,连个屁都不敢放,乖乖认罚的同时,还忍不住替自己狡辩一句,“峥叔,赵婶婶人品好,性子好,做菜好,真的挺好……”

    秦峥道,“来,把这几个题目也一道做了。”

    秦十二终于闭嘴。

    赵长卿那里也是一团乱,凌氏倒是没啥意思,在帝都日久,秦峥的情况她是听说过的,有名的夏文才俊啊,比她闺女大几岁,但有出息啊。祖父做过礼部尚书,秦峥自己不过而立之年,已是一部侍郎,正三品的高官,比赵勇官职都高。

    再说秦峥的情况,秦十二是收养的,秦十二赵家都认识,挺懂事的孩子。

    凌氏还劝赵长卿,“你要愿意,家里没意见。”

    赵长卿连声道,“再没有的事,我与秦大人见都未见过几次,何况秦大人|妻|孝|未过,母亲,你可别在外头说这事,没的叫人笑话。”

    “我如何会在外头说,就是你们有意,也得秦家先来提前,女方可不能去倒贴,该端的架子还是要端起来的。”凌氏已经暗暗打算怎么办长女再婚的事了。

    赵长卿叹口气,觉着自己鸡同鸭讲。

    楚渝急惶惶的找到赵长卿,低声道,“你真是不要命,秦峥你也敢动。”

    赵长卿道,“你别胡说。”

    “我是来告诉你一声,别做傻事,那不是你能动的人。还有那个叫十三的小子,少理他,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

    “阿澈小名儿叫十二。”什么十三哪。

    “甭管十二十三,都少来往,待忙过这一阵,我与你好生说一说。”楚渝忙的脚不沾地,与赵长卿说这两句便走了。

    此事流传之广,宫里的宋太后都听说了,穆瑜还八卦的说,“听说秦侍郎气坏了,留了许多课业给阿澈做,阿澈说他脑袋都快做扁了。”

    宋太后微笑倾听,穆瑜道,“阿澈可能是挺想让赵夫人做他养母的,赵夫人为人也很不错。”还救过他妹妹呢。穆瑜道,“母亲,你说要不要我下旨赐婚好不好?”

    宋太后道,“赵夫人的姻缘不在秦家。”

    “难不成赵夫人另有心仪之人?”

    宋太后未答,问,“中秋节的赏赐,内务府都办妥了没?”

    穆瑜道,“折子已经递上来了。”

    宋太后道,“拿来我瞧瞧。”

    穆瑜道,“我想厚赐李睿。”

    “这是应当的。”

    李睿在海上数年归来,非但为朝廷带来不匪收益,关键是打开了一条海上通道,宋太后已命李睿与内阁筹备东南海上贸易司之事。

    这数年的海上生活,给俊美的青年添了几分岁月与大海的沧桑,李睿奉母去山上还愿,下山时经落梅泉边,听得一缕极清幽琴声随风传来,不禁赞道,“真是好琴好曲。”只不知是谁弹的琴。李睿放眼望去,竹林掩映中见一小小黑漆大门,不知是谁人家。

    李睿听这琴极是动听,道,“落梅泉的泉水最好,我去汲些来。”

    李母笑,“让小厮去就是了。”

    李睿笑,“他们哪里会取水,父亲说,要酿一坛好酒,必要亲力亲为才成。取水也是一个道理,落梅泉边景致也不错,娘,咱们一道过去瞧瞧。”

    李母盼子多年,如今儿子回来,只觉万愿皆了,又怎会不应,笑,“这也好。”

    亲随小厮机警过人,道,“不知大爷要汲泉水回家,也未带瓦罐瓷瓶。若大人允准,小的去近处借个器具来,无非明日小的再过来归还,亦是无碍的。”

    李睿笑,“不好你去,还是我去吧。”

    李睿敲开人家黑漆大门,不想竟是相熟人家,李睿一时未认出郑妙颖,毕竟彼时去边城,郑妙颖还是小小少女。郑妙颖先认出的李睿,笑道,“时久未见,李大人风采更胜昨昔。”

    李睿连忙还礼,“郑妹妹别来无恙。”

    郑妙颖笑笑,“李大哥是想借水罐么?”

    李睿忽觉脸上有些个不自在,轻咳一声,“听到琴声旷达于天际,不禁勾起我烹茶之意,想汲些泉水回家,又未带器物,惊扰了妹妹,罪过罪过。”

    李睿远航归来,朝中放他长假,他有空尽孝膝下,亦有空在这竹林清泉之畔,听琴烹茶,罪过罪过。

    中 秋前后,却是楚渝最忙的时候,不过,这大半年,他与赵长卿相处的很不错,楚渝觉着,他们两个或者能再进一步。反正那些有威胁的竞争对手娶亲的娶亲,外放的 外放,至于其他求亲的人,有楚渝把关,他就没见一个合适的,个个有缺点,不是这里不足,就是那里不佳,反正就两个字:不配。搞得现在没人敢给赵长卿说亲, 生怕被监察司楚大人摸底。

    中秋节时,官员诰命照例要进宫请安赴宴。

    在这一天的早朝,穆瑜宣布了蜀王案的 最终的判决,蜀王自是以谋逆之罪被赐死,接下来还有一大串关于蜀王案涉事官员的处置,以及蜀王诸子女的处置,最终蜀王府的王爵,穆瑜宽宏大量的表示,蜀王 十五公子品性安良,可堪王位,封穆十五为蜀安郡王。并未对蜀王一支赶尽杀绝,但根据自蜀中抄回来的东西,蜀王府元气大伤是肯定的,不要说恢复元气,哪怕想 恢复寻常宗室王爵的体面,也得要许多岁月了。

    这同时也标志着历时将近两年之久的蜀王谋逆案彻底结束,以后谁是谁非,端看后人评说了。

    宋太后祟尚简朴,晚间的宴会隆重却不奢华,晚宴后,诸诰命告退。

    楚夫人依旧是老迈的样子,出宫里对赵长卿微笑致意,轻声道,“多谢你。“

    赵长卿不解,楚夫人感慨,“我已经很久没见阿渝开心过了。”世间至悲至痛之事,她已尝过。世间的繁华与清冷,她也经过了。转眼已是大半辈子,对镜时,发已斑白,人已老迈。人生至孤独至寂寞,身为一个母亲,她也只是想找一个能令儿子展颜的人罢了。

    赵长卿忙道,“夫人,您莫误会。”

    楚夫人微微一笑,与赵长卿告辞。

    楚渝再来求亲是意料之中的事,赵长卿却有几分犹豫不决,苏先生笑,“未虑胜,先虑败。”

    “没这么夸大。”也只有对着苏先生,赵长卿方愿吐露心事,她道,“我就是觉着,似乎不是以前的感觉了。第一次定亲的时候,虽然是被算计的,那种喜悦的感觉,我至今犹记得,现在只觉心酸。”

    苏 先生不以为怪,道,“彼时你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头顶的天空就边城那么大,楚渝之于你,优秀的令你难以想像,这种就仿佛一个穷人出门捡个金元宝。 如今你该见的也见识过了,如楚渝这样的人,帝都并不罕见,你自身已不缺银钱,就是出门捡个金元宝,或者会让你忆起先时穷困时的日子,自然心酸。”

    赵 长卿轻轻叹口气,苏先生道,“这有什么好发愁的,男人么,也就这么回事儿。喜欢就应下,不喜欢就算了,以后找更好的。担心也不必,楚渝再敢算计你,你只管 弄死他。就算以后他倒灶,大难临头各自飞就是,像穆十五,小小庶子,卖爹卖得一把好手,到头上还弄了个王爵做。怕什么?没什么好怕的。”只有那些未经世事 的小女孩儿才会觉着怕,如赵长卿,本身已够强悍,完全无需担心。

    “先生,当初你怎么就嫁给阿白的父亲了呢?”

    “第一个嫁的男人聪明太过,后来我就想嫁个笨些的,好驾驭,不料笨的太笨,也不大好。在一起两年多就翻脸了,我从他寨子里出来才发现有了阿白。”苏先生道,“后来觉着,男人也就这么回事,便没再嫁了。”

    赵长卿买的院子就在隔壁,她与苏先生是邻居,有时想出来清静几日,便打着与苏先生交流学问的名头来这院子住几日,一应东西都是全的。

    月光如洗,赵长卿命永福取来笛子,赵长卿一见是紫玉青云,不禁问,“怎么把它拿来了?”

    永福道,“红儿收拾着带来的。”

    赵长卿险忘了身边的奸细小侍女。

    紫玉青云便紫玉青云吧。

    这把笛子赵长卿用得少,不仅是因为它的珍贵,其实以往赵长卿根本不知道这笛子的价值,只是,先时她每次看到这笛子都会想起楚渝,进而伤感,便将此笛密密的收藏起来,鲜有再用。

    如今再见此笛,赵长卿心下一叹,横在唇角,静静的吹起一曲。

    这 曲子只是赵长卿随意吹奏,赵长卿最不喜《祝青云》,不知不觉间,偏生就吹了一曲《祝青云》。那样欢快的的曲调,真似她此生懵懵懂懂的少女时期,哪怕被算 计,那一段日子,仍是欢喜的令人心脏发酸的岁月。而后楚家出事,赵长卿的曲调跟着一变,极致的尖锐与绝望,夜空中的月华似乎也跟着一黯。

    或许是这夜晚太过安静,赵长卿忘情的吹着笛子,太阴星高悬夜空,亮的出奇,赵长卿手中的紫玉青云似乎染上一层淡淡月华之光,她的魂魄似乎也伴着哀伤的笛曲穿梭在命运的光阴之中。

    是谁?

    是谁在哭,是谁在怨诉?

    床间形容枯槁的少妇已然奄奄一息,却陡然尖声道,“母亲!若我死了都不能叫你们开怀,实在不知要如何才能令你们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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