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父子两人均顺利化神、大道可期之事,却因为这一次的经历,更加炽热地烧灼着秦肃的内心。
当上了道宗掌门又如何?享受世人敬仰又如何?他只有元婴修为,连化神的门槛都摸不到,千百年以后,依然要像历代掌门一样陨落,尘归尘,土归土,最多只是在道宗记载历史的玉简之上留下一个名字,寥寥数语道尽一生。
时间一长,还有几个人能记得他?
方回和聂明渊却不同,他们还能继续修炼,寿元绵长,或许有一日,终能突破化神,进入更高的层次,甚至破碎虚空,飞升而去,享受永生的乐趣。
他不择手段追求权位名利,享受高高在上万人追捧,却忽视修为的提升,难道做错了吗?
他穷尽一生所求,真的错了吗?
还有……还有他的肚子,以及那该死的系统,缘何同样是活着,他就不能像旁人那样顺顺利利,弱小时受人欺凌,好不容易强大起来,却天降横祸?
他看不透,他真的看不透!
他想要仰天长啸,问问这天道,为何要这样对他,人活在这世间,难道真要分个三六九等?有些人是天道上赶着赏饭吃,有些人却费尽心力,依然要受尽搓磨。
然而虚影之身,连个声音也发不出来,秦肃心中的滔天怒火一时间达到了顶峰,仿佛要冲破某种枷锁,冲天而上!
下一刻,他便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是虚影之身,也离开了叠加阵法,出现在一棵树干粗|壮、树冠遮天蔽日的大榕树之下,身体的疼痛也再次回归。
他听见一个苍老却又仿佛在哪里听过的声音问道:“秦肃,你后悔了吗?”
第53章 不
后悔……
后悔吗?
秦肃不知道自己后不后悔,也来不及考虑自己是不是后悔,他只知道自己的肚子很疼,一阵一阵,钻心似的疼,疼得他只想抱着肚子在地上翻滚。
好在他还记得自己如今所处的地方,也还记得再狼狈,也要维持自己掌门的威严。
身上的法袍早已被原先那些无法痊愈的伤口中流出来的鲜血浸湿,如今伤口开始痊愈,衣袍上一块一块的血迹却去不掉了。
然而所有这些伤口的疼痛感加起来,都比不上他肚子里的痛。
疼得实在站不住,只得往树干那儿挪动两步,让后背抵着树干,这才支撑着他继续站着,掩在宽大袍袖中的手悄悄摸了摸高高隆起的肚腹。
此处已不复原先的柔软模样,反而变得又紧又硬。
秦肃脑中哄的一声炸响,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晕眩,筋脉中的灵力疯狂地从四面八方涌入大腹中。
他闭着眸子,仰头靠着树干,微张着嘴,仿佛溺水之人一样急促地喘息,仿佛这样就能缓解自己身体的不适一样。
许是这样做真的起了效用,又许是心理作用,他感觉自己的状态仿佛真的好转了些,找回了声音,说的也不是后不后悔的事儿,而是声音暗哑地道:“尊驾定是我宗古榕神树了。”
那苍老的声音叹了口气道:“你不要命似的闯进来,又有何所求?”
又?
在秦肃的记忆中,他从前并没有来过此处,这树灵口中何来一个“又”字?
然而此时秦肃也没有功夫再去纠结这些,他有一种预感,自己的事情再不说,恐怕就要来不及了,于是便道:“听闻神树有操纵时空之能,能助人实现愿望,请问神树,能否替秦某堕去腹中胎儿,或者,助秦某回到九月之前的阴阳洞天,改换前因?”
这树灵仿佛什么都知道,漫长的岁月中,他旁观着整个道宗的起起伏伏,就中一系列悲欢离合,心性早已超脱:“痴儿,痴儿……”
大腹又一阵猛烈疼痛袭来,秦肃疼得牙齿打颤,险些站立不稳,心中只剩了一个念头:“伏请神树相助!”
树灵再没有回应。
秦肃咬了咬牙,强撑着一口气,把心一横,竟是直接双膝弯曲,整个人跪倒在地,坚|硬的腹顶顶着地面,坚持说道:“看在秦某这些年腆为道宗掌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伏请神树相助!”
这一跪下来,他的脑中再度轰鸣,额上冷汗直冒,迅速汇聚成珠,一滴一滴落在额前的土地上,晕染出一个个深色凹陷。
身体的感觉再疼再难受,他也没有半分要起身的意思,唯有一个信念支撑: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树灵又是深深一叹,再度说道:“痴儿……”茂密的枝桠中,突然自动分出一根,朝着秦肃的方向向下弯曲,在他后脑勺上轻轻一点,“本座并非做不到你之所请,然……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既执意如此,本座便将前因后果都还给你,诸事,皆是命数。”
随着榕树枝桠与秦肃的后脑勺相接触,一道绿色灵光进入秦肃混乱的识海,散作点点绿光,柔软地安抚着他的神识,同时,也带来了一段尘封已久的、陌生而又熟悉的意识。
那是他自己久远的记忆,也曾是他自己的思想。
意识回笼的刺激,使得秦肃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终于身形一歪,侧翻在地,不醒人事。
一旁的古榕神树抖了抖茂密枝桠,又弯下两根,想要去扶秦肃,可是事到临头,枝桠却停留在他大腹两侧,仿佛无从下手似的。
片刻后,两根枝桠“唰唰”收回,取而代之的,是从半空掉落下来的两个人,聂明渊和方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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