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阿哥作为皇上的长子,如今又即将成家, 很有可能生下皇上的长孙, 故而与其他阿哥们相比, 瞬间变得炙手可热许多。
但二阿哥向来沉稳内敛,尤绾听说他还是每日按时按点去书房,对几位弟弟也是颇为照顾。皇上那边已经定了旨意,待二阿哥成婚后,便会封他做贝勒,亦能出宫办差。
兄长要成婚, 元哥儿和瑞哥儿都想着要准备贺礼。但他们没什么经验, 故而时常抽空往永寿宫跑,拿着自己拟好的礼单给尤绾看。
尤绾想着他们不过是两个孩子, 再怎么用心也送不出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没想到一看吓一跳,两个孩子比她想的可要阔绰多了, 送的都是难得的珍品。
什么珊瑚玉石,徽墨砚台,样样都是宫廷内造。
尤绾将那单子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狐疑地盯着面前一高一矮两个孩子,道:“是不是你们阿玛又给你们好东西了?这上面的物件都是从哪儿来的?”
瑞哥儿抿嘴羞涩笑笑,拉着哥哥的衣角道:“不是阿玛给的,是哥哥送的,哥哥说给二哥撑场面。”
元哥儿莞尔:“额娘莫不是忘了?我从小到大收到的贺礼您都帮我收着,放在我的私库里,如今已经攒了不少,这两份加起来,还不足一成。”
尤绾稍微估算了下,得出个惊人的数字,心里暗惊。她抬笔划下几个过于显眼的,道:“你心意虽好,但还是要低调些。这样两份礼单摆出去,怕是三阿哥他们掏空了私库也赶不上,岂不是显得你们太张扬?心意到了就好,想来弘昀是不会怪罪的。”
元哥儿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瞧额娘正在专心调整礼单,他还是点头应下:“儿子明白了。”
元哥儿本意并不是想要在贺礼上压兄弟们一头,只是他隐约感觉到阿玛近些日子似有意将他推到众人面前,元哥儿只不过是顺水推舟,遂了阿玛的心意。
但既然额娘说不行,那他就再换个法子吧。
弘昀的婚事定在腊月初十,是钦天监算好的吉日。
成婚次日,新婚夫妻要先去给太后和皇上磕头,再去往景仁宫和永寿宫见礼,最后再去齐妃的钟粹宫。
尤绾还是头回以长辈的身份见新媳妇,严嬷嬷早给她准备好了赏赐的东西。待新人来了,她只消学着往日里那些夫人们的样子,抓着人的手夸赞几句,若是真心喜欢,还可以将手腕上的镯子褪下给新媳妇带上,以示亲近之意。
尤绾准备借着这次机会排练一下,等到下回选秀,元哥儿就该成亲了,那时候她就是正经婆婆,可不能闹笑话。
二阿哥和福晋索绰罗氏来的时机刚刚好,看来皇上和皇后都没有多留他们。
新人行礼过后,尤绾不着痕迹地打量面前这位新出炉的二福晋,果真同传言一般,容貌秀美,杏眸纤眉,行动之间如弱柳扶风,倒是和二阿哥沉静内敛的模样极为相配,站在一起如璧人般。
她打量二福晋的同时,索绰罗氏也忍不住偷偷看了尤绾几眼。索绰罗氏在闺阁中便听得贵妃娘娘盛宠,而齐妃与贵妃似有不睦,她原本以为贵妃娘娘会不待见她,没想到娘娘态度竟十分温和,心中的忐忑淡了几分。
若不是知道娘娘已有三子一女,她甚至会认为贵妃才不过二十出头,眼角眉梢是少有的娇憨妩媚,美貌至此,怪不得能独得恩宠。
索绰罗氏收回目光,在二阿哥身边安静站着。
尤绾也不便多留他们,让严嬷嬷赐下贺礼,说了两句教导的话,就放人离去了。
待新人离开,尤绾问严嬷嬷:“他们下面该去钟粹宫了吧?本宫瞧着这位二福晋性子温顺,生得也好,是个讨人喜欢的。”
严嬷嬷笑道:“只怕齐妃娘娘不满意呢。”
那位是正经婆母,二福晋在宫中日子好不好过,还得看齐妃如何待她。
“她脑子就是拎不清。”尤绾觉得齐妃不是一般的蠢,“只要两个人能处得来,比什么都强。等以后给元哥儿选福晋,本宫也得让皇上精心地挑。”
这回这个看起来就不错,也不知道相处起来会是什么样。
*
二阿哥大婚,意味着宫中已有皇子成家封爵,逐渐走进众人的视野。
年关过后,朝堂上陆陆续续多了许多请求皇上立储的声音。
尤绾身处后宫,鲜少听到朝事,但皇上从不避讳她,也时常请她到养心殿,尽管尤绾对此事不上心,也或多或少听到了一些风声。
她觉得这些人都在做无用功,皇上不可能再像先帝那般,昭告天下明晃晃地立个太子,这些人蹦的再欢,皇上也不会听他们的。
这一日,尤绾正站在书桌旁,给皇上磨墨。
并不是她殷勤讨好,只是方才在软榻上坐太久了,尤绾便从苏公公手里抢了这个活计,好站一会儿。
皇上不知在看什么,那折子上密密麻麻地写着字,尤绾扫一眼便觉得眼睛酸,也亏得皇上能耐心看下去。
过了半晌,皇上放下折子,看到尤绾手上动作越来越慢,他轻轻一挑眉,道:“又累了?”
转得这么慢,若是值班的宫人敢这么敷衍他,早被拉下去打板子了。
尤绾瞪他一眼,把墨一放,揉着手腕便喊疼,还道:“这磨墨太枯燥,我不玩了。”
皇上朝苏培盛使了个眼色,苏公公立即给尤绾搬来个梨花木椅,待尤绾坐下后,苏公公又退回到墙角。
“给你看个有趣的,就当解解闷儿。”皇上将方才看的奏折递给尤绾。
尤绾见他神色悠闲,便知这奏折里写的不是什么要紧事。
她便接过打开扫了几行,待看清上面写的内容,顿时觉得自己不是在看奏折,而是在看话本。
“原来京城里还有这么多令人闻者落泪听者伤心的苦命人啊……”尤绾啧啧摇头,“怎么还全让四阿哥碰上了呢?”
那奏折上写的不是别人,正是皇四子弘历,字里行间都是称赞四阿哥的贤德宽厚,出宫几趟,先是遇到了儿子不孝的孤苦老母,后又碰上屡试不第家境贫寒的中年举子,后面还为几个孤儿寻了亲,其中波折坎坷,实在是让人心酸啊。
若说京城中有这些苦命人,尤绾是信的。皇城根下未必都是富贵人家,天下百姓就没有不苦的。但身为皇子,四阿哥每旬顶多出宫一回,偏回回都能碰到这样的事儿,还费尽周折为这些百姓们排忧解难,又偏偏被路过的大小官员知道了,记录下他的贤行,又呈报给皇上。
要说这其中没有猫腻,尤绾是绝对不信的。她没看出四阿哥的贤德,倒觉得这种举动有些眼熟,像极了往日的廉亲王。
皇上面色已经沉了下来,他锐利的眼神盯着那奏章,说出的话带着冰冷寒意:“小小年纪沽名钓誉,
尽学了些歪门邪道。若是他再大些,恐怕就能恩泽四方福佑八海了,朕倒不曾想过,自己还能养出一位四贤王来。”
尤绾忍不住扑哧一笑,往日听惯了八贤王,如今听皇上在贤王前面加了个“四”字,总觉得说不出来的奇怪。
皇上正生气着,被她这么一笑,板着的脸色也端不住了,硬声吭道:“你笑什么?”
尤绾摆摆手,不敢说皇上这张脸和贤字不太搭边,只道:“这事儿许是有人在背后动了手脚,你还是仔细查查,不要妄下论断。”
一个还未大婚封爵的皇子,便引得这么多官员为他说话,这后面定是后宫和前朝暗地勾结,顺藤摸瓜查下去,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
皇上心里跟明镜似的,瞧着这熟悉的做派,哪里还能不明白是谁在背后弄鬼。他留着廉亲王至今,一是为了顾全皇家体面,二是稳定朝局,但如今朝政清明,西藏和四川也日渐安定,是时候该拔除眼中钉肉中刺了。
*
四阿哥的“事迹”在前朝传开,越来越多的官员注意到这位四阿哥,因为他的生母是后宫唯一一位满人,所以一开始就吸引了大多数人的注意力,如今更是诸位皇子中呼声最高的那个。
但朝臣们吵嚷得再厉害,皇上还是一直未表态。
前朝的争论传到宫廷内,阿哥所里的气氛也随之变得有些紧张。
元哥儿和瑞哥儿照常读书,恍若没听到外面的传言,他们的哈哈珠子也都随了主子,个个都仿佛活得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
二阿哥已经被皇上派遣了差事,来书房的日子便少了许多,三阿哥没人管束,仗着自己是兄弟当中最大的,空闲时总是找四阿哥的茬。
但他的手段实在称不上高明,有时候瑞哥儿都觉得三哥在犯傻。
皇子们暗地里的争斗,也影响了书房里的其他阿哥们。弘春弘明他们搞不懂状况,不敢参与其中,唯独还和元哥儿如昔日一般往来的,只有年龄最长的弘皙了。
弘皙能时常出宫,便会给元哥儿他们带些宫外的小玩意儿。
这一日,弘皙办差归来,看天色未晚,就带着自己找到的棋谱,往元哥儿院子里去了。
元哥儿正在查弟弟的功课,见到弘皙过来,立即起身相迎。
“弘皙哥哥请坐。”元哥儿命人上茶。
弘皙见他面前摆着的是瑞哥儿的书,笑道:“师傅布置的课业做完了吗?你倒是清闲,整日操心瑞哥儿的学业。”
“明日要默的书我已经背完了,弘皙哥哥不必挂心,师傅那边足以应付的。”元哥儿瞧弘皙身后小太监手里提着东西,便把面前的书册推开,腾出地方。
弘皙将棋谱拿上来放好,道:“这是上回听你提过的,我出宫时无意间看见,便买了下来。你瞧瞧是不是你说的哪本?”
元哥儿翻开几页仔细看了看,抬眸笑道:“还是弘皙哥哥有门路,我托身边的哈哈珠子们出宫去找,他们费了几个月也未曾寻到,多谢弘皙哥哥了。”
“你喜欢就好,一本棋谱罢了,用不上谢。”弘皙端起茶喝了一口。
元哥儿起身,走到不远处的书架前,将这本棋谱归类放好。
弘皙正抬首打量着对面墙上挂的画,瞧见元哥儿折身回来,便收回目光。
正要起身告辞,忽地瞧见元哥儿腰上悬挂着的一块玉佩。
那玉佩顶上一个小孔,穿着编好的杏黄色丝绦,打成五福齐聚的络子,底下垂着同色的流苏。
这些都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行走之间,暖黄的灯影照在那莹白色玉佩上,隐约可见上面刻着盘龙式样,玉佩中央雕着一个字。
弘皙忍不住倾了倾身子,想将那字看清。
元哥儿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弘皙看的是自己今日新戴上的玉佩,便以手捧起那玉佩道:“这是阿玛今日派人送过来的。原是欢哥儿想要个刻着小名的玉佩,阿玛便派人做了三个相同样式的,着人给我和瑞哥儿送了来。”
他这样动作,相当于将玉佩送到了弘皙眼前,灯线打在那玉上,雕刻的字便能看得一清二楚,再无遮挡和阴影。
弘皙瞳孔微缩,手心忍不住出了冷汗,他勉强镇定下来,勾起唇角道:“原来你的小名是这个,我之前还以为是圆满的圆。”
“一直都是这个字,”元哥儿笑笑,“只是大家都想岔了,额娘不愿费功夫去纠正,便将错就错了。”
“是这样啊……”弘皙僵着脸笑了两声。
元哥儿将他送出院门。
弘皙并未立即回自己院子,而是等元哥儿折身进门后,他当即大步往外面走,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神情。
“阿哥,您这是去哪儿啊?”随侍的小太监忙不迭地跟上,“如今天色已晚,宫门可都要下钥了!”
弘皙边走边说:“出宫,回王府。”
“可是这个时候……皇上若是问起来……”
“就说我回去看望额娘,明日便会回宫,请皇上不必担忧。”弘皙脚下半步未停,手心干了又湿,心口紧张得砰砰直跳。
这样的小名 ,这样的玉佩,偏偏在这个时候送到元哥儿面前,又被他瞧见。皇上这是明摆着告诉世人,他心中属意的储君是谁,外头请立四阿哥的人那般多,支持六阿哥的人虽然也有,但因皇上迟迟不表态,这群人也不敢出头。
皇上需要有人来举荐六阿哥,而这个人选,再没有比宫外那些王爷贝勒们更合适的了。
弘皙连夜回到家中,将自己在宫中的发现全盘告诉理亲王。
“阿玛,这是我们的机会。”弘皙难得这么激动,眼睛都泛着红,“六阿哥天资出众非其他阿哥可比,更何况后宫还有贵妃,最重要的是圣心……”
理亲王比他要冷静许多,听了弘皙的话,垂首坐于椅上沉默不语,良久之后才道:“你说的事,阿玛明白了。但此事事关重大,是真是假还需验证。若真如你所说,阿玛自有成算。”
他是被先帝厌弃之人,虽然如今皇上免去他的圈禁,还封了亲王,但理亲王自知,他是朝廷上的边缘人,推举储君这种大事,他可以说,但绝起不了太大作用。
若要达到皇上想要的效果,还要再加上几个人。
他当即写了两封信,一封送往怡亲王府,一封往四川送去给十四爷。
他们两个应该比自己更加清楚,皇上如今有没有立储的打算,又究竟属意于谁。
*
夜色低沉,月凉如水。
永寿宫内。
清穿之皇贵妃晋升记 第1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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