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画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只看向了窗外的花园。
到了冬天,外面花树凋零,看起来有几分肃杀之意。
这几日天气变得越来越冷,天色也总是阴沉沉的,看起来像是要下雪了。
乾宁宫中,李章接过了从江画那边转过来的内府奏折,看过之后随手放到了一旁。
西边的战事比他预想的要顺利一些,想来大军能在新年之前凯旋回京,到时候论功行赏……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些苦闷。
如若是按照之前的安排,这次安县侯回京来还不知要怎么赏赐才能平衡,现在倒是好了,皇后生前把王家打压到底,从此他都不用太过于担心。
想到这里,他又拿起了手边内府的奏折——他之前还在想着是不是要让贵妃来统领六宫,作为这次她兄长崔靖立下军功的酬劳,但是想到皇后,他有些犹豫了。
江画这个淑妃是皇后生前就信任的,皇后生前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了,这才让他没了后顾之忧,他愧对了皇后,而江画应当才是真正值得信任的人吧?
李章闭了闭眼睛,他思索了一番,然后提笔在折子批了两句,向旁边吩咐道:“和淑妃说,今年便一切从简,不需要什么宴饮了。”
一旁内侍急忙接了折子,低头应下来。
“朕中午去宣明宫与她一道用午膳。”李章又说道,接着看了一眼外面天色,“这天气,是不是要下雪了?”
大约是李章身为皇帝,很有几分天子的金口玉言,到了中午的时候果然飘起了小雪。
下雪又起了北风,便陡然冷了许多。
江画让人关了窗户免得冷风往殿中灌,又看了一眼从膳房过来抱着汤汤水水生怕饭菜冷掉的内侍们,心中略有些不忍,正想打发人去乾宁宫问一句时候,便听见外面皇帝御驾过来的警示声音,略微松了口气。
披上斗篷,她走到殿外迎了两步,便见到李章进到了宫中来了。
“在偏殿摆膳。”李章随口吩咐了一句,解了身上斗篷交给旁边的人,然后朝着江画笑了笑,“前头有些事情绊住,还好没有来得太晚。”
江画跟在李章身后往偏殿走,心里如今是毫无波澜的——自从皇后走了,李章的确就已经如皇后当初所说那样,对她的确厚待,或者能算得上是偏爱了,但她已经不是上辈子的她,更不是刚重生时候懵懂无知的她,这样厚待背后是什么意思她一清二楚,自然也就心如止水。
李章倒是不怎么介意江画的冷脸,他反而觉得这是她的忠心,正是因为对皇后一片忠心,所以才会不迎合不争宠。他在偏殿中坐下,看着人摆了膳,也不叫江画在旁边站着伺候,指了指旁边位置就让她去坐。
“方才朕批了内府的折子,你也知道了吧?今年都不要大办了,新年挂红也就挂三天就算了。”李章说道,“这后宫的事情朕原本想着让贵妃来帮你一把,但转念一想,今年又没宴饮也不用让外头命妇进来请安,事情这么少,你一个人来领着更好。”顿了顿,他看向了江画,温和道,“你便辛苦一些吧!”
江画点了头,只应下来不多说别的话。
正在这时,外面匆忙来了一个宫人,看着服色是王宫人身边的,她在外面与徐嬷嬷说了几句,接着徐嬷嬷就进到偏殿来了。
“圣上,娘娘,王宫人中午不知为何动了胎气,这会儿要生了。”徐嬷嬷说道。
“妾身过去看着吧,免得出了事情。”江画看向了李章。
“倒不必你亲自过去,就让徐嬷嬷去吧!”李章眉头皱起来,“到时候直接抱到你这儿来,朕已经让人把那孩子记在你名下了。”?
第51章 三年后、这样便正好了,不需要更亲近
春总是来得悄无声息。
仿佛是一夜之间,萧瑟一冬的树有了新芽,桃花露出了粉色的花苞。
属于太子和吴王的母孝在这时候终于结束,随着春风到来,宫中终于染上了鲜艳颜色,不再是之前沉闷素净的样子。
江画在宣明宫中看着内府送来的折子,折子上说了要给后宫修葺宫殿,另外请示一下今年的春衣是不是还是按照上两年的例子来,还是按照最之前的老例来做。
修葺宫殿这种事情不是她这个淑妃可以决定的,她让徐嬷嬷把这封折子先放在一旁,准备等会直接让人往乾宁宫送去给李章;而春衣的事情倒是简单——从前皇后还在的时候一年四季的衣裳都做得多,这两年因为李章时常在长宁宫怀念皇后,又因为宫中吴王和太子都还在守孝,于是内府揣度着李章的心思,四季衣裳都减半且做得素净,这会儿问要不要按照老例来,无非是想试探一下李章的意思,免得他们因为这事情触霉头。
“春衣这些就按照老例来吧!”江画想了一会儿,“既然吴王和太子已经出孝,宫中不久之后应当要有喜事要办,再这么素净就不成样子。”
内府来人听着这话,忙记了下来,又带着几分惴惴地看向了江画,道:“娘娘,您说喜事……到时候早些告诉奴婢们,免得忙不过来呢!”
江画笑了一声,道:“这是自然。”
内府来人露出一副放下心来的样子,又说了几件无关紧要的事情,然后便退了出去。
江画随手把桌子上的折子清了清,然后看向了徐嬷嬷,道:“那要修宫殿的折子早些往乾宁宫递,今年应当要有采选入宫的新人了,那些宫殿要怎么修,修成什么样子,还要陛下来做主的。”
徐嬷嬷笑道:“娘娘放心,等会儿奴婢就让人往前头递。”顿了顿,她又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江画,道,“娘娘方才说喜事,是说太子殿下的亲事么?”说着她似乎不知要如何往下说了,好半天才接着道,“娘娘确定太子殿下能……?”
江画笑了一笑,太子的亲事的确是已经摆在明面上了,就算李章想再往后拖也没用。
三年前太子十七岁,李章可以强行说他还小,三年后的现在太子满了二十岁,并且母孝已出,李章还能怎么说?
难道说太子就要这么无欲无求地孤单一人过一辈子?
她是已经看出来李章究竟是怎样的人了,作为皇帝,他处理朝政对待百姓的确无可挑剔,但正因为如此,他对手中的权力看得更重——他不厌其烦地平衡各方势力,也正是因为他对权力的无上追求。而与此同时,他又追求着一份美名,他想成为能流芳千古的帝王,所以他一边抓着权力,一边肆无忌惮地打压着可能对他手中权力有威胁的人,还每每要找出一个无法反驳的借口。
尽管听起来矛盾,但这么几年看下来,事事的确如此,江画已经看得非常明白。
所以现在出孝,最急的事情便是太子的亲事,长幼有序,今年太子二十,底下的二皇子楚王和三皇子也已经十八,四皇子吴王十六——且把吴王也压一压算年纪小还没到成亲的时候,上面的二皇子和三皇子是已经压不住了,他们都已经到了成亲的时候。
“嬷嬷别急,陛下心里有数。”江画从容地笑了笑,“这事情当初皇后娘娘还在,的确就是难办,那时候国公府还是国公府,并不是现在的县侯呢!现在么,陛下是必须要为太子殿下打算的。”不管内心想不想,李章都必须要给太子成亲,还得为了自己的颜面,得着一个配得上太子的品德、有教养的女孩。
徐嬷嬷听着江画这么说,细细一想也松了口气,不由得还是叹了一声,道:“当年可不敢这么想……当年每每想到太子殿下的亲事,都只好假装殿下是真的还小。”
江画也叹了一声,现在再看从前的事情,她倒是真的觉出了许多不同,是和上辈子不同,也是和她刚重生时候的想法不同,尽管公主还是夭折,皇后还是殒命,但是事情就是不一样了,现在的局面已经不是上辈子皇后去世之后那样。
“还是先和吴王通个气,让他先与太子说一说。”江画认真地说道,“免得太子殿下一时间又有些想拧住了,反而不好。”这是这几年下来她关怀吴王和太子的方式了,太子太远在东宫她是管不着也没法去管,但是吴王在德安宫,那时候年纪还小,倒是常常能让人去关心一二,再带些消息给他。
最初时候她还有些担心吴王会不会年纪小又不领情,不过后来倒是发现吴王虽然年纪小,但心思豁达,也很明白是非好歹,没过太久就和她亲近了一些,还会时常主动送一些后宫不容易得的消息过来。
不过太子倒是几年如一日,皇后刚去世时候他差点儿没能从悲伤里面走出来,后面又好几次陷入愁绪,大约就是心思细腻了。
心太细,是好事也是坏事。
江画忽然想到这几年每次见到太子,他都是安静地跟在李章身后——似乎李章很少让太子独自一人?
想到这里,她又敏感地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究竟是太子心思细腻到无法自己排解忧愁,还是李章时常与他诉说皇后的事情,让他不得不常常沉湎在从前?
这种想法如若是之前几年,她是万万想不到的。
只能说是一切都已经变了。
正想得出神,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江画抬眼看向了门口,便见着养在宣明宫的六皇子李俭正迈着小短腿从外面跑进来。
只见他穿着簇新的衣服,脸圆圆的,头上戴着帽子,倒是显得虎头虎脑,十分有活力。
他费力地迈过了那高高的门槛,朝着她跑过来,奶声奶气地喊着:“娘亲。”
也不知是有缘或者是巧合,又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
这个从王宫人肚子里面生下来的皇子与她上辈子生下的六皇子有一样的名字,都叫李俭。
不过相貌显然不同,这个李俭没有她的李俭生得好看,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并非亲生所以挑剔了一些;并且性格也显然不同,这个李俭活泼还粘人,会亲亲地喊她,还会主动地找她抱抱。
上辈子她没能在亲生儿子李俭那里感受过的亲近,倒是在这个抱过来的李俭这里尝了个遍。
然而大概就是因为并非亲生的,她对这个李俭并没有什么所谓的母爱,也没有刻意去亲近。
将来她是要出宫的,她也不打算出宫的时候还要带上这个小孩,实在没有必要因为一个相同的名字去产生亲近一个并非亲生的小孩。
她只需要保证在宣明宫中没有人怠慢他,那些宫人奶娘们不敢懈怠,就已经足够了。
只是——偶尔看着一个小小的孩子殷切地跑过来,还是会有几分心软。
“娘亲,去花园看花!”她正想得出神,李俭已经跑到了她面前来,伸手抓住她的裙子,垫着脚看她在桌子上写什么。
“让白蓉带你去。”江画回过神来,抬头看向了在门口候着的白蓉——也就是李俭身边管事女官之一。
白蓉闻言便进到殿中来,先对着江画行了礼,然后朝着李俭伸手笑道:“小殿下,咱们去蓬莱仙境里面转一转吧!昨天您想看的桃花今天想来是已经开了。”
李俭扁了一下嘴巴,又看了一眼江画,见她并不打算起身,于是一步三回头地朝着白蓉走过去。
江画对着白蓉笑了笑,道:“今天天气好,但也别玩太久,虽然已经是春天了,但风还是凉的。”
白蓉忙应下来,温柔笑道:“请娘娘放心。”
李俭转头又看向了江画,不甘心地撅起嘴巴:“娘亲一起去看桃花吗?”
“你自己去吧!”江画笑着说,“别忘了下午还要认字。”
这边白蓉带着李俭去看桃花,江画倒是松了口气。
一旁徐嬷嬷忍不住劝道:“虽然六殿下并非娘娘亲生的,但看着倒是个好的,是知恩的孩子,娘娘不妨对她亲热些,将来也是依靠呢!”
江画心知自己是因为曾经生养过一个,才对眼前这个李俭有些隔阂,但这话没法与徐嬷嬷说,于是只道:“这样便正好了,不需要更亲近。”
徐嬷嬷从前便劝过许多次,每每都只得这个回答,她心知再劝也没什么结果,只不过看到便忍不住罢了,于是她笑了一笑就把话给转开,说道:“那奴婢先让人把修宫殿的折子送去乾宁宫,然后去膳房盯着做两道吴王殿下喜欢的菜,中午就往德安宫去走一趟。”
江画点了点头,随手又把处理过其他的宫务交给了徐嬷嬷,道:“这些处理过了发下去吧,去德安宫的时候顺便去一趟云韶宫,问问贵妃下午可得空,要不要一起看戏吃茶。”?
第52章 兄弟、你想娶太子妃?
德安宫中,吴王李傕躺在床上翘着腿,听着一旁内侍报午膳的菜名。
“淑妃娘娘让人给送了两道菜,一道是樱桃肉,一道是莼菜汤。”内侍报完了膳房送的菜名之后,最后补上了这一句,“这会儿都在偏殿摆好了,殿下快些用膳,下午还要去校场练剑呢!”
李傕漫不经心地晃着腿,双手枕在脑后,道:“淑妃娘娘让人说什么没有?”
内侍想了想,道:“没说什么,说是徐嬷嬷过去吩咐了,让膳房多做些殿下喜欢的菜。”
“知道了,让人去淑妃娘娘那边道个谢。”李傕放下腿,盘腿坐直了起来,看向了那内侍,“要是淑妃娘娘问呢,我这儿很好,不需要她担心了。”
内侍忙应了下来,但并没有退下,而是笑道:“那殿下现在去用膳吧?中午总不能饿着的!”顿了顿,他又道,“下午练剑时候遇着了楚王殿下,您万一又和楚王殿下交手,打不过怎么办?”
“打不过就打不过,他比我大两岁,要是轻易被我打过了,那岂不是年纪白长?”李傕嗤了一声,重新倒下去睡了,“再说了,我没打算去校场,你直接让人去告假,就说我早上念书念累了,不想去练剑。”
“殿下……这要是让陛下知道,您是要挨骂的。”内侍苦口婆心地劝,“您挨骂不算什么,咱们宫里上下都要挨罚,您就当心疼心疼小的们吧?”
“啧,你可别危言耸听。”李傕显然不打算听劝的,“你们每次说是要受罚,我不还是直接让他们免了?不过是口头上说说而已。你就老实听话,赶紧去给我告假。”
听着这话,内侍也只好闭嘴不再多劝什么,乖乖地出去给李傕请假了。
这边李傕躺在床上又重新翘起了腿,从偏殿飘来了饭菜的香味,他吸了吸鼻子,闻到了肘子的味道,大约是这味儿太重,樱桃肉莼菜汤就闻不到了——就像淑妃对他的关怀,总是藏在其他事情掩盖之下,不仔细看也看不太出来,如若粗心大意一些就略了过去。
几年前,那时候皇后还在,他对后宫这些女人看法全是负面——贵妃是奸诈,淑妃是愚蠢,王昭仪是不知天高地厚,其余什么美人昭容之类都是不知所谓,总之没一个好人,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目的,进宫来都不安好心。
而现在么,便和几年前不一样了。
皇后不在了,许多事情便好像是潮水退下,露出了真正的面目,他也给后宫这些母妃们有了全新的看法。
贵妃当然还是奸诈,她懂得揣摩人心,还能屈能伸,并非是狡诈二字能完全概括,可以说是城府极深——如若不是皇后临死前把宫务是交到了淑妃手里,并且之后淑妃也没让宫务从自己手里让渡到贵妃手中,宫里恐怕就已经是另一个局面了。
淑妃重生后 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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