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请问，文宇芒先生，我可以吗？”
    活了将近30年的顾思明，在等待文宇芒回答的这一刻，竟第一次生出了些许紧张的情绪来，但多年在商场上的浸染使他习惯性地将一切情绪都牢牢地掩藏在心底。
    因而这般姿态落在文宇芒眼里的就是一面景象了——男人的双眼平静无波，浑身散发的气场一如他在谈判桌上横扫千军的架势，仿佛这件事在他的心里只不过是一件无足轻重小事，跟问自己一会儿去哪里吃饭似的，掀不起一丝一毫的涟漪；又仿佛一头胜券在握的豹子，认定自己早晚会成为他的盘中餐。
    文宇芒感叹道：“本来，你如果不这么说的话，其实我是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的。”
    顾思明的心立刻被提到了嗓子眼里，他哑着声问：“那现在呢？”
    文宇芒一歪头，望向顾思明：“嘿嘿，你是要听真话，还是要听假话呀？”
    “当然是真话。”顾思明有些不解。
    “真话难听啊，”文宇芒听出了顾思明语气中的不解，解释道，“不过，该怎么说呢，我该说有时候你还挺好看透的吗？但是有些时候又觉得你很遥远，很高深莫测。”
    “真话就是：1.从情感上讲，我确实喜欢你，既然你也喜欢我，那咱俩这情况属于两情相悦；2.从外在条件上，你的长相是我喜欢的类型，不管从外貌、性格、人品还是家世上都没有什么可挑的；3.从实际收益来看，你能给我带来不少利益。”
    “这些都是利，我来再说一下弊吧。”想着一时半会儿应该是出不去了，文宇芒索性把座椅靠背调低了些，继续道，
    “首先，我刚才说过了，你过于坦诚的发言让我感到有些担心。我的意思不是说坦诚是错的，诚实，毋庸置疑是人类的美好品德，但的确，在当今这个时代，这个社会，坦诚的代价太高了，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敢于去面对自己或他人的坦诚的。我这么说也并不是想要拉上全社会为我背书，我只是，嗯，试图让你理解？就是，当大家都知道“话不能全信”这类言论已是全社会口口相传的潜规则，当我习惯在社会上应酬，打点人际关系之后，再面对坦诚的话时，会比较难以接受，换个角度，或许你也可以理解为，我恼羞成怒吧。”
    “你之前说你有私心，确实，你的私心可不止在改变关系这一点上。我希望你能明白，这在我看来就是一场不合时宜的告白——在一场电影发布会后，地下停车场里，你的车上。不过我也知道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跟我告白，因为你觉得你好不容易才想清楚了，你终于知道你想要追求的与我的关系到底是什么了，所以就近选择了的时间，刚好，毕竟这是第一部 由我导演的影片，对我而言意义确实不小，发布会结束我也能轻松一些，对吧？”
    “不对，”文宇芒说着又摇摇头，“这甚至根本不配被称作一场告白，因为你连我爱你三个字也没有跟我说呀。”
    “更何况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个艺人啊？甚至我才出道没两年吧，我曝出恋爱的消息对我的粉丝而言负责吗？不要问可不可以不发消息，那就是对你不负责了。我可以说自己不是流量明星；可以说我拥有资源更多原因在于我们家的人脉，其中包括你；我可以说作为歌手和演员，我的专业水平还不错，但是我绝对没有资格说我不靠粉丝。”
    “粉丝们对我的爱是真的，我对粉丝们的爱与感谢也是真的，这本身就是一种美好的感情。我或许确实不是靠粉丝的钱或势拿到的资源，但是我的粉丝确实给了我很多帮助，粉丝的爱让我知道我的作品是值得被喜欢的，不仅如此，他们还喜欢上了这个作品的创作者——我这个人，我也是值得被喜欢的，这是一种认可。我承认，这种思想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很幼稚，但确实，被人认可的感觉真的很好，我很高兴。”
    “我明白，照理来说，我是不应该有这种想法的。演员有的应该是观众，歌手有的应该是听众，受众应该把关注点放在作品，而非我这个参与创作的人身上，吃鸡蛋不需要关注下蛋的鸡是什么样儿的，成为谁的粉丝，在广大路人的眼里本身就是一件不理智的事情了，然而，试想一下，有这样一群人，他们中有相当一部分人都在以一种近乎不求任何回报的方式，无私地、可以奉献一切的姿态爱着你，任谁知道都会觉得感动，并且受之有愧吧。”
    “可惜的是，我的的确确要让我的粉丝失望了，我是个不值得被相信的人，是我贪心了，我不应该有粉丝。”
    “可这些你都没有考虑，就这么冒冒失失、猝不及防地告白了。”
    “总之，你的私心在于只看到自己，也只顾着自己了，简称自私。虽然你后面说了一些会尊重我的感受、不强迫我不打扰我之类的话，可在我看来，这种话实在很奇怪。前面明明不管不顾，一路横冲直撞的，直接把人家家里给撞塌了，之后再赶紧从废墟里退出来，当没撞过，这种行为属于事后找补，而且还没补呢，准确来说，属于贷款补，嘴上说着好听罢了。”
    “哦，对了，你还一直追问我答案。你的坦诚已经导致我原本的计划被打断了，我还要想着怎么快速给你梳理出我的思路表达我的想法，我知道我今天可以拒绝回答，但是我同样想坦诚地告诉你我此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