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沧南跟过来, 没有去坐另外一张单人沙发, 而是坐到床的边缘, 手肘抵在分开的膝盖上，沉默了足有几分钟，两人都没有开口，气氛变得微妙而紧张起来。楚沧南眼睛一眯，声音压低几分：“你不怕我？”
    程星时反问：“我应该怕你？”
    楚沧南的眼神更危险了，威严冷酷得仿佛另一个人，“你在我轮回眼中历劫百年，我掌管你的生死，我是你的神。”
    程星时一点不怵他，“哦，真了不起。那么，神，敢问您怎会和我等凡人一起在游戏里挣扎升级？”
    楚沧南顿时哭笑不得，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高高在上感与低气压顷刻间瓦解：“逗你呢，你也不露个怯，还戳我痛处，哎呀，逗你真没劲呐。”楚沧南放弃装逼，恢复了他平时的散漫样子，翘起一条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晃。
    “有一点你说错了，也不能怪你，是民间的说法错了。我不是神，是散仙，无拘无束的散仙。你知道周焰是什么吗？本体是鸟，赤焰鸟，我俩是道友，一起修炼生活了快两千年。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事儿就坏在周焰这只鸟身上了。”
    楚沧南说，他所炼化出的轮回眼能吸噬邪魔，阴邪之气过重，每五百年就要送去天人道中的清净台净化一次，他懒得动弹，前两次净化都是周焰衔着轮回眼飞去清净台，等净化完毕，再叼回来还给楚沧南。
    不久前，也就是程星时刚从轮回眼中历劫完毕离开以后，又一轮五百年过去，周焰像之前一样衔着轮回眼飞去清净台，结果中了别人的法术，轮回眼被偷走了。
    周焰没有修炼过眼睛，看不破幻术，直到飞回来被楚沧南发现，才知道自己被骗了，又气又恼，羞愧难当，便主动去寻找轮回眼的下落，一路追查到此。
    楚沧南两手一摊：“我本来没想管，可是鸟一去不回，我就寻思，还是过去看看吧。想不到事情变得有点严重。”
    轮回眼用来对付的是饿鬼道、修罗道、地狱道里的妖魔鬼怪，从来不在人道招摇，凡人都是主动进来的，是跪在他的石像前哭着喊着磕破头要进轮回眼修炼，而不是被他抓进来，苍天有眼，他楚沧南从来没有祸害过凡间。
    现在，有人把轮回眼投到凡间，专用于吸入凡人，还将“规则”与轮回眼融合在一起，令他这个主人都收不回轮回眼。
    “规则”就是游戏规则，是游戏世界，轮回眼内本无规则，它只是一个法器，现在它被游戏规则驾驭，且影响的凡人太多，便十分不好办了。楚沧南应对轮回眼的部分时，可以施展拳脚，比如技能连发和打碎东皇钟，游戏内大小道具的力量来源皆是轮回眼，所谓顶级道具都在他的对付范围之内，而面对游戏规则的部分，他就只得像面对天道一样只能顺应而不能违逆，否则代价惨重。
    程星时算是听明白了，果真有人在背后捣鬼：“敌人是谁？目的是什么？”
    “是修罗道的魔，惠青是魔，她背后的人也是。至于他们的目的，我不确定，总之对人界没好处……”
    程星时眉头一紧。是的，无论敌人的目的是什么，人类只会是受害者，这是一场针对人类的迫害，无论如何必须停止。
    楚沧南发觉一直是他在滔滔不绝地讲解，对面沙发里坐着的那位甚至还提问他，俨然有派头多了：“不是，我好歹也是个仙，你真就一点都不怕我？”要是他还没疯、记忆没错乱的话，人和仙的差别分明是相当大，凡人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就算不至于反应多么激烈，总也得自然流露出些许的敬畏之情吧，多少得给点面子吧。
    “众生平等。你有你的长生不老，我有我的凡尘一世，我虽远远不如你，却并不会矮你半分。”
    “是这个道理。”楚沧南笑了笑，“也像你说出来的话。”
    本想拿个身份逗人家露怯，想不到人家稳如泰山，还板板正正地表示众生平等，你楚沧南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没什么特别的，关键是仙人身份已是他所设想的终极杀手锏了，就这，也入不了程星时的眼，楚沧南很快笑不出来了，他愁啊，愁得慌。
    程星时道：“我有件私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楚沧南还沉浸在被深刻打击到的余韵之中，带着点恍惚。
    “我前世犯了什么罪，要我生生世世历尽苦难偿还？你知道么？”
    楚沧南一愣，接着点点头。
    虽然一切都过去了，可并不代表程星时从此彻底不在乎命中背负过的罪孽，如果有机会，他想知道真相，想知道他到底做错了什么，生来就是个十恶不赦、非要尝尽剥皮蚀骨之痛的罪人。
    “我想知道真相，可以告诉我么？”
    “你真想知道？”
    “想。”
    直到此刻，楚沧南终于找回了他急需的几分优越感，他一米九的身高在房间里终于不是摆设，而是气场碾压的存在，“我不能白告诉你，你得对我说一句话。”
    程星时不禁疑惑：“说什么？”
    楚沧南本就坐在他对面，向前探身朝他勾勾手指，程星时迟疑了下，也往前挪挪，两人立刻凑得很近。楚沧南放了只手在嘴边，房间里没有第三个人，也不知他要防谁，然后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在他耳边道：“你说，我喜欢你。”
    程星时一僵，被楚沧南贴着说过话的耳朵迅速烧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