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于这个人来说,是不是从来就不想做这样的事情?只是身不由己,又或是……为情所困?
或许,这个人也只是个可怜人。
正想着,对方已经不再多说,利落转身离去。一瓣桃花瓣在枝头摇摇坠坠,到底落在了白衣上。
直到身影又隐匿在丛丛桃树中,也没见到那桃花瓣坠离开去。
许是不忍离。
第4章 番4、柳易辞
他出生于鼎盛世家一淮安柳氏一族。幸的是,投生于直系一脉。不幸的是,他不过是个小妾生的庶子。还是个并不受宠的小妾。
母亲身体并不好。本是仆婢奴籍身,因夫人要笼络父亲的心,才将母亲拔拉上来,抬了妾室。
幼时,母亲常常说起,她小时候在老家的事情。脸上既是惆怅,又是向往。他从没有听母亲主动说起过父亲。偶尔一提,也只是让他好好听父亲的话,不要忤逆父亲。
实际上直到八岁之前,他不过是在过年过节的时候,又或是在院子里偶然遇到,遥遥看过父亲几次。
所以,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为什么他父亲并不在意他,更不懂母亲对父亲到底有没有一点儿爱意。
但他还是知道,他和府上其他几个公子不一样。大公子和三公子,是夫人所出。在家宴的时候,可以与父亲和祖母同桌。
祖母会拥着他们,笑得满脸慈祥,连声唤,“我的乖孙子。”而父亲,虽然板着脸,却又显然是高兴的,说,“两小子别闹着你祖母。”
至于他,永远只能在角落看着。看着父亲夫人,祖母兄长,几口人其乐融融。他和母亲这样的人,和外人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比边上站着的奴仆好一点的,也就是能够坐着吃饭,而不是站着看人吃饭。
其实柳家里,便是奴仆,也比外边的奴仆,要清高矜持。从下人的只言片语中,他也隐隐知道,淮安柳家,是了不起的世家。
只是这份“了不起”从来不会体现在他和母亲身上。大公子和三公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责不可言。最受宠的孙姨娘所出的二公子和四小姐,锦衣华服,所用无一不精致。
唯独他,仿佛寄人篱下,只得仰人鼻息。
在动辄受所谓兄长打骂欺辱的日子里,他除了奋力念书,竞不知道还能够做什么,去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还小的时候,被打了被骂了,还会找母亲哭诉。等到长大一些,发现向母亲哭诉,除了让母亲难过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用处,便再也不提。
只在被打的时候,求对方别伤了自己的脸。免得被母亲发现他又受了伤。
长到七岁。夫子夸他的一首诗作得极好。头一次,父亲派人把他叫到书房。他满心欢喜,以为从此,他也会有一个疼爱自己的父亲。
没想到,父亲却是让他与夫子说,那首诗是大公子所作,而他只是个卑劣的剽窃者。
他不想听从。他拒绝了。于是他头一次,遭到父亲的鞭打。
在父亲满脸冷漠地执行家法的时候,母亲满头乱发而来,重重跪倒,又匍匐在地,低声下气地求了一遍又一遍。
在意识模糊中,他只能咬着牙应一句“谨遵父亲之令”。
有了这么一桩事,大公子愈发不欢喜他。虽说母亲是夫人的人,可因母亲不曾博得父亲的爱怜关注,夫人便也放弃了她。
既母亲已成弃子,他作为一个小小的庶子,更是任由大公子打骂,连还手,亦是不该的。其实便是可以还手,他怕也是动不了大公子一根毫毛。
与他幼时瘦弱的体形不同,大公子身板结实,又高大有力。落到大公子手里,他自然只有咬牙忍痛的份儿。
一曰照常受大公子和其他几个公子,联合殴打。他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呼痛的声音,却发现这场殴打结束得格外快。
在他犹自不敢相信的时候,他看见了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男孩。
眉目清俊,一脸的正义凜然。仿佛他方才所做,并不是打跑了几个公子,而是除暴安良,维护人间太平。
他从此记住了他。至死不能忘怀。
待得他八岁那年,大公子已经十四岁。顽劣骄纵成性,饶是他如何替他周全名声,也大都枉费。
又作《咏雪》一首,还未有如昔日一般,用它给大公子脸上贴金,当得大靖第一鸿儒之名的傅大学士,已从他夫子那儿,拿到了那篇诗作,更将他呈上御前。
得了傅大学士和陛下的夸赞,他既欢喜,又惶恐。他不愿再在没有犯任何错的
情况下,受家法。更不愿再看母亲卑微哭泣的模样。
幸好,幸好傅大学士要收他作学生,亲自教授。父亲顾忌着他,总算不敢再明目张胆为难他。也多亏大公子是烂泥扶不上墙,他再如何舍弃自己的光环,送与大公子,也不见真的成效。
反而有人愈生怀疑,认为大公子不止顽劣,还是个虚伪小人。
他天生就体弱。自幼未曾好好将养过,又总受欺打劳累,因而即便在傅大学士收他作弟子后,境况比以前好上一些,也依旧常常患病,缠绵病榻。
母亲也在这一年,撒手人寰。他彻底成了一个孤儿。父亲和兄弟对他来说,绝非他的亲人。他再清楚不过,他在他们心里,只是一个不配拥有尊严和淮安柳氏身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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