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大雪, 他与司迦在摇晃的船舱内,那么的贴近,他抚摸她, 亲吻她, 忘记了自己的天帝身份,像做了一场汗津津的美梦,梦将床褥打湿。
他不想睡过去,怕这一夜结束,可幽魂送入体内没多久, 他就陷入了一场又一场的梦境中。
不是他的梦,而是……进入他体内结界膜中幽魂的残存记忆。
那些零碎的记忆像一幕幕碎片一样闪过,他看见了许多从未见过的司迦——亡国公主的司迦、奴隶的司迦、怪物一样的司迦……
而每一个司迦的身旁都跟随着不同的白玉奴——亡国公主身侧是为她万箭穿心的宦官他、奴隶身侧是托着她逃离魔窟的他……每一个他都为她赴死, 每一个他都在对她说:“往前跑,别回头……”
每一个司迦都没有回头, 她拼命的往前跑,往前跑,满腔的愤恨与怒火化成灭世之能……
谢慈陷在那零碎的记忆里痛苦不堪,一身一身的汗水, 他醒不过来,看着司迦每一次的愤怒, 每一次的落泪宛如凌迟一般。
有只温热的手忽然摸了摸他的脸, 他听见了司迦的声音:“谢慈?你在哭吗?你被梦魇住了?”
是, 他被梦魇住了,他无法从那些不属于他的梦境里醒过来,只觉得太冷了,冷的他止不住发抖。
那只温热的手就抱住了他,司迦潮潮的肌肤贴在他光着的脊背上, 她环抱着他,一遍一遍的叫他的名字:“谢慈,那都是梦,你做噩梦了,别害怕。”
是梦吗?这些都是梦吗?
海船驶出无极州之后,天气越来越暖,几日之后也不知道到了哪个州,岸边渐渐有了绿色。
谢慈昏睡了六七日还没有醒,司迦除了吃饭几乎都陪在他身边,他似乎渐渐安稳下来,没有再流泪,只是还会一阵阵的发汗。
这是正常的吗?结灵胎之后会昏睡这么久?
司迦并不太清楚“结灵胎”的具体状况,她只在历劫时听说过“结灵胎”这种禁术,与其说是“孕育重塑”另一个人的肉身,不如说是“寄生”,幽魂寄生在仙骨灵体之内,靠着吸食寄生灵体的灵气和血气,重新长出一具肉身。
孕育是到足月之后便会诞下,但寄生不是,寄生可以一直养在这具灵体内,一年、两年、十年也可以,直到肉身渐渐将寄生的灵体吸食干净,掏空那具灵体……
灵体枯陨,寄生的肉身会代替他,成为新的仙骨灵体。
司迦用温热的帕子轻轻擦干谢慈脖颈里的虚汗,他太瘦了,纤细的锁骨那么明显,这样纤细的身体若是让白玉奴的肉身寄生到少年的身躯,该多么令人心惊。
司迦的手指轻轻擦过他肌肉匀称的小腹,倒是有些心软了。
窗外的天渐渐黑下来,船晃荡了一下,远远的有人在吆喝:“到天山州了!休息一晚,明日进瀛洲!有需要下船的抓紧时间,天不亮就要开船了!”
已经到要进瀛洲了?
司迦记得瀛洲之后是扶桑国,那已是抵达另一个国家了。
她到窗下看了一眼,只见岸边的商铺人家灯火点点,不少人下船去觅食补充干粮了。
她原不想离开,但晚上的菩提子佛珠忽然亮了起来。
她忙捂了住,扭头看了一眼还在昏睡的谢慈,对着菩提子低低说了一句:“岸边等我。”
离开时,她特意在房间周围设下了结界。
深夜下起雨的时候,谢慈昏昏沉沉的醒了,胃里像是压着什么东西一样,挤压的他刚醒就无法控制的伏在床边吐了起来,喉咙里又腥又恶心,他弓着身子一阵阵地痉挛吐出腥臭的黑血来。
那黑血令他恶心,更剧烈的吐了起来,直到吐的晕眩,他才跌跌撞撞的下床去摸起桌子上的水壶,灌了一杯水漱口。
水冷的出奇,冰的他打了个冷颤,但好歹是止住了恶心感。
他光脚站在漆黑的房间里,光着的上半身是刚刚呕吐出来的虚汗,晕眩感让他站不住,虚脱的重新跌坐在床上。
司迦呢?
狭小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淅淅沥沥的雨在窗外听起来异常清晰。
司迦去哪里了?
他心中有些发慌,寂静的房间外是吵闹的人生,司迦是去找吃食了吗?他睡了多久?
脑子里浑浑噩噩,闪过那些梦境里的画面,令他分不清哪些是他的,哪些是白玉奴的。
他又有些想吐,将滚烫的额头埋进手掌里闭上眼,嘴唇也在发颤,好像他正在被另一个人一点点的混淆占据。
那些不是梦,他很清楚的知道,那些是司迦与白玉奴发生过的记忆。
是司迦曾经历的劫。
他从不知道神女历过这么多的劫,也从不知道……每一次白玉奴都在她身边。
他以为,白玉奴只陪了她一世……
说不清的挫败感混在恶心之中泛在他的喉咙里,他以为白玉奴不过是陪了她一世的过往之人而已,可现在他发现他或许才是神女与白玉奴无数个劫数里的“配角”。
他不知为何想起天界时,他阻止神女再次灭世,与她说:“神女或许该随我一同去看看九州大地,看看大地上生活的人。”
那时神女脸上浮现出的笑容——讥讽。
当初他不懂得这讥讽是为何,他以为天生天造的神女从来不曾像凡人一样生活过、经历过、体验过这个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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