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事员问,“你先生呢?”
青青说,“他正在服刑。我带来了我和他的证件,如果还缺什么东西,请告诉我。”
办事员一脸惊讶,他给人办结婚登记也有十个年头了,就没见过这样的,“那你可以等他出狱了再来办理结婚。”
青青说,“谢谢,现在也可以,我们是合法的。”
办事员拿着资料和申请书看了又看,看到文则的照片,确是个俊郎非凡的年轻人,办事员不由心生惋惜。抬头看着青青,想了一下,又说,“青青小姐,我给人做结婚登记十几年也没见过一次像你这样的。好象不把结婚当回事,却又非要结婚。你的爱人也不在你身边,你的爱人在坐牢,犯过罪,失去了人身自由,连固定资产都没有。”说着他笑了一下,“对不起,我不能受理。”
青青早想到有这个可能,于是又出示了自己的资产证明和双方的体检报告,将这些文件推到办事员面前,诚挚地说,“先生,请你相信,我与他都有健康的身体,我还有陪嫁的房子。除非我们自己不愿意,否则没有哪条法律可以否决我们的婚姻。再不然,除非法不容情。”
办事员听完她的话,不由怔了好一会儿。这就像是幕短暂的悲喜剧,一开始觉得可笑,如花似玉的美人要嫁给戴罪之身的男人,旁人当然要猜测其中别有隐情,最好是这美人蛮腰为金钱而折。可是几句话下来,又觉得可悲,这样温和尔雅的一个女人,独自来结婚。
“如果我受理了这份结婚申请。”办事员犹豫了一下,“你将来会恨我吗?”
青青一笑,“不会。”
办事员点点头,“是否有证婚人?”
青青迟疑了一下,“没考虑到这个。”
办事员又点点头,沉默半晌后,说,“我可以吗?”
青青略为讶异地看着办事员,随即点头说,“谢谢。”
第二天,青青带着结婚证书去监狱里探文则,已是妻子与丈夫的见面,名正言顺。按照龙阳监狱的规定,夫妻接见时间为一小时。从前狱长对这两人就一直很宽待,知道他们结婚了,竟也不声不响给文则置了一套新的囚服,还送去一包烟。后来瞧见青青来探他,狱长悄声对青青说了一句,“恭喜。”
青青只笑了一笑,即无尴尬,也无愁容,转过头又继续与文则说话。其实这时候他们的内心是非常震撼的,但这种震撼仅仅只限于他们两人之间。那是一种类似于相依为命的感觉,因为这种感觉而使得他们更加享受生活的琐碎与甘难。在他们眼里,无论别人怎么看待这场婚姻都是无所谓的。
“我把家里重新布置了一下,还贴了双喜,另外我给你买了几件衣服,虽然你现在用不着,不过我可以把它们挂在柜子里。”青青一只手与文则交握着,一只手拿着备忘录一行行说给文则听,都是她为结婚置办的家庭用品。
文则喟然一笑,“给你自己买了什么?”
青青脸一红,垂头说,“香水。”
文则怔了一会儿,直觉得有股冲动伴着感动窜上心头,如果此刻可以拥抱,他亦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可他只是捏了捏她的手,她的手柔软白皙,手指修长,虽然触感总是冰冷的,却给人一种类似薄荷般的感觉。忽然,他抬头说,“对不起,我连戒指也没有。”
青青说,“等你出来了,我们一起去买。”
青青和文则在一起后再也没有哭过,没有任何勉强,她只是觉得为自己而奋斗难免也会为自己哭泣,可是为别人而奋斗永远也会为自己骄傲。
青青不会后悔。
十一以后,很多事情尘埃落定,青青开始投入工作,稍稍减少了与文则见面的次数。因为万亦寰和阿亚的事,牢里这一扎堆那一扎堆的人都对文则敬而远之,文则的日子相对安稳下来。
世说新婚爱侣,也没有半年之中见面次数十指可数的。一个月又一个月,踅龙城的夏天过去了,秋天也过去了,来了严寒的冬,踅龙城化作雪城,鹅毛大雪常常是连夜地下,之后是连日地放晴,到处都积着厚厚一层雪。
青青早上到出版社拿了资料,下午去见作者,和作者谈了几个小时后,热咖啡也没喝一口就走了。青青站在路口边拦出租,看看手表,就快要超过文则的探视时间了,心里更是着急。四处一望,却看见对面路口站着两个男人,都很高大挺拔,穿着黑色风衣,戴着墨镜,一人恭敬地为另一人撑着伞,皑皑飞雪中,他们气息张狂,带着某种说不出的危险,站在那儿许久,一直看着她。
青青心中一慑,猜不透其中缘由,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短时两个男人已走至身前,一人脱下墨镜,露出深沉锐利的双眼,令青青不不由起了心寒,那人却说,“无意惊吓你,我知道阿则已同你结婚了,这是礼物,小小意思。”
青青却不肯接礼物。
那人见她小心翼翼,忽地一笑,对她说,“我是昊沣。”短短四个字,说得理所当然,铿锵有力。
青青想到文则入狱一年半了,昊沣从未来探监。关于他同文则之间的关系,青青也只知道大概,印象中每有谈及,文则必定沉默不语,但青青知道这个人是他的义兄弟,曾经一起拼过命,并且,文则为他入狱。
于是青青收下礼物,对昊沣道了声谢,转身便走了。走了几步,回头看见昊沣还站在那里,青青说,“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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