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从他怀里挣扎起来,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月光下她的眼圈是红色的,然后她鼓起嘴,凶巴巴的瞪着他:“好了啦,我只能给你一次机会哦!”
那一句话,就像是知道他一定会犯错误一样。徐景弋瞬间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他呼吸沉重的僵直,涂涂挣脱他,抱膝坐到一旁。
她生气了,徐景弋反应过来就立刻的爬起去掰她的身体,他很惶恐,一个劲儿的认错:“对不起……”
她却真的生气了,不肯理他,也不再跟他说话,兀自爬起来甩手下山去。
纠缠一个晚上的包袱自行甩掉了,徐景弋却觉得异常头痛,坐卧不安。
涂涂是真的生气了,因为他知道,她真生气的时候是一句话都不肯说的。
他总觉得涂涂是知道了什么,但是她到底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多少,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而且她居然给了他一张“抵偿券”,他却不知道这张抵偿券的范围,到底能不能够中和他那颗重磅炸弹。
心烦意乱的过了一晚上,他连一分钟的合眼都不曾有过,天一亮就跑去涂涂帐篷前站着,谁知道她却睡的很好,一直都没起床。
带着darby去打饭,喂它吃食,给涂涂打水,回来的时候,涂涂屋里其他几个小护士都吃饭去了,他端着饭盒在门口踟蹰叹息,最终还是派darby进去刺探军情。darby很快叼着一只涂涂的鞋出来,他捏着鼻梁一脸倦色。
又等了很久,看看时间他不得不换上防护服去给病人看病,于是忍不住钻进帐篷去催醒她,谁知道等她朦朦胧的醒来,看到他在旁边,立刻撒娇的出手来讨要起床吻,亲昵的就好像昨天晚上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想重提那件事,想试探一下她,却是不敢,涂涂叼着牙刷和darby已经开始抢早餐,他没办法打断嬉闹,那件事就此再也没找到机会说过。
日子很艰难的熬过去一个月,轰炸每天都在进行,他们总在被攻击,有时候要跑出去救人,冒着枪林弹雨也得爬过敌人用什物搭建的工事。还有时候他们坚持救的人都已经死了,可尸体还得接受子弹的洗礼,就在他们身旁,那声音听上去让人更愿意选择被噩梦吓死。
涂涂已经从一开始的抓狂发疯到后来几乎可以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恐惧至极知道不能叫喊,只能抱紧徐景弋。而每当那个时候,徐景弋的身体也往往是冰凉的,冷汗盈额。
死的人越来越多,死了的一了百了,活着的越过越难,他们所有被枪林弹雨略过的人反倒默契十足,一个个都杀气腾腾,倒不是对敌人,而是对司空见惯的死亡。再也没人走之前还托付别人给刻个墓志铭,因为他们彼此都失去了还能等待对方收尸的信任。
徐景弋有时候安慰涂涂,其实还是很幸运的,他们还活着。现在所有人都明白仗打到这个境界已经没剩什么了,作战双方都已经疲弊至极,当地那些武装分子也已经接近最后的挣扎,只不过黎明前的压榨狠的让人沉寂——这基地现在只剩下两种人,一种是已经倒下的人,一种是即将累倒的人,两种都是连说话都觉得费劲的人,所以这里越来越安静。
涂涂屋里一起来的护士只剩下了一个,她心理压力越来越大,有时候和徐景弋躺在山坡上,靠在一起,她忍不住就会哭,那时候徐景弋只能亲吻她:“就快了,很快我们就能回家了。”
他对她百依百顺轻言细语,除了初见那次,他再没埋怨过她一时冲动跑到这里来,在一起就只剩下老夫老妻一般的彼此慰借。
当地武装破坏式的轰炸越来越频繁,徐景弋和涂涂带着药箱冲在枪林弹雨里面的次数越来越多,有的时候为了守护不能挪动的伤员,彻夜不能归队,darby就来给他们送食物。
涂涂和darby的关系越来越好,连徐景弋都已经分不清楚这到底是谁的狗,只是看它有任务的时候就跑走,没任务的时候就跟着涂涂进进出出。
本来也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很善良达观,吃饭的时候他想起来,忍不住感慨:“真不错,现在连狗都不嫌弃你了。”
涂涂把她很讨厌吃的豌豆丢进他饭盒里,十分郁闷:“徐医生你说这句话我真的很不爱听,你现在也不嫌弃我,你是在说你自己跟darby一样吗?”
徐景弋笑,原本就是为了逗逗她,刚把豌豆吃到嘴里,远处就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涂涂吃不下去了,她咬着钛合金的野战小勺,隐忧重重:“darby还在外面。”
darby的确在外面,而且已经三天没回来过了。其实他俩都很心照不宣,应该不会太好。
结果就在那天晚上,轰炸停顿的间隙,大家埋锅做饭,darby却浑身是血,一步一拖的走回来。涂涂正在给徐景弋打下手,一回头,darby遥遥的望见她就倒在地上,侧躺着,再也不动了。
涂涂一声尖叫惊慌的跑过去,惊动了做饭的徐景弋,他紧跟上去轻轻翻动着darby,无奈它已经伤及内脏,只一看他就把眼睛别开,知道自己也没有办法,回天乏术。
darby痛苦的刨着爪子,低声哀嚎着,可是他们却束手无策。只能陪着它,涂涂抱着,徐景弋把煮出来的食物一点一点的喂给它吃,同它讲话,低声呢喃,喂它喝些水抚摸它的身体,可是darby一直停不下来的悲惨呜咽,蓝色的眼睛哀恳的望着徐景弋,闪着不一样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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