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琤目光波动,漠然缓言道:“如今你已古稀,本王不杀你,你也离死不远了。所以你与本王的深仇可以不勾销。”
刘温目露狐疑,冷笑道:“老夫不信你这般宽宏大量,真的肯放过我?”
颜琤唇角一勾,手中长剑出鞘落在刘温颈处:“本王宽宏大量,能容人所不能,乃是天家风范。可放过你,本王如何向那些被你残害致死之人交待?”
颜琤克制愤怒,尽量平和道:“母妃乃异族公主,家破人亡来到大虞,举目无亲,囿于深宫,尔等却依旧加害于她,杀母之仇,不得不报;
太子贤德圣明,病体孱弱,卧榻多年,苍天怜佑,三年前他久病好转,你却认为他不能为你所用,为扶保荣王,不惜将太子毒害,再嫁祸本王。狱中甚至让本王身染毒瘾,日日饱受折磨。杀侄之仇,投毒之恨,不得不报;
若枫本清白之身,尚未娶妻成家,更未建功立业,他有何罪过?你却设计奸害,他竟枉死长安殿中,死后也背负逆贼之名。此仇不得不报。
翎儿乃本王唯一血脉亲人,天家公主,却因尔等暗杀北夷使臣,不得不远嫁和亲。以至本王身边再无亲人。
本王回京复仇,在朝中将你的爪牙除去,将皇后废除,本愿收手,留你自裁,你却逃到乌桓,投敌叛国,为乌桓王献计谋策,挑起两国战火,将边境数万百姓生死置之度外。
刘温,这桩桩件件,本王可有半句虚言?”
刘温闻言,仰面大笑,笑声似与海浪撞击一处,不相上下。
“老夫忠心耿耿的辅佐皇帝,换来了什么?设计陷害,污蔑老夫谋反。
我刘家人被迫流放,尽数惨死途中,家丁奴仆皆被没入罪奴之列。
你在此处义正言辞你惨死母妃兄弟,那我呢?我本可以一世清名,做贤良忠臣流芳百世,可就因为兔死狗烹,引帝王猜忌,便被无端扣上谋反之罪,遗臭万年。
老夫回京辅助荣王登位,为我刘家翻案,有何不对?不过是成王败寇而已,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在此大言不惭?老夫虽死,你以为你和萧澈就能活吗?”
刘温满面阴鸷,冷笑道:“这皇位二十年前就该是你的,如今皇帝日薄西山,太子难道不会思忖,他的小皇叔若要夺位,他该如何处之?
颜琤啊颜琤,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和萧澈一同离京。京中留下太子,只怕此刻长安殿上早已换人安坐。
萧澈功高震主,而你又是继位人选,你觉得他会让你二人存活于世吗?”
归云等人闻言大惊失色,质疑道:“王爷身份隐晦,太子如何知晓?”
“这就得问你们王爷在北夷做了什么?他为振奋军心,讨伐乌桓为萧澈报仇。不惜在数万大军面前承认自己的身份。
谢霆带着御林军回京,宣王生还的消息早已传遍整个金陵。倒是王爷还有闲情在此处与萧大将军,柔情蜜意,不肯还京。真是愚不可及!”
颜琤冷笑似毫不在意的,道:“多谢国丈提醒。”唇角笑容未敛,右手一扬,鲜血骤然溅上礁石。眼前之人瞳孔瞠大,难以置信的张口欲言,随后轰然倒地,抽搐两下,便登时咽气。
远处静立之人,亲眼目睹了一切。他从未见过颜琤杀人,手起剑落,一剑封喉,竟这般利落娴熟。心中有了太多别的滋味儿!
颜琤余光自然看到了萧澈,剑尖还在滴血,颜琤将其插入沙土之中,负手而行朝萧澈走去,边走边吩咐江尧道:“处理掉,本王要他,尸骨无存。”
颜琤见萧澈一副惊诧之容,似嘲笑一般道:“吓到你了?我早就同你说过,我身上杀孽太重,恐寿数不长……”
“阿璃!”萧澈打断颜琤的讽刺之语,郑重其事道:“皇帝命已垂危,回京之后,我辅助你登基为帝,好吗?”
颜琤瞳孔猛然收缩,他未料到萧澈如此直白之言,甚至不加修饰,讥笑反问:“那大将军呢?是要做我的皇后还是继续做你的大忠臣?”
萧澈摇摇头道:“你若登基为帝,我自会辅佐你一生一世,将这锦绣河山,双手奉上。”
颜琤大笑道:“大将军忠勇之名,本王钦佩不已,回京之后,定会告知史官为大将军做传立文,永传后世。”
言毕便要离去,萧澈忽然出手,紧握颜琤的手臂。这熟悉的场景,仿若五年前,颜琤在王府大门挽留自己一般。
萧澈竭力压下心中的痛处,却还是哽咽道:“那你究竟想要什么?阿璃,我究竟该如何做你才满意?”
颜琤从北境来此,萧澈只觉愈发琢磨不透眼前之人。
颜琤心都被扯着生疼,正色道:“我要的,你给不了。子煜,若你累了,放手吧!”
萧澈蹙眉,惊愕道:“阿璃,别这样,好吗?你我一起历经磨难,九死一生,如今好不容易可以长相厮守,为何要放弃?”
颜琤自嘲轻笑:“长相厮守?你在东海,我在北境这是长相厮守吗?若有一日,你我阴阳两隔,这也是长相厮守吗?萧澈,看清你的心,究竟要什么?”
究竟要千古留芳还是长相厮守?
言毕,挣脱开萧澈的抓握,独自朝军营走去。
水天一色,波淼潮生,夜似墨布一般遮掩天际。大帐之中,灯火阑珊。
江尧端着晚膳送入,劝颜琤用膳。颜琤却依旧掌灯阅卷,不置一词。
江尧知道颜琤与萧澈每次生气,皆是如此,断食绝饮。江尧无奈,只好道:“王爷,您若再不吃,萧将军也跟着您绝食。”
颜琤冷容微变,静默半晌,还是接了过来。玉指动筷,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江尧见此计有效,借机劝道:“王爷,萧将军心里惦记着您。您有什么难言之隐,萧将军定然会理解的。属下知道王爷的心意,可为何不能直白的告诉将军,或许将军也和您想的一样。”
颜琤放下筷子,摇头道:“江尧,子煜可以为我做出任何让步,可若让他远离庙堂,和我闲云野鹤,他断然不肯。
他乃萧年义子,萧家从萧鹤开始,满门忠义之士,圣贤之名,怎会因本王断送?
当年鬼先生和萧年,萧年便选择了舍一人而全名声。子煜,他心中奉为神明的义父既然可以舍情取义,他如何不肯?”
江尧闻言,也无话可说,可还是悻悻低语道:“到萧将军这代,萧家便已断后,还怎么延续圣名?”
颜琤却还是听到了,蹙眉逼视江尧道:“你的意思是,本王耽误他萧家绵延子嗣了?”
江尧立刻张皇道:“属下绝无此意!绝无此意!萧将军不也是萧先生的义子吗?”言毕,尴尬的笑起来。
颜琤也忍俊不禁,浅笑安然,随后拿起书卷,吩咐道:“给他也送点吃食,他本就容易腹痛,待回京后还有一场恶战。”
江尧心下了然,他自然知道颜琤所指何事?
二十年前的血雨腥风,怕是又要重临人间了。
碧云冉冉,春林初盛,早春三月,官道草长莺飞,漫川红翠。
萧澈将东境军务与丘弘对接之后,留下秦安规划战后重建之事宜。
五万神乾军兴师已定,便班师回朝。春风漫卷,旌旗猎猎,铁马萧萧,大虞铁血之师,似其名一般,神之将至,一定乾坤。
颜琤早已褪下戎装,重着素衣,安坐车马随大军回京。他不是不会骑马,只是不想与萧澈并行。
可未料到萧澈也舍下马匹,与他共乘一车。
颜琤此刻一言不发,面色无常,双臂撑在车中的矮桌之上,素手纤纤,剥着荔枝。
素日在京城所尝荔枝,皆是从东海运送,等送到各家各户之中,早已不再新鲜。
萧澈知道颜琤爱吃此物,丘弘送萧澈东海特产时,特意要来几筐。
萧澈见颜琤一个个剥开外壳却不食用,不知何意?不过他倒是继续发挥他无赖的脾性,将颜琤剥好的果肉拿起品尝。
颜琤见状,出言道:“大将军好不见外,素日在府中也有人这般伺候吗?”
萧澈挑眉,索性无赖痞到底:“本将的将军府中美妾如云,日日莺燕环绕,夜夜笙歌听曲。好不逍遥快活!”
颜琤虽知他在玩笑,可看到他那似享受的表情,还是不快。停下手中的活儿,白巾拭手,故意冷下面容。
萧澈见自己的目的达到,这才弯腰自己接着剥起荔枝来,继续感慨道:“这东海的荔枝啊,和金陵还就是不一样。真甜!”
颜琤悠然道:“阁下不知京城的果品皆是东海所供吗?”
“……”萧澈不顾道:“我怎么不知道?我不过是玩笑,看阿璃知不知道罢了。”
萧澈竭力辩解之容,让颜琤忍俊不禁,随后立刻收敛神色。
可这魅惑人心的浅笑却全数落入萧澈眼帘,只觉眼前之人一笑,便胜过所有春暖花开。
萧澈将剥好的荔枝递给颜琤:“呐!”
颜琤犹豫片刻,正准备接过,对方却猛然撤手扔回自己口中,满含嘲弄之意的看向颜琤,随后将果核吐出。
颜琤咬牙切齿道:“萧子煜,你想死还是不想活!”
颜琤话音未落,眼前之人忽然靠近自己,腰间一紧,双唇被遮覆而上,荔枝甜腻之味便传入口中。
颜琤双手推搡着萧澈,蹙眉不满。可口中已有方才萧澈食过的果肉,甘甜可口。颜琤情不自禁的吞咽,却好像主动吮吸萧澈的软舌。
萧澈眉眼弯笑,将怀中之人抱得更紧,吻的更深。早已不是初次,颜琤却还是不自觉的沉醉其中,无法自拔,面色渐渐潮红,口中的荔枝果肉早已咽下,可还觉得香甜软糯。
从那夜二人大动肝火之后,还未有过任何亲昵的举动,此刻颜琤即使再有怨气与不满,心头也清甜四溢。他缓缓闭目回应,回抱萧澈,与之交缠一处。
萧澈很有分寸,怀中之人身子渐软,他便立刻收敛。轻柔的指腹划过颜琤沾染情潮的双唇,温言道:“阿璃!之前是我不好,我明知你在北境为我担忧,心急如焚,待你来此却还是忽略你。原谅我这次,好不好?日后绝不再犯!”
颜琤垂眸,修长的睫毛眨动,心头划过一丝失落,因为眼前之人并未明白自己所求,可还是情不自禁的点头答应,似乎被其蛊惑,已中心毒。
萧澈温柔一笑,将颜琤搂在怀里,日日惶恐,唯独此刻安心。
二人依偎半晌,颜琤才起身端坐,继续剥着荔枝,缓言道:“我这次去北夷狼帐,见到翎儿了。”
萧澈不禁想起颜翎远嫁那日自己口出重语,他问道“翎儿过的,还好吗?”
颜琤点点头,眼神之中溢出温柔道:“翎儿是否幸福,我从她的神情就能看出。她在北夷很好。还给老狼王添了个小狼崽,我的小外甥。小家伙粉粉嫩嫩的,可爱极了。”
萧澈接着话头问道:“阿璃很喜欢孩子?”
颜琤正欲点头,可还是怕萧澈为难,所以摇摇头道:“小孩子幼年可爱,再大一点,很烦人,没什么喜欢的。”
随后转移话题道:“子煜,这次回京,你我怕是都不得安宁了。太子如今势众,周大人走后,朝臣几乎无人能降得住太子。此番回京,须得小心谨慎才行。据我的人送来的消息,朝局被太子掌控,只怕皇帝也已凶多吉少。”
萧澈心寒不已,当年皇帝因为这个流落民间的皇子,不惜将太史令萧年杀害,可如今自己寄予厚望之人却盼着自己驾崩。
以恶行之,必以悲哀灭亡。善恶有报,因果轮回,皆有定数。
“太子本就应继承大统,他这般心急,也不怕报应不爽吗?我问心无愧,他若猜忌,我也没办法。
可阿璃身份败露,他若要动你,我断然不容。此番回京,须得万事谨慎,天子亲卫已被他控制,我怕他对你不利。阿璃,搬回将军府和我同住吧!”
二人同住,早已习惯,可萧澈依旧小心翼翼的问询商量,生怕颜琤拒绝。
不想辜负萧澈的期待,颜琤还是点了点头,尽管被束于四角高墙之中并非他想要的生活,可还是舍不得眼前之人,更何况此去金陵,生死未卜。
皇帝因大量服食仙丹,水银中毒,此刻早已在上阳宫缠卧,奄奄一息。
太子满面阴鸷盯着榻上痉挛之人,眼神里皆是毫不遮掩的怨恨之色。
旁侧宫人提醒道:“殿下,为何不一碗药送送他,省的他还在这阳间受罪?”
太子冷笑道:“你懂什么?若他死了,以颜琤的心智,定然会起疑。只有他活着,萧澈才能毫不犹豫的进京,本宫的计划也才能顺理成章。”
“殿下高明!”
“萧澈他们走到哪里了?”
“明日便到京城。”
“一切都安排好了吗?”
“回殿下,早已安排妥当,禁军已然将皇城控制起来,上阳宫内皆是天子亲卫,必会万无一失。”
“看管官员府衙的禁军加派人手,断然不能出现任何一人,为其通风报信。”
“奴才明白!”
第一百章 坐看今夜关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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