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章 亲吻
周一需要上晚自习,下课之后身边的同学兴奋的收拾东西,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商议着去哪一起解决晚饭。
这是他们一天紧张而沉闷的学习时间里为数不多的欢愉时光,停一停追逐的脚步,缓一缓紧绷的心弦。
陈意岚此刻却感觉昏昏欲睡,膝盖上的伤口沤在湿热的空气里有点流脓,疼的她不想挪动半步。
周六周日连续两天早上七点开工送餐,深夜十二点收工的排班,兼职之余还熬夜写完了堆迭成小山的家庭作业,每天的十多个小时的工作强度甚至让她错觉“身心疲惫”才是生活的常态。
仿佛疲惫的长跑永无终止,就像是荆棘鸟,一生只停下来一次,那就是死亡的时刻。
到天色渐晚,天空中出现绝美的云霞烧红了半边天,校园里的香樟黄了又绿了,在明亮的窗外窸窸窣窣地抖动,釉质饱满的碎小叶片将阳光折射成形状不一的光斑映在窗台上。
暖黄色的阳光被教室的窗棂切割成规则的形状,撒落在贴满了标准答案和成绩排名的灰色墙壁上。天真无知的蜻蜓懵懂地停在窗台上,很快又索然无味地离去。知了的叫声被热风吹得一浪高过一浪。
红色的裙角在风扇的吹动下随翻飞的试卷和书页一起不安分地鼓动着。
空荡荡的教室,陈意岚静静地趴在课桌上枕在自己的臂弯里,一条条绛色晚霞,宛如沉沉大海中的游鱼,偶然翻滚着金色的鳞光,落在她的头上像是披上了蝉翼般地金纱,在轻纱掩映下她的粉脸红红的。
陈意岚又做起了梦,梦里她仿佛听见时间断裂的声音,放空了思绪就那样安静的伏身在书桌里,和梦里一样她也是这样沉睡在这样空荡寂静的教室里,除了微风轻轻的吹着,一切显得那么安谧。
好像有人进来了,她甚至听见那人的手表里微弱的滴答声,他带着她喜爱的薄荷香,清新淡雅的气味,让她心犹如一泓碧泉在天影映波的缥缈中,悠悠荡漾。
梦里的陆知尧氤氲着薄薄的金光带着落日的余晖,来到了她身边,伸出指尖划出令人痴迷的弧度,轻轻拨弄她在斜阳中卷翘飘散的发尾,若隐若现的薄荷的香味仿佛一直缭绕在他指尖,久久不散。
接着慢慢地,他俯下身,在她的唇边落下了一吻,他浅浅地吻着她,轻轻地吻着她的唇,两个人的脸靠得很近,他俊俏精致的鼻尖抵在她的小巧微翘的鼻梁上,有些挑衅调皮地慢慢厮磨着,这个梦如此真实,她仿佛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气,感受到了他浅浅的呼吸,还有温润炽热的双唇。
浅浅的睡眠,沉沉的梦幻,醒来,你会在眼前吗?
黛黑色的傍晚夜空像巨鲸的大口,不知不觉地将落日吞食了,暮色四合,只剩那最后一摸残存的斜阳还在留恋地抚摸着地平线。
教室里逐渐开始有了人声,慢慢开始喧闹了起来,在骄阳似火的七月末尾的沉闷夜晚开始了晚自习。
陈意岚睁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的醒来,半睡半醒的眼神很是朦胧,手肘的皮肤因为出汗而和课桌粘在一起,突然扯动的时候撕裂一般疼痛,然后她在痛觉中彻底的清明了。
她看见了桌上的一杯珍珠奶茶和面包,还有一包医用的棉签还有一只抗生素软膏。
她回头看向后面的阮雨,对她眨眨眼睛,阮雨看到她回头后眯着眼睛对她笑了。
接着是手机开始震动,她发过来的几条微信:
阮小雨:放学看到你睡着了,就没喊你吃晚饭,我给你带了点吃的。
阮小雨:我觉得还蛮好吃的,记得吃光光。
然后发过来一个猫咪吃猫粮的表情,一脸餍足十分可爱。
陈意岚笑着低下头,手在课桌里轻敲着打字回复她:
Cyl:感谢。
Cyl:晚自习后请你吃冰淇淋。
Cyl:棉签和软膏,也谢谢你啦小雨,你真是及时雨。
阮小雨:但是那些不是我买的耶,我来之前它们就在你桌上了,你的膝盖是需要敷点药。
Cyl:咦,不是你那会是谁?
阮小雨:是不是许陆游?
陈意岚迷惑着摇了摇头,然后接着打字回复她。
Cyl:不会呀,他下午课都没上完,就被他家司机接走了。
阮小雨:接走了?他出什么事了吗?
Cyl:没出什么事,他是美术生,去学画画去了。
陈意岚啜饮一口香甜浓郁的珍珠奶茶,从杯底下吸出几颗又黑又Q的珍珠。
杯壁冒出的小水珠看起来凉快极了,黑珍珠嚼起来甜滋滋的,Q弹的珍珠填满了她的臼齿上凹凸不平的空隙,好似反复咀嚼刚才那个逝去温馨的甜梦,疲倦地享受着。
不知不觉地喝掉一半,也没能理出个头绪来到底是谁在她课桌上放的药膏。
差不多每天的晚自习都是个这样的晚上,盛夏时节的夜晚里渐渐弥漫开来的暗蓝色天光会伴随着很闷热的风迅速变浓。
陈意岚在灯光煞白的教室里看书和做题,抬起头来眼睛会因为疲劳而出现幻影,那种一条一条的刺痛的影象,然后埋下头继续安静的一道一道地解数学题,心里面什么也没有,就像一潭寂静的湖。
她邻座的同学是一个很不简单的男孩子,江哲,在年级里很有名,因为他看过许多书,写了很多大篇大篇很有意思的东西比如各种乐评还有短篇小说集,看过大摞大摞的哲学书比如那本外星人才能理解的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
他把自己满意的文字打印成漂亮的印刷体然后投稿给各类文化杂志还有刊物。
从某些方面来说江哲也算是个天才,会写一些超脱年龄的文字比如有关中世纪文艺复兴时期艺术与文学之间的探讨,把所能辩证的哲学思想渗透进去,字里行间表达人文关怀,总之是很复杂并且晦涩的文字。
在某个晚自习的时候江哲曾经拿给她看,写的非常好是能得高分的作文。陈意岚写不出这种能让老师不吝啬分数并且交口称赞的高考八股,也写不出那哀婉动人道尽真性情的细腻辞藻。
她不能像他那样桀骜地写东西,用逻辑通顺的措辞写出精致的文字把各种教育批判的体无完肤,然后痛快淋漓地写下“年轻而单薄的青春”最后是漂亮的批语和同样漂亮的分数,陈意岚从小就只会写“李白的诗歌表达了对怀才不遇的叹惋和对祖国大好河山的热爱。”
其实A中还有许许多多的厉害的学生,非常勤奋向上的让她看着都害怕并且还很有才华家庭条件也十分优越,在这里可以轻易地走到别人的光环和阴影的笼罩下。
江哲买了最近一期的旅游精选杂志,正捧着它对着陈意岚津津有味说想去哪里哪里,哪里如黛青山、满溪桃花。
他是个说故事的人,即使梦里都是诗与远方,对这个世界有着强烈的求知欲并且永不餍足。
陈意岚觉得看这种书比自虐还可怕,她刚刚能够做题做到心如止水,那些澎湃的思想还有对外面世界的憧憬与她无关。
江哲还在绘声写影的描述着,她听这些无边渺茫的东西已经非常平静了,安静而漠然地按照命运的剧本重复平静而刻板的生活,就像个郁郁不得志的画家,只能重复地描绘同一处狭隘的风景。
和江哲不同,她不是以梦为马的孩子,能枕着璀璨星河陷入沉睡。她更关心自己的饭卡里还有多少钱,这个月还够不够吃,她看现实,看考试,看成绩,就连最近做梦都是飞驰的小电驴在水泥路上不停的狂奔。
就连做梦也不是很深的睡眠,浅浅地浮在梦的表层,亦幻亦真。
陈意岚停下了手里的笔看向江哲,仿佛从他的脸上看到他那无处安放,满地快要溢出生命的青春。她的有时候,会忍不住有些羡慕那些家境优越的人,生活给予他们多么美好而奢侈的方式,去修饰人生的平凡和落寞。
她有几分小聪明,但是又不太多。她有几分容貌,但是也不太多。她有一点能力,但是还是不太多。她什么都有一点,但是什么都不多,像自己这样一个人,没有家世也没有财富,她的未来能凭借的只有头脑与勤奋,如果无法靠自己的努力决定自己的未来,也只能沦落为平凡的大多数。
原本正在晚自习,教室里偶而会有些许交头接耳的说话声,班里的学生大多都各自埋头写着作业,陈意岚得心应手的写完最难的几道数学大题,然后对着最后的物理作业束手待毙。
只见门口出现一道身影,班主任王有粱直接拿着一迭考试座位表就敲开了教室的门,对着班级发布了最新的考试消息:“来,请大家把桌上的东西收一收,把书包都放进自己的储物柜里,桌子上和桌子里面都不允许留任何东西,收拾好之后就按照考试座位表各自找到相应的教室,留给你们叁十分钟的时间准备,马上开始突击检测,这次的考试成绩依然全年级排名。”
A中作为省重点学校,学习节奏一如既往的让人神经高度紧张,突如其来的年级随机大测,没有固定时间,没有任何通知,即使有些任课老师也不清楚具体时间,谁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会像一场暴雨一样毫无预兆的突然袭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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