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衣推开机房门，看到脸色凝重的祝凌等人，略略有些惊讶。
    从祝凌的黑眼圈可以看出他一夜没睡，真是在这里硬抗了一夜，这让姚衣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没有祝凌和王队长鼎力协助配合，对方又怎么会那么疯狂，将整个尚京的主干网都搅得天翻地覆。
    他扭头道：“樊哥，打电话叫点早餐，大家忙了一晚肯定都饿了，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祝凌脸皮微微抽了一下，长舒口气道：“姚总说的是，咱们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能不能抓住对方还要等情报回传，老王，你叫兄弟们先休息吧。”
    王队长眨巴眨巴眼睛，眉头直跳，一阵阵晕眩的感觉在前额回荡，让他感到分外的疲惫。
    他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叹息道：“年纪大了容易累，休息一下也好，都停。”
    三名年轻干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人提议道：“王队，你们先去休息，我再看一会儿，这里没人盯着不行。”
    “行吧。”
    王队长也不是个迂腐的人，既然手下兄弟干劲十足，他也不便干涉。
    樊力连忙招呼起来：“大家请跟我先到会议室休息，喝口热茶解解乏，早餐二十分钟就能送过来。”
    几分钟后，要家网会议室内。
    “有劳了。”
    祝凌接过樊力端过来的热茶，点头示意，他喝下一大口浓茶，感受着由内而外渗透出的热力，紧张的神经放松了些。
    “这次真是辛苦祝科长带队过来，没想到居然搞了个通宵，真是让我过意不去。”
    姚衣双手交叉做感谢状，一脸诚恳道：“回头我一定送奖状到两位的单位，向两位为人民服务的崇高行为表达最诚挚的谢意。”
    祝凌微微摇头道：“这次的黑客攻击太过凶猛，已经超过了我们的控制范围，姚总公司的服务器恐怕都已经被病毒木马入侵，不知道能恢复多少。”
    郭志强有些自责道：“老板，是我的错，我只做了平常的防护，没想到对方会动用ddos攻击……”
    姚衣摆手道：“和你没关系，他们都是冲着我来的，你做的不错。怎么样，这次有学到什么东西吗？”
    郭志强一呆，点头道：“学是学了不少，不过我们公司的数据恢复会很困难……”
    郭志强欲言又止，过去的十个小时里，他和顶级黑客一直在过招，很多以前深涩难懂的知识点纷纷涌上心头，让他对黑客这门天才的艺术更有心得。
    实践出真知，郭志强终于发现了自己的不足，并且明白了姚衣布局深远的背后含义。
    老板花了几千万做数据备份，说明老板一直都知道自家数据的重要性，未雨绸缪，从根本上防住了顶级黑客的进攻。
    也许老板自己对技术研究不多，可他作为公司最高领导人，舍得在这个阶段耗费重金到技术岗位上，这份看重网络安全的意识和规划，却是很少有人能比得上。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位置，郭志强终于明白自己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主角，这正是他成熟的最好证明。
    郭志强想了想，继续道：“对方很有可能在ddos攻击中夹杂了病毒木马，我们恢复的数据未必能用，而且耗时也不短。我师父刚给我打电话，说他已经快上飞机了，他想要亲自过来看看。”
    郭志强逐渐兴奋起来，在他心里，黄金就是最厉害的黑客，只要黄金出手，一定能将幕后黑手找出来。
    “嗯，到时候让潘喜陪你一起去接你师父。”
    姚衣不置可否，他第一次请黄金出手被拒的时候，便已给莫河叔叔致电，现在大局已定，黄金是否出现，对姚衣来说根本不重要。
    会议室外樊力的脚步声响起，门被推开，樊力指挥外卖人员将早餐摆好。
    说是普通的早餐，姚衣其实还是习惯性的安排了敦煌宝阁。
    敦煌宝阁其实不做早餐，只提供定制餐点服务。
    姚衣点的都是清淡的食品，一锅文火老粥，各种精致蔬菜沙拉和水果拼盘，还有三文鱼刺身和白灼深海虾。
    这些都是营养高而且易于消化的食物，非常养生。
    “喝点粥，这粥不错。”
    姚衣笑眯眯的招呼大家，同时舀起一碗小米粥放在江静姝面前。
    众人忙了一夜，早就又累又饿，当下也不客气，各自开餐。
    一吃之下，众人发现这早餐味道果然不错，简简单单一锅粥里竟也能透出大家风范。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
    你觉得有钱人就很快乐吗？
    没错，他们的快乐你根本想象不到！
    吃个早饭都快吃出花来了，还得是三花聚顶！
    万恶的有钱人，吃穷你！
    王队长狠狠一咬牙，胃口大开，连喝三碗小米粥，啃了七八只深海虾，这才停了手。
    他点起一只香烟，惊讶道：“这早餐可以，半夜加班后早上吃这么一顿早餐，美美的睡上一觉，绝对舒服。”
    祝凌摇头笑道：“说实话，这早餐吃的可有些贵了，敦煌宝阁的胡生粥，进口的三文鱼和水果，还有深海才有的大虾，咱们可吃不起。”
    王队长吸了口烟，不以为然道：“吃不起正常，吃得起才不正常。”
    姚衣淡笑道：“王队长这话说的对，是我疏忽了。其实平日里我吃的也简单，不过想着劳烦大家辛苦一夜，想稍微尽尽心意。”
    顿了顿，他继续道：“下次我注意，绝对不搞特殊化，不搞铺张浪费。”
    人和人的交往，一定要在双方都感觉舒服的基础上进行。
    祝凌和王队长不仅是体制内的人，而且都身处特殊位置，平日里奉承的人不少，送礼的很多，盯着他们的人当然也一直都有。
    一顿体制内人员的‘天价’早餐，绝对可以引爆话题，带来负面影响。
    商人最重要的品质之一，便是融入周边环境的能力，能够和不同的人打交道并且有所得，有所益，这才是一名合格商人正确的打开方式。
    祝凌见姚衣主动揽责，将事情说的通透，顿时对姚衣又高看一眼，当下笑道：“姚总别介意，老王就是个嘴巴碎的，其实他巴不得天天有的吃。”
    王队长反驳道：“哈哈，难道你不想？”
    两人相熟多年，互相攻击已是家常便饭，谁也压不下谁来。
    江静姝早就司空见惯，扬了扬手中的档案袋道：“师兄，王队，你们别闹了，我有正事和你们说。”
    祝凌目光落在档案袋上，看到字母缩写‘c.d’时，眼皮一跳，瞳孔也微微收缩。
    档案袋每个单位都有，只是缩写的字母不同。
    比如公安局的缩写是，。
    纪委的缩写是，。
    祝凌作为纪委第七科领导，对于其他单位的资料掌握的不少，他瞬间就想起了c.d代表的意思。
    那是国安，一个独立于军方和地方体系之外的存在。
    江静姝手上的资料，是国安给她的？
    比起祝凌脑子里刹那间百转千回的复杂，王队长就直白多了，他直接问道：“你说的正事就是这份资料吧？和案子有关？”
    王队长直接伸手接过了档案袋，一面打开一面随口问道：“哪儿来的？”
    江静姝撇嘴道：“国安，嗯，对，国安。”
    “你能从国安搞来资料？”
    王队长一脸我不信的样子，打开档案袋看了几眼后，整个脸便直接垮了下来。
    紧接着他的表情又从惊讶变成了热络，热络中又带着一丝期盼，期盼里还充满了‘原来如此’的感叹和羡慕。
    王队长在短短的几秒内表情变化万千，仿佛完成了一出大型变脸川剧，让人叹为观止。
    他干巴巴道：“静姝师妹啊，你是不是，不对，是咱们是不是在那里有人呐？”
    祝凌咳嗽了一声，王队长当做没有听见，反手将档案里的资料塞给了他，一脸夸张的笑道：“静姝师妹，如果你真有那边的朋友，不妨也引荐引荐。”
    “你放心，我找他们绝对是办正事。”
    王队说的倒是真话，他手上有好些悬案还没有找到嫌疑人，压力大到连睡觉做梦都是在抓人，若是能多一个情报来源，或许案子能有所突破。
    江静姝摇了摇头，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王队长抓耳挠腮，不知道要怎么做江静姝才能帮忙。
    祝凌这边也飞快的看完所有资料，精神大震，哈哈笑道：“有了这份资料，这次的案子已经十拿九稳。”
    他伸手拍向王队长的手臂，笑吟吟道：“老王，这次你可走大运了。顶级黑客‘月光’制造灾难级网络攻击，引起尚京主干网拥堵失控，形式十分危急。尚京网监王队长主动出击迅速破案平定风波，绝对会引起上面的高度重视。”
    王队撇嘴道：“这玩意儿又不是我自己弄出来的，弄虚作假的事我不做。”
    祝凌笑容僵住，恨铁不成钢道：“你是想辜负静姝师妹的一片心意吗？她将这东西弄出来，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关系，是不是静姝妹子？”
    江静姝忍不住望了姚衣一眼，见后者依旧一副不关我事的模样，只得开口劝道：“这份资料得来不易，算是我给师兄和王队长的践别礼物吧，毕竟我快要出国读书了。”
    “你要走了啊？”
    王队长一头雾水，心道你不是要和姚衣谈恋爱么？怎么一下又出国读书？
    算了，不想这些。
    有钱人的心思猜不透，少女的心思也猜不透，有钱的少女心思那就更难猜了。
    王队长糊里糊涂，祝凌这边却是门儿清。
    莫河传说曾是姚起的亲兵，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还一直保留，并没有断。
    看到姚衣似笑非笑的眼神，祝凌心中一凛，对方将这份资料塞到自己手里，用意可不简单。
    一来为江静姝留下份恩情，好让大家都念着江静姝的好，也算是报答祝凌这段时间对江静姝的照顾。
    二来直接将决定性证据交给了办案单位，一旦月光和中间人落网，和墨远泉千丝万缕的关系总会浮出水面。在解决了要家网后顾之忧的同时，还给墨远泉狠狠刺了一刀。
    三来显示了姚衣高超的控场手段，既然连国安的人都能搭上关系，那么这次黑客攻击，恐怕也是早有准备了。
    姚衣之所以并未提前暴露，让大家辛辛苦苦在这里熬了一夜，看似玩儿人，其实仔细想来，他却同样有所用意。
    如果王队和他的下属早早知道姚衣有后手，恐怕在应对“月光”时潜移默化中采取的策略就会产生变化。
    那么以“月光”的敏锐，哪怕只是一些小细节的异常都可能令他提高警惕，并干脆利落的抽身而走，不会像现在这样陷得如此之深。
    这家伙，真是把所有人都算进去了！
    祝凌越想越觉得心惊，他十几年来办过不少大案要案，也见识过不少老狐狸，深谋远虑的有，狡诈凶狠的有，布局深远的有，可如此年轻却又有如此城府的，他却是从来都没见过。
    一时间，祝凌额头冒出层冷汗，姚衣现在就如此老辣，等再过二三十年，又有谁能制得住他。
    又年轻，又资本雄厚，又如此老辣，如果他走上邪路，岂不是……
    当真是职业病根深蒂固了，祝凌下意识就发散得远了些，眼里不自觉的凶光一闪。
    王队长被祝凌的情况吓了一跳，连忙问道：“老祝，你怎么了，忽然出那么多虚汗？是不是感冒了？”
    “没事没事……”
    祝凌这才反应过来，我在想什么呢！
    姚衣只是个企业家，又不是敌人，相反还是老王和自己的贵人。
    这职业病，得治啊。
    祝凌连忙堆起笑容道：“师妹出国去深造当然是好事，等过两天这案子结了，我们办一桌给你送行。”
    江静姝笑着答应，她心里还是担心姚衣的案子，忍不住又开口道：“王队，资料你可要好生保护好，别掉了。还有，你们什么时候出国去抓他们？”
    王队将烟蒂熄灭，站起身来伸个懒腰，打着哈欠道：“一会我就去局里向领导汇报情况，还得补上立案，还要整理卷宗，杂事一堆呢。我尽快，争取明天就出发。老祝你怎么看？”
    祝凌看着手上的资料，缓缓点头。
    这份国安的资料已将月光和中间人所有的信息列举的十分详尽，包括银行账户，身份证号码，出入境纪录都一一在列，顺藤摸瓜只是时间问题。
    “那事不宜迟，咱们分头去干吧。”
    王队长做事雷厉风行，说着就准备带着小伙子回局里办手续。
    睡觉？
    那是什么？
    能抓犯人吗？
    在飞机上睡不是睡？
    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王队，如果可以的话，还请稍微等一等。”
    姚衣拦住了王队长，平静道：“办手续的事让你手下兄弟去做就行，我们这里还有一份礼物要签收，没有你帮忙恐怕会有些麻烦。”
    祝凌和王队长互看一眼，同时开口道：“难道还有其他的同伙？”
    “我也拿不准。”
    姚衣笑笑，伸了个懒腰道：“不过我们只要看下去，就能知道结果如何。”
    “好，我们就等一等，看看姚总的礼物是不是那么有趣。”
    祝凌笑着答应，心中却再次警惕起来。
    大智若愚，大奸似忠。
    这个姚衣，很可怕啊。
    小学妹怕是要被他吃干抹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