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位姓崔的老太太过几日便要过生辰了,她的孙子要送她一副观音像,时间来不及了,我便一直在绣花……可是我我我,我只有一个丫鬟,她能证明吗?”
……
四人一说完,堂上瞬间静寂了下来。
池时的手放在桌子上,食指微动,轻轻的敲打着桌子。
曹推官见她不言语,顿时急了,“你倒是说话啊,你也瞧见了,这外头人山人海的了。全京城的眼皮子,都瞧着我们京兆府呢,大人已经进宫去了,这个凶手……”
“先前你也说了,姚宝和余海涛死得蹊跷,这凶手定是精通药理之人。而且,她们同死者,不说有深仇大恨,那也是每次再佛前都咒对方早死的仇啊……”
“杀人动机,杀人手段……”
池时听着,目光锐利的看向了曹推官,“曹大人可还记得,你今日为何急匆匆的去寻我同周羡?”
曹推官一愣,他是担心自己同苏仵作,在几年前出了冤案。
“所以,你现在在干什么呢?我可以肯定的说,凶手并非是她们四个人,你所想的交换杀人,是不成立的。”
“而且,就算你给她们四人定了罪,证明她们是模仿作案,入梦人早就被处决了。那也不能够证明,当年你们抓到的那个人,便是真凶。”
池时说着,站了起身,她走到了余文文的面前。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依次走到了孔招娘,张盼还有姚颜的面前,都用力的闻了闻。
最后又回到了余文文面前,“你最近正在服药吧,一种十分的苦,却传说能够让人怀上男丁的偏方。你讨厌的不是你哥哥,而是你自己对吗?”
“明明最讨厌父母亲重男轻女,一心求男,但是你自己个嫁为人妇了之后,方才发现自己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你也想要一举得男,这种讽刺感,才是让你恨不得早死早干净。”
余文文惊讶的抬起头来,看向了池时,随即自嘲的笑了笑。
“怎么呢?这种恶心的味道,已经可以溢出来,让人闻到了么?”
余文文说着,抬起袖子闻了闻,“的确是臭不可闻。”
“我自己也觉得很恶心,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生了儿子可以继承家业,生了女儿却是不能,我若是生不了,我公婆就要找别人去生。”
“生儿子有什么不好呢?这世间对女子有多恶毒,你们这些男人,根本就不知道。女子不能考科举,女子不能当将军,女子甚至不可以抛头露面。”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何时能够从从我们自己个?要给哥哥擦屁股,要给夫君纳小妾,要给孩子争长短。老天爷在给男人书写命运的时候,写了怕不是有万丈高。”
“可到了女人这里……”
余文文猛的站起了身,她伸出手来,指了一圈其它三人,“看到了么?老天爷有多懒惰,有多偏心,我们四个人的命,简直是一模一样的,连死兄弟,都要死在同一天。”
她说着,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若是老天爷还怜悯我,就让我生一个儿子,不必遭我们这一辈子的罪。”
堂上一片寂静。
池时摇了摇头,“不是老天爷让你们死兄弟在同一天,而是凶手让你死兄弟在同一天。”
“我看姚颜,便带了两个女儿过来。又闻到了你们身上,都有药味。一看便是长期喝药的。在这种父母身边长大的女孩,很容易造成两个极端。”
“大多数人被潜移默化,像洗了脑一样,长大也会拼命的想要生男丁,不然的话,就觉得自己愧对于人;要不就反其道而行之,但是这种人,需要遇到很多契机,方才能够迈出去。”
“很不幸的是,你们四个人,出嫁之后,都没有摆脱自己的废物兄弟。尽管是余文文你,虽然口中骂骂咧咧的,可是娘家出了事,你的哥哥出了事,头一个站出来的人,还是你。”
余文文脸色一变,其他三个人,已经羞愧的低下了头去。
池时说着,声音轻柔了几分,“不过,这些都不是你们的错,你们也不必为这些感到惭愧。恨不得没有托生在这个鬼家中也好,恨不得没有这个兄弟也罢,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时事如此,很难改变。但是,总有希望不是么?”
池时说道这里,看向了姚颜身后两个怯懦的孩子。
姚颜脸色唰的一白,像是像起了什么似的,陡然变了色。她眼眶一红,一只手一个,将两个站在身后的小女孩儿,拉到了自己身前,一把抱住,眼泪掉了下来。
“池哥哥给的糖,好不好吃?一会儿回家的路上,阿娘给你们买糖吃。”
池时收回了视线,“你们四个人,都做了梦。死名死者,死状同你们的梦境完全吻合,这绝对不会是巧合。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你们四个人,都对同一个人,说出了你们做过的这个梦。”
“而那个人,便是给你们生子汤的人。”
第五零七章 生财有道
池时的话音一落,四个妇人都齐刷刷的变了脸色,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是莲花巷里的陈婆子给我看的,她精通此道,在这上头颇有名气。我婆家人着急抱孙子,见我前头生的两个都是女儿,已经是十分不耐烦……”
率先说话的是那姚颜,她抱着两个女儿,红着眼睛悲愤的说道,“他们骂我,说女儿都是随了娘,我就是生女儿的命,不知道要生多少个赔钱货,方才能够生得出儿子来。”
“先前是我想差了,一点也不关心大妞同二妞,一心想要求子,是我弟弟姚宝告诉我的,他说那陈婆子有祖传秘方,包生儿子,他一起喝酒的那些人的娘子吃了药,都生了儿子。”
姚颜说着,脸瞬间涨得通红,“那个挨千刀的,还说了些荤话,说那婆子手中有不少那种药,他试过了保证有用。我当时急昏头了,便去了。”
“我去的那一日,恰好碰到有人重金答谢那婆子,说是谢员外家的夫人求子成功……”
姚颜这话一出,余文文立马激动了起来,“那个贱人,到底有几个姓谢的员外夫人,吃了她的药生了儿子!我去的时候,也恰好撞见了一个人来重金答谢!”
“居然是个死骗子。难怪我去瞧病的时候,她问东问西,絮絮叨叨的不停,点了那人迷迷瞪瞪的香,我平日里在家中有苦难言,无人述说……想着她连我最在意的事,都知晓了,又有什么说不得的?”
“话便多了些,做梦之事,原本我是不信的,还当做笑话,同她说了,竟是没有想到,她不光是个骗子,还是个杀人凶手!”
其他的两人一说,四人全都指向了那莲花巷的陈婆子。
池时看了曹推官一眼,曹推官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他一拍大腿,摇了摇自己的脑袋,“走,咱们去莲花巷抓人!”
几人一并儿出了门,饶是池时见多识广,也瞬间傻了眼。
只见那京兆府门前,密密麻麻的全是人,若非是他们说中没有提着灯笼,池时差点儿觉得自己成了个糊涂蛋子,忘记了今日便是那正月十五。
“看来我们大梁的确是富裕了啊,老百姓都闲到这种地步了。”
池时无语的感慨出声。
周羡瞧着,笑着摇了摇头,“你瞅瞅那边是什么?”
池时顺着周羡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这一瞅,一句“好家伙”差点儿脱口而出!
一种名叫周渊的瘟疫,在大梁肆意蔓延已经影响全城了啊这是!
在京兆府门前的一个大树上,蹲着一个穿着大毛坎肩的少年,他的耳朵上别这一根蘸了墨汁的毛笔,站在那里嚷嚷着,“买定离手,买定离手!概不退还,概不退还!要懂规矩!”
池时的眼皮子跳了跳,“他们买什么?”
周羡耳朵动了动,拍了拍池时的肩膀,“买英明神武的池仵作,这一回几个时辰能够破了案子!”
池时一听,瞬间激动了,“天下居然还有这种发家致富的道路?我若是去买我自己,岂不是比卖棺材,来钱快很多!”
周羡按住了跃跃欲试的池时,伸手一拽,将她拉上了马车,“好阿时,你再不走,等那些人回过神来了。买你破案时间长的,恨不得睡在地上,大吼此路是我开,要想过去抓人,从我身上过!”
“买你破案时间短的,估计能就地挖坑,把那些躺地上的人给填了。”
池时瞧着激动又懵懂的围观群众,遗憾地叹了口气,“他们填人的时候,我可以要久乐在旁边卖棺材!”
周羡一梗……对着池时拱了拱手,“池九爷,在下甘拜下风!”
池时挑了挑眉,马车从拥挤的人群中缓缓驶过,围观的人群当中,有那贪热闹的,一个两个的跟了上来,等到了莲花巷的时候,后头已经跟了长长的一只队伍。
不知道的,还当是楚王要造反,就地成军。
这莲花巷路面宽阔,能容得三辆马车同时通过,靠左边一遛早梅已经打了苞儿,白雪之中透出点点红星,看上去格外的迷人。
一个穿着披风,手中戴着一串碧绿碧绿珠子的妇人,正拿着铁扫帚,在门前扫着雪。在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男孩儿。
那孩子拿着一把铁锹,卖力的铲着雪,小脸冻得通红通红的。
见到有马车进来,那男孩儿握着锹的手一顿,目不转睛的看着,见池时同周羡下了马车,他忍不住的左看了看,右看了看,有些犹豫不决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曹推官挤了过来,说道,“陈婆子呢,我找她瞧病。”
孩子恍然大悟,笑了起来,“我就说呢,这两位公子,看着就厉害得紧,不像是有疾的。原来是这位大爷要寻我姑母瞧病。”
他说着,走到了扫雪的妇人身边,脆生生得喊道,“姑母,来客人了!”
曹推官一听,原地跳了起来,虽然那姚颜说的有一点儿隐晦,但是他也是男子,自是听出了其中之意。这陈婆子是姚宝介绍给姚颜的,还说自己个试过,有用!
他一个眠花宿柳的公子哥儿,能用什么药?
这小屁孩儿说楚王同池仵作厉害,他没半点屁话,毕竟人家一看就是大佬,是话本子里一夜七次的存在。可他姓曹的脸上,哪里写了不行两个字?
他张嘴要骂,却瞧见那拿着铁扫帚的妇人抬起头来,对着他微微一笑,“我便是陈婆子,客人里头请,孩子不会说话,叫您见笑了,还请贵客莫要放在心上。”
她说着,笑眯眯地将扫帚还有那孩子手中的铁锹收了,示意众人进屋,随即也跟着走了进去。
然后先是将那铁锹同扫帚,在院子的一角放好了,方才转过身来,拿帕子擦了擦手,目送那孩子进了一旁的厢房,这才开了口,“几位面相上都带煞气,又带了好些人来,想来不是来瞧病的。”
“今日京城里发生了大案子,有人死了。死的人中间,有人同我有几分往来,是我的病人。想来,是官爷寻上门了。”
第五零八章 为民除害
曹推官觉得自己的眼珠子差点儿没有掉下来。
眼前这位妇人,看上去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居然也被叫做陈婆子?
那他应该被叫做什么?
曹推官呆滞的看向了池时。
池时挑了挑眉,认真的说道,“我八岁的时候,别人已经管我叫爷了。”
曹推官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做什么的,他看向了那陈婆子,怒道,“我们的确是京兆府的人,不过不是来寻你问话,而是捉拿你归案的。”
“姚宝,张贵,余海涛还有孔独苗,都是被你杀害的。”
那陈婆子一听,惊讶的笑出了声,她的声音十分好听,像是天上的百灵鸟一样。
她的容貌算不得拔尖,但是胜在相貌平和,又生得一对梨涡儿,一瞧上去便十分的讨喜可亲。
“大人说笑了,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何能够在一夜之间杀死四个男子?”
陈婆子说着,又道,“别看我这副模样,我已经快四十岁了,差不多算是个老妇人了。那死去的死个人里头,有两个人,我的确是认识。一个叫做姚宝,一个叫做余海涛。”
“他们时常在我这里买药。至于其他两位,我根本就不认识,又为何要杀死他们?”
陈婆子说着,莲步款款的进了堂屋,又提起了小炉子的铜壶,给他们三人泡起了茶来。
池时寻摸了个舒服的椅子,坐了下来,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布置得十分的精细,在不远的窗前,还放着一把古琴,焚着香炉。
一品女仵作 第2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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