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时哦了一声,“中气十足死不了。”
两人嘴上说着话,手上却是片刻不停,眼瞅着射过来的箭支越来越少,叛军一个个的死在了阴山等人的剑下,池时忍不住也松了一口气。
她想着,扭过头去,看向了身后的周渊,却是瞳孔猛的一缩,定在了原地。
“阿时?”周羡唤了一声,见池时没有动静,也跟着扭过了头去。
……
“楚王殿下,请叫你的人,立刻束手就擒,不然的话,周渊立马血溅当场,死无葬身之地!现在,立刻,马上,将你手中的长剑还有鞭子,朝着我这边扔过来,不然的话……”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在场又是一静。
池时同周羡对视了一眼,将手中的兵器一扔,定定的看向了周渊。
在他的身后,先前一直护着他周全的薛一观,正拿着一把长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周渊自嘲的笑了笑,“阿羡,你同我说,沈家倒得太快。咱们一时之间无人可用,薛家虽然是李将军旧部,但是被贬庶多年,心中未必就没有怨愤。”
“这石头放了许多年,都有可能被水滴穿。更何况是人呢?”
“我却是不信。虽然我知道,既然做了帝王,就不应该讲究什么真心换真心。可我总是想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不顾你的阻拦,交出了禁卫军。”
“后来你又说,薛家将薛灵仙嫁给关家,关家如今回了京城,薛家可疑,让我再换一个值得信赖的禁军统领,我依旧没有听。”
周渊说着,低头看向了薛一观的手,“你看吧,好的不灵坏的灵,现在我愿意给以最大信任的薛统领的儿子,正拿着一把长剑,想要我的性命。”
薛一观拿着长剑的手一抖,他抿了抿嘴唇,抓着周渊的手送了几分。
“周羡,你听到了么?我叫你立刻马上,让你的人束手就擒,不然的话,我就要了周渊的命。你们不是最好的兄弟么?怎么着,现在宫中大乱,你也想要趁机分上一杯羹么?”
“也是,你这个人,最是厚颜无耻心狠手辣了,三岁看到老,你小时候便是如此,长大后自然也是如此。我阿爹时常说,你最肖先王,看着有情有义,实则最是无情无义。”
“先帝同李将军是私底下拜把子的好兄弟,结果如何?李将军铁骨铮铮,我们薛家忠心耿耿,又岂会谋逆?将我们的一腔热血洒在了地上,周渊你现在还有什么脸面,谈真心?”
薛一观说着,又激动了起来,他的剑靠近了周渊的脖子一分,鲜血瞬间流了出来。
站在一旁的郭尚书,这会儿方才回过了神来,“薛家竟然也反了?”
周羡趁着脸,挥了挥手,阴山右手指天,先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人,在一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薛一观见状,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我叫你的手下束手就擒,你却叫他们藏了起来。江湖传闻楚王手下有私军,我还不相信,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我阿爹此刻已经在城中,控制文武百官。永王殿下已经占领皇宫,所有后妃全都被关押在了中宫。这天下已经是韩王殿下的了。”
“永王殿下,还请先将太妃接过去,她刚刚被流箭擦伤了,找个御医给她瞧瞧。”
那永王将萝卜扔回了筐里,哈哈大笑起来,“好叻!你们这些人的脑子都是怎么长的?我没有脑子,就按照你们说的话去做。哈哈!”
凌太妃从身后缓缓地站起了身,她抖了抖身上的灰,整理一下乱七八糟的头发,走到了池时跟前,笑道,“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没有做我凌家的女婿?”
第四五零章 凌氏的过去
“啊哈?后悔什么?后悔没有早点跟你们一起投胎吗?”
池时说着,鄙夷的看了一眼凌太妃,“你们一家子有多少口人,要买棺材么?像你们这种要满门抄斩的,若是提前付银子的话。我们不光负责埋,还赠送孝子贤孙帮忙哭丧。”
“瞧见韩王的第一眼,我就知晓,我那个无人问津一直积灰的金缕玉衣,搞不好真的可以卖掉了。因为收了这个,我娘还骂我是败家玩意儿,给了我一鞋底!”
一旁的周羡听着,震惊的扭过头去,“阿时!这就是你几次三番要卖我金缕玉衣的原因吗?”
脖子上架着刀的周渊听着,瞬间激动了,“你的金缕玉衣是真的么?我听说金不能是普通的金,玉也不能是普通的玉,上头还要刻铭文,不是寻常之物……”
凌太妃瞧着三人聊上了,哼了一声。
“鸭子死了嘴硬,在这里逞强,又有什么作用呢?周渊,你大势已去,就不要做无所谓的挣扎了。你放心,就算你死了,我也会好好的安葬你的,你喜欢金缕玉衣,就给你金缕玉衣。”
“毕竟我儿,是十分讲究手足情谊的。”
池时挑了挑眉,看向了凌太妃,“既然要死,我也想要成为一个明白鬼。”
“今天的一切,就是你一手操控的对吗?只不过,放火烧了裕华殿,乃是梅太嫔自作主张的。你原来打算好了,让我们一群人聚集在偏远的裕华殿,等查清案子再出来的时候。”
“永王已经控制了整个宫中,我们一出来,就像现在一样,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梅太嫔无子无女,便是换了一个人做皇帝,她也依旧是太妃。可你不同,你不想死,毕竟你还等着当太后呢!”
“火势刚起的时候,你不敢冲出去,因为你怕外头尚未布置好,我们提前出去,发现情形不对,让你功亏一篑。”
“是以你一直等,等到实在是不能再等了,等到梅太嫔即将得意忘形的说出你的名字,让我们发现你才是谋逆的主谋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杀了她。”
池时说着,指了指身后还在冒火的裕华殿,“因为要从那种火海里跑出来,光靠薛一观是不可行的。你必须要依靠我同周羡。”
“我们二人若是知晓,韩王已经谋逆,不但不会救你出火海,甚至会直接杀了你。”
见凌太妃不置可否,池时又问道,“那么,有一个问题,我十分的好奇,皇后是你杀的么?你既然想要谋逆,为何这么多年,都没有任何的动作。”
毕竟之前,这朝中只有太皇太后,沈家以及周渊周羡兄弟三股势力。
凌太妃同韩王,简直就是这大梁王朝的一颗尘埃一样,毫无存在感。
凌太妃长笑出声,“原来站在最高处的感觉是这样的么?若不是有那个女人,早在许多年前,我便应该站在那个最高的地方了。”
凌太妃说着,脸上出现了几丝怀念之色。
说起来,她打小儿便知晓,自己身上流着前朝皇室的血脉。
若不是改朝换代了,她可能是个公主,受着万人敬仰。只可惜,没有若是,也没有如果。父亲从小便对她教育严苛,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让她进宫,成为皇后,再成为太后。
他们没有一兵一卒,可是复辟并不是一条绝路。
“这个世上,大概没有人记得了吧。先帝还是太子的时候,明明最先中意的人是我。我们相识于春日的桃花林里,我的帕子落在了溪水之中,顺流而下,我在那里追着,在下游遇见了拿着我的帕子的先帝。”
凌太妃说着,从脖子上取下了一枚玉佩,在郭尚书的面前晃了晃。
“郭老是几朝元老,一定认得这个吧?这是太子殿下送给未来太子妃的定情信物。先帝明明先对我动情,并允诺了要娶我。可后来,却被那个贱婢,夺走了所有的心。”
“我不过是陪着我的祖母,出去拜了一次佛,走了几个月而已。再一回来,天都变了。”
“京城里人人都在说,说先帝同平民女子的感人爱情。我不服气,先帝若是见了我,定是会想起我来,毕竟,我比她还有张玉,都要好看多了。”
“可是,你们猜怎么着?哈哈,选太子妃的时候,我身上竟然起了红疹子,密密麻麻的红疹子,难看得要命。就这样,我比她们都要晚上一年多,方才进了府。”
“那时候,也是桃花开的时候,遍地粉红。我穿着初次在溪边与先帝相遇时的衣衫,你们猜怎么样,他根本就认不出我来了。”
“我查了很久。一开始查到了张玉头上,她身上戴着一个药包,是那个药包,让我身上起了疹子。为此我争对张玉了许久,害得她的大儿子,一出生就是个有缺的。
“然后,我又查了许多年,方才知晓。那药包是先皇后送给她的。哎呀,害错了人呢!”
凌太妃说着,又笑了起来,她的眼睛眨了眨,仿佛在极力的告诉大家,什么叫做少女的狡黠。
池时想着,这凌太妃倒是有一点没有撒谎,她的确是生得颇为好看,尤其是一双眼睛,眼波流转只见,仿佛会说话一般。
可在她的眼中,却像是瞧见亲小舅穿着裙衫,涂着胭脂,捏着兰花指,娇嗲的问道:“大侄子啊,你说老子美丽吗?”
令人遍体生寒不说,简直就白日发噩梦。
凌太妃又眨巴了两下眼睛,一旁的郭尚书终于忍不住了,“你这个疯婆子,怕不是忘记了,你刚从火场里跑出来,一脸的灰!别眨巴了,看上去像是门口的石狮子眨眼了一样!”
“玉佩怎么了!先帝都升天了,你还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有啥用?快把老子的陛下放开!”
凌太妃没有理他,将玉佩一收,草草的揣进了自己的袖袋里,又接着讲了起来。
“我花了很多很多年,都一直心怀怨恨,可在那个贱人死的时候,我才真真切切的看明白。这世间帝王怎么会有真正的情爱?”
“先帝不娶我,也不娶张玉,要娶那个女人,不过是因为张家也好,凌家也罢,他不想要有这么强势的外戚。”
“那个女人是平民百姓,娶了她,能够得到天下寒门学子的心,能够得到民心。而且,她也不是孑然一身的,她的身后,还站着李将军。”
“李将军手握军权,能征善战。先帝武功之上,不及汝南王,更是能够用得着李将军。你们看,汝南王死了,无用的李将军,便立即也死了……”
“我没有杀死她。我不过是给那梅太嫔还有惠安公主两个蠢货,提供了些思路,给她们行方便,扫干净尾巴罢了。然后同张玉一道儿,冷眼旁观,看着她一点一点的死去。”
第四五一章 一群笨蛋
周渊听得青筋暴起,他双目猩红的瞪着那凌太妃,痛苦的骂了出声,“你这个毒妇,你怎么敢?你们怎么敢?”
同弟弟周羡对母亲没有什么印象不同,母亲去世的时候,他已经懂事了。
他永远都记得母亲摸着他的头,笑眯眯的样子,她说:“阿渊,你知道春日草地里会有一蹦一蹦的小虫子么?你知道秋日摘下麦穗直接吃是甘甜的么?”
“在这皇宫里住得久了,我都不记得,这些都是我小时候亲身经历过的,还是我自己个幻想出来的。怎么办呢,阿渊要在这高台之上,过上一辈子了。”
那时候他懵懵懂懂的,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甚至听多了身边的人说,母亲就是麻雀变凤凰,一个吃糠咽菜的平民,竟然一跃成为了锦衣玉食的皇后,这怕不是上辈子拯救了大梁,几世方才修来的福气,应该感恩才是。
他不懂,所以还不悦的问阿娘说,“在皇宫里不好么?吃穿不愁,有人伺候,便是您想要南海的珍珠,天山上的雪莲,父皇都会找人,去给你寻来。”
他记得当时母亲的表情,她只是笑得更欢快了,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脑袋,点了点头,“阿渊说得没有错啊!应该感恩啊!你饿了么?阿娘给你做栗子糕吃。”
即便是过去了很多年,他依旧都记得,他同母亲坐在那镂空的盘龙雕凤的窗前,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还有那柔软的大手,同香甜的栗子糕。
那几乎是他童年最后的幸福时光,在那之后,母亲怀着弟弟,生了重病,像是发了狂似的,责骂于他,一向宠爱母亲的父亲,也好似忍受不了,将她一个人留在了中宫。
再后来,母亲去世了。父亲也变了,他从一个幸福无比的储君,一下子成了暴风雨中的孤舟……有几次险些中毒之后,他想,他这一辈子,再也找不回当初母亲给他吃过的栗子糕了。
凌太妃惊讶的看着上蹦下跳的周渊,她真担心,他一不小心,就自己个撞到了薛一观的剑上,然后直接倒地身亡了。
毕竟,她要说的话,尚未说完。
“我是毒妇?你都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了,竟然还这么单纯?在这皇宫里能够坐到高位,熬死皇帝的人,哪一个是省油的灯?哪一个人的手上,没有沾满鲜血?”
“是你母亲抢走了属于我的位置,我没有直接杀掉他,已经是比观世音菩萨还要仁慈的人了!”
周渊吸了吸鼻子,低下了头去,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你所看重的,兴许她,根本就不稀得要。”
池时瞥了一旁的周羡一眼,见他神色未变,松了一口气。
“你这么多年,都没有露出狐狸尾巴来,一直等到沈家倒了,方才动手,当真是比那乌龟王八,还能忍了”,池时看着凌太妃,转移了话题。
先帝那种狗东西,不配这么多女人,为了同他的感情而打破脑袋。
而听这种薄情寡性的男人的爱情故事,实在是浪费她的人生。
凌太妃一听,顿时又嚣张了起来。
就好比刚刚考了满分,就恰好有人问她考得何如,那尾巴就差要翘到天上去了。
一品女仵作 第2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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