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他还是锦衣玉食的公子。
那时候的他还不过十岁,父亲带他去沈家的宅子里做客。
许多官家都瞧不上他们这些商贾人家,私下更不会有来往,但是沈知府不一样。
他待他的父亲就像是真心的朋友一样,对他也是亲切疼爱,甚至愿意将他的长子介绍给他为伴,让他们一起在裴府从学。
父亲也常说,裴家虽然坐拥了财,但却没有权,自古钱权相依才能走得长远,所以他们还是需要仰仗沈知府的照拂。
他并不懂这些,可是却也喜欢去沈家做客。
沈家的院子总是收拾的很雅致,种了很多种上京城里才有的名贵花种。
他很喜欢那些象征着富贵繁华的花,也喜欢看在那花团锦簇里扑蝴蝶的小丫头。
在抚州城里他还没见过能比沈家孪生子这一对更好看的兄妹,想必画上的仙童也不过如此。
就好比是风月所化,玉雪所成。
是百般难描的神清骨秀和瑰姿艳逸。
对男子而言,出众的外表只是锦上添花,但姑娘家只要生得美,那就足够惹人怜爱。
抚州城里有很多权贵夫人早早就盯上了那小姑娘,在她尚懵懂稚嫩的时候已经开始打着各种主意,旁敲侧打想要探沈家的口风。
梦里他总是回顾着那一日。
沈知府与父亲饮了一些上好的荷酿酒,微醺着双眼,笑呵呵指着小姑娘问他。
——我们把玉儿指给你好不好?
是了,沈知府口头给他们指了婚。
无论多少次,每每在这个时候他都会大喜过望,可梦境总是在这最美好的时刻陡然一变。
身穿着灰白道袍的男人用枯瘦的手指紧紧拽住他的手,要将他从家中带走。
他又急又惧,一直在询问身后看不清表情的父亲:那玉儿怎么办?
父亲缓缓捋须,叹道:孩子,既被道长看中,凡尘往事与你无关了。
是他被看中么?
不是的,不是的!
他急切的目光掠过父亲的身后,在父亲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锦袍后,那儿还有沈家的人。
有清正廉明的沈大人,有高贵端庄的沈夫人。
他们站在萧瑟的风中,衣冠华美,面色沉静地朝他无声地望着。
他急得哭了,可是我就想要玉儿。
裴家的一分一毫与他无关,父子亲情、兄弟友爱与他无关,他连名字都带不走,难道就没有一样能完全属于他么?
他们自然不会让他带走玉儿,甚至最后一面也没他见着。
可在他心里,无时无刻记得。
玉儿该是他的。
是他的。
……
再一转瞬,他也穿上了月白色的道袍,大袖上是仙风道骨的银线白鹤。
象征着他至高的身份。
他长大了,那个道士也老了。
可老道士对他的执着一直耿耿于怀,他不允作为继任者的他还徒留着任何情感。
为此,老道士不放过任何机会想让他回心转意。
此番来,就是为了再次击碎他的妄想,他带来了一则消息。
——别再想了,她就要嫁给别人了。
可他也不再是年幼无能的孩童,甚至他可以微笑着一字一顿回答道:杀、那、人,抢、过、来。”
这些不正是他学来的吗?
不择手段地达成自己的愿望。
老道士嗤笑,那成,她要嫁的人是你的亲弟弟。
他沉默了一下。
那我让别的姑娘嫁他,行不行。
梦戛然而止。
城门拖着沉重的声音缓缓打开,车队人流都朝着城门外涌去。
“大人,我们只知道大概的方位,这样能找到人吗?”
外面有人在问他。
鹤行年手指捻起一枚玉腰糖放进嘴里。
“能。”他用舌尖抵住那份苦涩。
“总该轮到我一回吧。”
他已经等得够久了。
雲霞山匪在短短时间内就吸纳了上万的难民,行成了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随着他们势力的膨胀,越来越多的难民觉得求生无望,只能落草为寇,纷纷投奔。
就好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
他们盘踞在险要的山峡,正虎视眈眈地觊觎着周围富饶的城镇。
解决连云十三州短缺的钱粮急如星火。
不能再放任雲霞山匪蛊惑难民,壮大势力。
为此李景淮不但动用了先皇后留下的钱财,还胁迫了辰王动用了鹿城的库粮,但是这些仅仅是杯水车薪,无法抽钉拔楔。
朝中众臣毫无办法。
无法说动早已鬼迷心窍的皇帝,就无法动上玄天一分一毫。
先前被上玄天带走的国库钱粮像是进了一个无底洞,找不到半分线索。
如今还能解这燃眉之急的唯有富可敌国的裴家。
但是裴远死了。
原本分到他身上的裴家掌事权就落在了他的妻子身上。
沈明瑶要同他做这笔交易。
太子没有马上答应。
但是他们都知道,连云十三州等不了。
偏偏这个时候,沈离枝被人带出了东宫,无疑是有人要趁他分身无术,无暇顾及时趁火打劫。
他虽然第一时间封城门,却还是晚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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