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吧,毕竟占了个‘一’字,再怎么讲,也该有些来历——仙姑可知道三十五年那起震惊天下的奇案?”
“正是……礼部侍郎赴宴途中,被人发现死在了自家车厢里,从上车到案发,不过短短半刻钟的时间,侍郎项上人头便不翼而飞了。”
“此事正是梅一所做。他生在西域,是个归化人,年少时在一个苦行僧处习得了一门秘术,能在阴影中潜行,穿梭自如,一点显现不出,叫谁也发现不了。”
“仙姑你说说,这不就是专门给杀手学的本事?那倒悬塔建在地下,几乎没有灯火,梅一在那儿,就如同水中鱼,网上蛛一般游刃有余。”
“他学会秘术之后杀的第一个人,便是那个苦行僧。不晓得走了多久,反正他最后来了中原,现在在主人手底下做事。要论什么心狠手辣,我可万万比不过他!”
“但既然我已经弃暗投明,誓要向仙姑投诚,那定会献上足够诚意!梅一虽然够狠,但也不是没有弱点……”
暗无天日的佛堂内。
潮热的血腥味一阵阵漫上来,盖过了本来的陈旧灰尘气。
杀手说了那两句话后便不再开口,室内重新陷入死寂。
清清脑内晕眩不止,她身上沾满了来自于敌人的血,又腥又凉,发丝糊在脸上,黏黏稠稠的一片。
方才的“星移”和“碎玉”耗费了太多精力,但她依旧咬牙硬撑,肩背绷得笔直,不露出半点疲惫。
裴远时站在她身前。
雪月饮了足够的血,剑身仍是冷亮的白,宛若一块永不会沾染污秽的冰雪。
他握着这把冰雪般的剑,眼神寸寸在堂内扫过,从古旧破败的佛像,到凌乱倒塌的香案。
即使拥有在暗处视物的能力,他也没能寻见杀手身影。
梅七的告诫果然不错,梅一能将身形与阴影融为一体,暗夜是他的战场,也是他的利刃。
他将会是最后的最强大的对手。
他在哪里?
“嗯?”梅一带着些戏谑的声音响起,“又是昆仑的剑,那个老东西也有这么一把,折断它可费了我好些力气。”
裴远时立即看向左侧,话声似从佛像背后传来。
“不知道你手里这把怎么样?”梅一悠然道。
这次,声音又分明来自右前方。
“你后面那个小姑娘好像没力气了,这可不太妙呀?”
话音落下的瞬间,少年的额发无风自动,拂过他布满寒意的双眼。
下一刻,他俯身掠了出去,剑锋破空之时,发出鹤唳般的嗡鸣。
佛像轰然倒塌。
石块四散坠落,尘灰铺天盖地而来,他一剑斩开端坐在莲座中的佛陀。
“哎呀呀,怎么这般暴躁?”
“这些都是古董,你们得赔哦。”
杀手仍是只闻其声,不见其影,他的声音忽前忽后,忽近忽远,仿佛游荡着的透明幽魂。
裴远时一语不发,他双手握住剑柄,剑身在空中划过雪色光影,朝前方劈砍而去。
数道凌厉剑气席卷而来,所过之处,地砖层层开裂,墙壁落下灰土纷纷。
“哇,这下赔得更多了~”
杀手的声音就在他头顶。
少年当即将手腕一翻,剑尖震颤着,往上方狠狠一刺。
尖锐的摩擦声起,石顶被剑尖没入三寸,绽开了道道龟裂印痕。
可惜被没入的不是敌人的身体。
该被一剑刺穿的人还不知藏匿在何处,如逗弄笼内鸟雀一般戏耍着闯入佛塔的外来客,他好像乐在其中。
被耍的那一方却不这么想,当裴远时再次斩碎另一尊佛像时,杀手突然变得幸灾乐祸。
“你这一剑,明显慢了许多哦?”
“是累了罢?早就说不要那么暴躁。”
“好啦,拆了我的塔,是时候赔上点东西了。”
每一句都是在不同的角落传来,他不知隐匿在何处,也许脸上挂着笑,正细细端详着堂内毫无头绪的对手的表情。
“赔什么呢?”
他恶毒又兴奋地说:“赔上你的命吧?”
裴远时缓缓收紧剑柄。
但梅一的下一句却是:“你别急。”
这一次,声音是在通往上一层的过道外响起。
而过道里……
少年当即掠身而去,漂浮着的灰尘被带着翻涌四散,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少女半跪在地上,喘息着颤抖,已然是力竭之相。
一枚梅花镖深深扎在她右肩,伤口处的衣裳正一点点漫出血。
身形颀长而消瘦的杀手站在她面前,颇有些无聊地道:“还真是没力气了?这都没躲开。”
说完这句话,他干脆利落地转身,一扬手,匕首格住破空而来的剑刃,又是一声尖锐刺鸣。
他懒洋洋地对上少年满是杀意的眼,道:“慌什么,下一个便是你……”
话音哑在喉间。
他难以置信地回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幽深过道。
少女面色苍白,半张脸都被鲜血浸润,那双眼却亮得吓人。她抬起的左手手指间,夹了一张燃烧着青色火焰的符纸。
而颜色相同的诡谲火焰,正在他后背上静静烧灼,它没有一点温度,是以梅一没有第一时间发觉。
少女的声音疲惫而轻蔑:“作为一个杀手,你果真是太傲慢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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