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嗣音看着信息,反倒松了一口气。她抬头望了望满眼的绿色,又想:横竖我人已经进来了,干脆就自己逛一逛,既不至于白跑一趟,对于疏散最近的压力,也是有好处的。
她一路沿着指示牌往植被幽深处走,看见感兴趣的漂亮花卉时就停下拍个照,看看旁边的科属介绍,以便用作今后的绘画素材。在她对着恒温花房里一株绣球花对焦的时候,忽而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嗣音。”是一道略显苍老的男声,也是很陌生的,但其中又有某些熟悉的特质,像粉笔划过黑板的尖哮声,让人条件反射地汗毛直立。
沈嗣音僵硬着转身。那人就站在自己五步开外,人渐老了,身躯伛偻皱缩了很多,自己也长大了,不像小时候那样,有种力量上无法抗衡的悬殊差异。可同时,心理上的恐惧却未曾有分毫消退,就在认出眼前这个男人的一瞬间,隐藏在记忆深处的噩梦重现。
她下意识想要尖叫,想要逃跑,可就像当年那个只能藏在柜子里屏住呼吸发抖、无论如何不能冲出去的小女孩一样,现在的沈嗣音一样挣脱不了恐惧的束缚,她的两脚像被钉在原地,手脚冰冷,动弹不得。
那人见她没有反应,已经爬上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似乎是和蔼可亲的,但眼里又流泻出与早年一般无二的精光,因为眼皮松弛下垂着,更显得精明叵测。
他说:“是嗣音吧?我是吴院长啊。哈哈,现在也已经不是了,我都已经退休了。”他精亮的眼眸又转到沈嗣音的身上,略口齿不清地咕哝着,“这都十多年、将近二十年不见了,你都长成这么漂亮的大姑娘了,我险些没能认出来。”
☆、第 47 章
沈嗣音挪着灌了铅似的右脚往后退开一步,神情僵硬地扯出一个礼貌又荒谬的笑,挤出一点声音来:“你认错人了。”却颤抖得厉害。
吴院长根本就不相信,在她的脸色僵硬的一瞬间,无疑可以看出她已经认出自己了。他自认从前对这个小姑娘没什么不好的地方,骤然被她否认,反倒觉得她不念旧情,心里刚生出些不满,视线落到她雪白的面容上时又消散大半。这个小姑娘真是越来越漂亮。
她小时候大概是营养不良,太瘦弱了,又整天猫在角落里不说话,丢在福利院的女孩子堆里实在不打眼。等到他发现了这么个小美人坯子,想方设法地要下手时,偏偏被她趁夜逃了出去,隔天,住在福利院附近那栋别墅里的老太太就来办了领养手续。
他那时候可惜了一阵也就算了,现在看见这张脸,那久违的遗憾的念头又汹涌地冒了出来。
吴院长又缓缓地一笑。他的面部线条偏柔和,故而总给人亲切之感,再次开口道:“小姑娘飞黄腾达了,当然不想认从前福利院的老相识,我也习惯了。”他一连向前走了好几步,朝沈嗣音伸出手去,像是要拍拍她的肩膀。
沈嗣音大骇,不由地惊叫出声,余光里,花房里其他赏花的人状似诧异地向她这里看来,细碎地小声议论。但她顾不上了,只管奔出花房,沿着来时的路原路往回跑,甚至不敢回头望一眼吴魏国有没有跟上来,直到跑出了大门,坐进了自己的车里,那颗几乎跳出喉咙口的心脏才堪堪落回到胸口。
她紧绷着神经,没有耽搁一秒,即刻返回家里,灌下一大杯凉水又连看了好几集轻松欢笑类的电视剧,才从惊慌的情绪中缓和下来。只是周礼不在,夜晚,沈嗣音一个人裹着被子睡在空荡荡的大床上,自己也料想得到,这会是难以入眠的一晚。
将近午夜十二点,言晓萤猛然间从睡梦中惊醒,喘着粗气翻身坐起,其间不当心撞到了旁边的程让。几乎已经成了这间屋子半个男主人的程让迷迷糊糊地转醒,在看见一片昏暗中言晓萤坐起的身影,和她急促的呼吸声时,瞬间清醒过来,起身打开了床头的台灯。
“怎么了?”他在问的时候,人已经翻身下床,去客厅倒了杯水后,再次回到卧室。
言晓萤捂着胸口急喘,因为呼吸太乱,连水都喝不了,只能由着程让抚摸她的后背顺气。好半晌才稍稍缓过劲来,喝了一小口水道:“好多了,我就是做了个噩梦,一下子透不过气来。”
程让的神情依然凝重,皱着眉问:“什么噩梦?”
言晓萤正在喝水,摆了摆手,咽下后才说:“我也不知道。我梦见我眼前一片漆黑,像是被关在一个很小的空间里,特别压抑。然后前方有一条缝透出亮光,我就想凑过去往外看一眼,结果我一上去,就突然窒息了,也就醒了。”
其实还有一点没有说。视觉上虽然一片漆黑,听觉上却有所端倪。外头有一男一女两道喘息呻吟声,尤其是女声,像春天夜里的猫叫,说不出是痛苦还是痛快。但因为太像那什么时候的声音了,言晓萤觉得尴尬,就隐去没提。
她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心跳迅疾,慢不下来,便掀开被子走到客厅里透气。偏偏窒闷感如影随形,室内的空气像一时间都停止了流动,无法供给新鲜的氧气,让人呼吸不畅。
程让紧跟着她来到客厅,见她先是很焦躁似的来回打转,然后方向一转,跑去大门口伸手开门。他心里一吓,疾步上前握住她已经压上门把的手,带着她往回退开一步,有些严厉地道:“大半夜的去哪里?你要什么,我去给你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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