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云薏上幼儿园的第一天，她本来想和妈妈一起去，但妈妈很诚恳地向她道歉说那几天要出差——出差她懂的，就是出远门工作，回来的时候还会给她带礼物。
    于是周云薏大度地退而求其次选择了爸爸。
    倒也没有很勉强啦，只是爸爸眼角有好明显的皱纹，身上又不如妈妈那么香香软软。每次和妈妈一起出去，她总喜欢很神气地拉着妈妈的手走在她前面，有一种故事里威风骑士的感觉。
    ……和爸爸就没有，他总是抱着她，不然就一直牵着她的手不让她乱跑，一点都不……自由，嗯，应该没用错词。
    周云薏撅着嘴被周清筠抱着放进车后座的安全座椅里，又被仔仔细细固定好。
    这个单独的椅子她已经坐倦了。
    周云薏四处乱瞟试图在这辆已经很熟悉的车里找到一点新鲜玩意儿——还真被她看到了，妈妈经常夸她比爸爸眼力好真不是白夸的。
    “爸爸？”
    “嗯？”
    周清筠正好在红灯前停下，闻言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顶着今早被他精心梳好的两根麻花辫儿，一脸好奇地指着副驾驶座椅和中央扶手之间的缝隙，“那是什么？那个白色的东西。”
    坐在驾驶座上视线盲区看不到，周清筠伸手够了出来，拿在手上才看清，是个白色包装的……安全套。
    他沉默了。
    虽然有了周云薏之后，他跟宗芊意商量过后就去结扎了，但安全套他们还是有在用的……主要是为了卫生健康。特别是一些，不方便事前洗澡的地方，比如偶尔等不到回家就在车上……咳。
    这个大概是上次用车，嗯……那就是上周一起从学校回家，路过以前一起散步的林荫道，宗芊意突然叫他停车，然后一本正经地说这里是初吻纪念地，然后就……
    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周清筠扶了扶眼镜，飞快思考着要怎么回答，顺带把车开过了红绿灯。
    他对周云薏一向是有问必答，不敷衍不撒谎。也跟宗芊意聊过性教育的事情，他们计划的是现阶段等周云薏主动问起，再用她能理解的方式去正确回答，但准备过的问题也仅限于“我从哪里来”之类的儿童式发问，完全没有想到需要解释安全套是什么……
    “这个……不是吃的，也不是玩的。”
    周清筠试图通过否决周云薏最关心的两个属性来打消她对安全套的好奇心，同时动作自然地把安全套装进裤袋里。
    “哦……”周云薏果然没那么感兴趣了，随口追问，“那是做什么用的呀？”
    从教十几年的周老师遇到了最棘手的问题，他慢慢开口，“是卫生用品……嗯……”
    “是卫生巾吗？我知道的哦。”
    周云薏很是得意，家里卫生间就放着这个，妈妈也告诉过她这是大姑娘用的。虽然听不太懂什么“月经”之类的词，但是知道妈妈每次不舒服的那几天都会用这个“卫生巾”，她也很喜欢窝在妈妈怀里给她暖肚子。
    “算、算是吧，嗯……这个是男孩子用的。”
    “为什么男孩子用的不是软软的呢？爸爸也需要我给你暖肚子吗？”
    R大附属幼儿园离他们家很近，这会儿已经到幼儿园门口了，周清筠干脆投降申请延长交卷时间，“等晚上来接你再给你讲好不好？让爸爸想一下……”
    周清筠还在思考怎么解释这个难题，周云薏的注意力早已被车窗外的小朋友们吸引走了，“爸爸！好多小朋友！”
    “……嗯。”
    等精力旺盛的小姑娘毫无分离焦虑地蹦蹦跳跳进了幼儿园，周清筠回到车里，长出一口气，又迫不及待地掏手机给宗芊意发信息。
    【竹筠又清：吃早饭了吗？宝宝刚送去幼儿园了，看着很开心。】
    一大早就在忙着给女儿做饭，等她自己穿衣洗漱，给她梳辫子再装好小书包小水壶，到这会儿才有时间给老婆发信息。手不经意碰到口袋里的东西，周清筠抿着唇，又继续打字。
    【竹筠又清：宝宝看到落在车上的安全套了，问我是什么……】
    【芊草有意：！！！】
    【芊草有意：刚吃完早饭，待会儿去听课，下午自由活动，晚上回去了】
    【芊草有意：你怎么说的呀(/ω＼)】
    【竹筠又清：她以为是男用卫生巾……我打算晚上再跟她解释一下，如果她忘了就算了。】
    【芊草有意：……不愧是她】
    【竹筠又清：晚上去接你吧？我想早点见到你。】
    【芊草有意：也行……不过有点晚，不用带云薏了】
    【竹筠又清：好，晚上我哄她睡着就去机场。】
    【芊草有意：周老师晚上见～】
    【竹筠又清：晚上见。】
    知道晚上就能再见面，便一整天都有所期待。
    课题组办公室的学生们明显感觉周教授今天心情很好，连几个低级错误的小问题也耐心解答了，对待宗老师那几个学生尤甚。
    哦，原来是宗老师要回来了。
    见惯不怪的大家趁机掏出平时怕问了会被嫌弃的问题，研究卡进度的博士生们也大胆汇报工作进展，周教授也由着他们在延毕的边缘反复试探，办公室里洋溢着过年的气氛……不是。
    下午去教学楼那边上了两节课，周清筠下班前又去办公室转了一圈，给宗芊意放在那的栀子花浇了浇水。
    “要去接宗老师了吗？”有大胆的学生八卦。
    “去接小孩放学……晚上再去接你们宗老师。”
    “哦～”
    下午去幼儿园接周云薏，周清筠本来做好了见到个小哭包的打算——毕竟有很多小孩上学前兴高采烈，放学后就嚎再也不要去学校——没想到只见到个玩嗨了头发都乱掉的小团子。
    “爸爸明天我还要来幼儿园！”
    “……好。”
    周清筠把女儿固定在安全座椅上，先拿湿巾给她擦了脸和手，又略微整理了一下她的一头乱发，才去前面开车。
    一路上周云薏就没停过嘴，兴致勃勃地和周清筠讲她新认识的朋友们。周清筠耐心听着，摸了一下口袋里的安全套，又想了想搜了一上午新手父母怎么科普安全套的教程，决定还是先算了，等她下次想起来再说。
    “爸爸，天天问我更喜欢爸爸还是更喜欢妈妈诶！他说他更喜欢爸爸。”
    天天是坐在她旁边的小男孩，刚刚在话里已经出现起码叁次，周清筠微微警惕。
    “这不太是个好问题，宝宝，在做这种很难的选择的时候，伤害了自己的感情，也伤害了被选择的人的感情。”
    “很难吗？”周云薏眨眨眼，一派天真地插刀，“我更喜欢妈妈的话，爸爸会难过吗？”
    “……有一点。”
    周清筠目不斜视继续开车，默默告诉自己童言无忌。
    “对不起呀……我也喜欢爸爸的！那爸爸更喜欢谁呀？我不会难过的哦。”
    车子正好开回了家，周清筠下车帮周云薏解安全带，一手抱着她，一手利落地拎上她的小书包小水壶关车门。
    这才很认真地看着她，“这种问题是真的会让别人感到为难的，问爸爸的这一次就是最后一次，好不好？”
    周云薏察觉到他的严肃正经，便也一本正经地保证，“好。”
    还又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一下额头以表诚意。
    周清筠笑，打算让她体验一下同款难过，故意做出为难的神色，“但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话……说实话，爸爸更喜欢你妈妈呢。”
    安慰的话都到了嘴边，未料小团子眼睛一亮，赞赏地点了点头，学着那些大人的样子，小手拍了拍他的头顶，“我也是呢！”
    周清筠沉默了。
    他不该对这个还在喝奶的时候就喜欢盯着妈妈看的“妈宝”有什么期待的。
    周云薏玩了一天累得不行，吃完饭洗完澡很快就睡了。
    等周清筠整理完厨房洗了手再过去，她已经和被子睡得难舍难分了。
    周清筠不自觉弯了嘴角，小心地把女儿塞回被子里，掖好边边角角，又调高了一点空调。
    然后回主卧认真挑衣服，给衬衫配袖扣，选干净刚熨过的西裤，和一尘不染的皮鞋。
    不是什么纪念日，也不是什么周末，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夜晚，他也只是个平凡的男人，和爱人短暂分开了几天，想以好看些的样子出现在她面前，仅此而已。
    把换下来的衣服放进脏衣篓时，又摸到了裤子口袋里那个小方块。
    周清筠鬼使神差地又揣兜里了。
    这次是几个老师一起出差去别的学校，本来今晚会有车一起把他们送回R大的，宗芊意说周清筠会来接她，他们就先走了。
    叁十岁出头的宗芊意仍有股天真的稚气，在学校里仍常常被新生误认为研究生学姐。一个人拖着箱子在机场停车场那就是要打车去学校的大学生，一路拒绝了好几个热情揽客的司机。
    直到眼熟的车停在她面前。
    “对不起，没想到有点堵车……”
    周清筠有点懊丧，给她披了件外套，接了她的行李放进后备箱。
    “没事儿，也没想到飞机提前到了。”
    宗芊意看着他明显新换的衣服，忍不住笑，刚坐进车里就凑过来亲了一下他的侧脸。
    还有股须后水的味道。
    周清筠微红着脸开车，听着宗芊意讲这几天的见闻，虽然很多都在微信上聊过，但他仍然很喜欢听她讲那些大大小小的事情。
    他也同她说这几天做了什么，讲周云薏第一天上幼儿园，讲她一点分离焦虑都没有，在幼儿园玩得不亦乐乎；也说课题组的学生，说办公室她养的花，说替她代的课。
    也说他很想她。
    车辆缓缓驶进地下车库停下，车顶灯刚亮起就被宗芊意关掉。她慢慢贴过来，去掏刚刚就注意到的周清筠微鼓起来的西裤口袋，摸出了不止一个小方块。
    然后笑着故意用小孩子好奇的语气，调笑问他。
    “周老师，这是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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