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段时间相处下来,红姐等人对她这一点儿小性子也早已习惯,见她又沉浸在自己的悲寥世界中,便也不再打扰,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舒意听着雨声,倏尔落下泪来。
离她不远的陈娜见状,屏息上前,往她手里塞了张面巾纸,又悄悄退开了。
舒意眨了眨眼,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流泪。
这泪并不是她想流,只是她在替女主角哭,哭这人世间苦。
上一次她这样哭,还是在拍摄女主角不得不委身于恩客以求一点儿生机的时候。
与外界传闻不同,张振利在片场并不是一个严苛型的导演,诸如传闻中说的将演员骂哭等等皆没有出现,相反,他是一位非常平和的人,每每舒意吃不准主角心理,拿捏不了女主情态时,张振利都愿意掰开了揉碎了地给她讲戏。
拍那一场戏之前,张振利一如往常地将她拉到一边,给她细细讲了他想要的状态,又问她,需不需要给她一点儿时间做心理准备。
舒意摇头,“不用了,直接来就好。”
她怕等得时间久了,反而忘记对角色人物心理的揣摩。
张振利自然乐得可以直接开工,当下便叫场务清了场,只留下必要的工作人员留在现场。
舒意按照剧本上说的,脱了上衣,静静躺在凌乱不堪的被单上。
两台摄影机对准了她,一台精准地捕捉着她脸上的动态。
扮演恩客的男演员覆上来,表情拘谨又带着几分歉意。
舒意无心回应他。
好在男演员也经验丰富,正式录制一开始,便收了脸上的神色,摆出一副穷凶极恶相来。
他覆在她身上,单手就将她挣扎的双手固定在头顶,另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
那一瞬间,一股极端的屈辱和恐惧笼罩了舒意,她的眼角不知不觉流下眼泪。
剧本上没有这一幕。
可是张振利没有喊停,男演员便继续演了下去。
一直到这一幕场景结束,男演员从她身上翻身下来,窘迫地看着她,舒意的泪水都没有停止。
片场一时鸦雀无声。
久候一旁的陈娜倒是在张振利喊停的瞬间就带着衣服冲了上来,将舒意严严实实地裹住。
舒意将脸埋进衣服里,止不住地啜泣。
陈娜拍了拍她的肩头,想带着她先去一边休整。
舒意哭着打了个嗝出来,情绪慢慢回拢,拒绝了陈娜的搀扶,慢慢走到张振利身旁,看他监视器里的回放。
“演得很好,非常棒!”张振利侧身,好让舒意看清监视器里的回放,“我相信这部电影出来,大家都会为你的表演惊叹。”
舒意只匆匆看了一眼,看到镜头里那个女人屈辱的表情,便不忍地挪开视线。
原本她听见张振利这番话是应该开心的,可是她已经被巨大的痛苦裹挟,实在无心应承。
那一次之后,她很久没有在片场崩溃过。
只是最近几天临近杀青,离别的愁绪本就萦绕在心头,加之这几天都在密集地拍摄女主角挣扎逃生的场面,令她身心俱疲。
距离下一场她的戏开拍还有几小时,她有足够的时间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舒意将手里的纸巾团成一团,慢慢在廊边一个藤编小矮凳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说起来,她和沈晏川已将近三个月没有联系。
或者说,自她进组以后,便单方面切断了和沈晏川的联系。
原因也很简单,如果说一开始她还将《云雨》当做自己翻身的棋子,深水里紧紧抱着的浮木,那她进组,逐渐融入角色之后,已经无法将女主角从自己的身体里剥离出去。
她既需要时刻感受女主角的挣扎彷徨痛楚,又需时时刻刻让自己沉浸在这种挣扎彷徨痛楚之中。
况且,她越深入这个角色,越觉得如果女主角在承受痛苦,而她却平和愉悦地享受生活享受爱情,有一种背叛感。
兼之她的时间实在太赶太忙,没有戏拍的时候,就会被表演老师捉住上课。
一天下来,头沾到枕头便能立即进入睡眠,哪里还有时间去和沈晏川你侬我侬。
沈晏川初时还会在得空之余找她聊两句,或是在微信上给她分享一些好看的好玩的生活片段。
诸如录歌时唱错了音,引得调音师和自己哈哈大笑;晚餐吃了地道的焗龙虾;拍广告拍了半宿等等。
到后来,也许是不见她回复,也许是几经打听得知了她现在的情绪状况,沈晏川给她发消息的频率倒是慢慢淡了下来。
只除了每晚睡前,沈晏川必定会雷打不动地给她发来一长串语音。
舒意虽然没有主动回复过沈晏川的信息,但他发来的每一条,她都认真看了。
那些语音自然也是认真听了的。
每一条语音几乎都是一首歌。
有些是他自己的歌,他也不用伴奏,就清唱,也有些是老歌,他放了旋律,跟着背景音哼几句歌词。
无数个感觉自己情绪游走在溃败边缘的时刻,舒意都是靠着循环沈晏川的语音撑下来的。
他的声音经过电波的解析,变得遥远又亲密,也许哼唱时是躺在床上,他声音里也带着一点儿倦怠与困意,贴着舒意的耳朵,好像在邀她一同沉沉睡去。
“舒意姐,”陈娜掐着表,上前唤醒阖着眼假寐的人,“该去做造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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