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年,他和谢承躺在一起,天大的烦恼也不过只愁一瞬之间,好像只要他们二人相互帮扶着一起前行,就能闯出个光明未来。
而经年后,父辈们远去,瘦弱小孩长成了大人,强硬地在他的人生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他和谢承再也没能实现年少的愿望,在现实的压迫之中放弃了那个如侠客一般自由潇洒的幻想……他们还是成为了芸芸众生的一员,最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所有的事实都和年少时候构建的梦境背道而驰。黎秋忽然发现,他和谢承那段无忧无虑、肆意张扬的少年时光终于过去了。他们在某个分叉路口,各自选了一条自己的路,从此就再也回不去了。
黎秋静静地躺着,忽然听到了谢承的叹息。
————
一晚上都没能睡个安稳,天刚亮黎秋就醒了。他一起身,谢承也坐了起来。两人本都该是睡得很沉的人,此刻竟也保持了一样的变化步调。
洗漱完毕,吃完早饭,黎秋到谢承学校的操场里和他一起跑了几圈,又和几个学生打了几个小时的篮球,勉强消磨完了一上午的时光。
好不容易捱到下午,黎秋告别谢承,按原路去了那家心理机构。大门开着,黎秋走到前台出示了蓝调给的预约短信,被人领着到了一间咨询室门口。
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
“请进。”
黎秋推门进去,屋内是一间陈设简约的房间,墙纸是很能让人放松的淡绿色。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高鼻薄唇,眉眼温柔,戴着一副框架眼镜,看起来很斯文。
见黎秋推门进来,他站了起来,朝黎秋伸出双手:“您好,黎先生,我是蓝调。”
黎秋回握:“你好,我黎秋。”
不得不说,蓝调是一个专业素质极强的心理咨询师,他并没有急着同黎秋切入正题,而是在看似随意的谈话中同他拉近距离。无论是谈吐,还是肢体语言,蓝调都表现得无可挑剔。那种彬彬有礼不是短暂模仿能够学会的,更像是他与生俱来的一种气质。这样的人很有亲和力,能够让人卸下防备心与他交流。
蓝调的声音有些低沉,缓缓地,像是一条静水流深的小溪。黎秋一边和他交谈,一边感到自己原本焦躁的心平静了些许。在和蓝调短暂的交流后,黎秋尝试将晏安的事告诉了他——当然,他隐去了关键,只告诉蓝调自己非常苦恼于如何让一位爱上同性的小辈打消这个不正常的念头。
蓝调微笑着听完,沉默了一下,反问黎秋:“那么你的想法是什么呢?是对他喜欢的那位同性不满意,还是对他的性向呢?”
黎秋想了想:“都有。”
“能具体一点吗,比如不太满意的原因。”
黎秋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叹了口气,往沙发上一靠,手无意识地攥紧,咬牙道:“同性恋本来就是不正常的事……你知道他们走在街上要面对多少异样的眼光吗?他们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做什么事都比别人更难得到认可,就因为他是同性恋。”
蓝调扶了扶眼镜,看向他的客人。黎秋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年轻帅气,像极了他曾经见过的某个人。此刻这个英俊的青年、他的委托人,正因为这件事儿苦恼。蓝调想了想,极高的职业素养还是让他暂时抛开私人情感,理智引导:“或许你顾虑更多的是社会对他们的看法,那么你自己呢,对同性恋有什么想法吗?”
“我不知道。”黎秋道,“但是,这本来就是不正常的。他不会也不应该对自己的……算了,我就是对他的性向不满意,他就应该过正常人的生活,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走这条路,不是病是什么。”
“你太急了。”蓝调为他倒了杯茶,“慢慢来,直面自己的内心。我能感觉到你对这位后辈的重视,也能明白你的好心。不过正常是什么,不正常又是什么,如何定义不正常的标准?——无非就是异于常人罢了。然而,真的只有多数人在的立场才正确吗?”
“之前我们一直把同性恋当做一种病,然而社会在发展,时代进步,现在同性恋已经从精神病中剔除,也就是说,单看性向而言,你的后辈的心理也是健康的,不需要去引导和改变。再说性向,有的人是生来如此,有的人是恰好喜欢的这个人与他同性,单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很难定夺他是哪一种情况。”
“而无论是哪一种,我都觉得,这是不需要去刻意要求他应该是什么样的。”蓝调轻轻地说,“我相信你也是爱他的,然而爱是尊重,在不违背法律与道德的情况下,长辈应该给他们的是自由,不是吗?”
“是,他是自由了,但一定要过得这么艰难吗?”黎秋反问,“作为长辈,难道不应该在他误入歧途的时候拉他一把吗?”
蓝调观察到他攥紧的手和微颤的话音,笑了笑:“所以,这就是家长和孩子们冲突的根源——大多数家长只是站在了自己的角度去权衡利弊,实际上,极少有人会让他们的孩子自己选择。你的初衷也只是要他过得更好更幸福,但强硬地要他去改变性向,走‘正常的路’,他就一定能够获得快乐吗?”
黎秋颤了颤,脑海里立刻回忆起晏安的话。他说他狭隘,而他也确实如此。他的确只站在了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而没能尊重晏安,这真的是晏安想要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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